第42章 我很生氣

再後來,就是元奶奶去世。

白芨不明白為什麽元阿姨要瞞着元山。

守完頭七的元素心臉色毫無血色,她哭了很久,這兩天才稍稍平靜下來:“他奶奶臨走之前留的話,說不要讓自己影響到山山的學業。”

白芨默默不語,這人都要走了,還顧忌什麽學業?

白前卻是明白了。

還能因為什麽?

只是奶奶知道元山重情,怕他太傷心,然後匆匆從國外大老遠趕回來給自己一個老婆子送行?還是算了罷。省的到時候又遇上他糟心的爸爸,讓她走得不要那麽操心就好了。

即便老人家心裏多想看看自己的寶貝孫兒啊。

一年後,元山知道了。

他們都知道這男生性子烈,但沒想到他當天就買了機票回國來了。如果不是那天有人在山上掃墓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元山,告訴了元素心,他們恐怕根本不知道元山竟然回來了。

他只待了七天,然後又不告而別。

等元素心趕到機場的時候,他乘坐的飛機已經飛走一個多小時了。這一回,除了在山上對方一個冷冷的眼光,他們卻是再也沒見過一面了。

即便如此,這孩子臨走之前還是發了短訊給元素心說自己回學校了。明明心裏波濤萬丈,卻又懂事如斯,怎能讓人不心疼?

元素心再一次惶惶,淚眼朦胧問白前:“我真的又做錯了嗎?”

白前知道她又想起之前元山暑假回國的事,嘆口氣,心裏覺得這個結已然是死結無疑,但是嘴上卻安慰道:“等他長大了,就明白你的苦心了。只是你以後……還是多多和人商量,別自己拍板決定一切。”

元素心迷茫,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Advertisement

只是……時間終于是晚了。

白芨細細打量元山的臉色,這人後靠在椅背上,側頭看着窗外,整個人像是被一個無形的玻璃罩攏着,與世隔絕。

“元……”

“她們出來了。”元山搶在白芨之前把話說出來,他第一次這麽失禮。

白芨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自己的兩個朋友正在對街張望,正巧看到他們,歡快地直揮手,左右張望一下,走到一邊的斑馬線這就要過來。

白芨恍惚一下,感覺自己被拉入了另一個充滿陽光青春的世界。

她回頭看看元山,他臉上沒有笑容,靜靜地坐着。

明明是同齡的人,卻經歷着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元山把她們送回到住處,就準備走了。

梨花頭和長發妹子想問他要個聯系方法,元山看着她們一會兒,笑了一下:“我愛人會吃醋的。”

愛人。

元山說出口的時候,覺得有點肉麻,卻也覺得正好是自己想要的詞。

他不想說“女朋友”來欺騙她們,一句話也不行。他也不想說“男朋友”來昭告什麽,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也不願意把自己和秦水擺出來讓人評價。

所以……愛人竟然是最合适不過的詞了,只是稍微沉重一些。

三個女生明顯都愣住了,梨花頭心直口快:“你有女朋友了?”

是男朋友。

元山笑了笑,卻沒有否認。

揮了揮手,元山轉身離開。

一路上,他開着車。路燈暖色燈光在他臉上滑過一遍又一遍,他心底的煩悶就像發酵膨脹的面包,堵住他的咽喉,塞住他的耳朵,只有一點一點響起來如擂般的心跳占據了他的腦海。喉嚨深處泛起一股癢意,他清了清嗓子,癢意不減,他又咳嗽了幾聲,卻沒料竟然泛起了惡心。

他将車停到旁邊的緊急停車帶,雙手扶着方向盤,幹嘔得似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好不容易稍微平複了一些,他将頭抵在手背上,眼睛一眨不眨,視線直直地落在膝蓋上。

不知道緩了多久,旁邊的車窗被敲響,是巡邏的交|警。

帶着警帽的年輕又帥氣的女性皺着眉看着元山,元山抽了張紙巾擦擦臉,把車窗搖下來:“不好意思警官,剛才被口水嗆到了。”

女人看到他泛紅帶淚的眼睛,表情緩了緩:“你還可以嗎?需不需要幫你叫車來?”

元山頓了頓,點頭:“我打電話叫我朋友過來。”

女警官說:“那先麻煩你能把你的駕照拿出來看看嗎?只是例行檢查。”她解釋了一句。

元山咳嗽了一下,從旁邊的夾板拿出自己的駕照遞給她,然後劃開手機正要打電話,一個電話卻打了進來。

元山看到來電顯示,手一顫,竟然點了接通,他抿抿嘴,深吸一口氣才接道:“喂,秦水。”

“元山?你還在外面?”

“恩,回家路上。”元山看了眼女警官,對她歉意地笑笑。

女警官對了對駕照上的照片和他本人,把駕照遞回給他:“前面不遠有個商場,那邊有停車位,我讓我同事開車領你過去,你願意讓我替你開一下車嗎?”

元山下意識捂住話筒:“額……那,麻煩了,謝謝。”

他下了車,頭暈眩了一下,女警官扶住他:“你真不要緊?”

元山搖搖頭,低聲:“只是稍微有些沒喘勻氣。”

等他在副駕駛坐好,系好了安全帶。女警官過去和她同事交流,秦水那邊安靜了好一會,這才慢慢出聲:“地址告訴我。”

“我……”

“我現在很生氣,元山。”

“……第一大道上的商場。”

“給我十分鐘。”

“你別急,慢慢來。”

“我怎麽會不急!”秦水輕喊了一聲,“你哪也別去,等我。”

元山緊蹙的眉頭松快下來,嘴角還挂起了淡淡的笑意:“好,我等你。”

女警官把元山送到停車場,還和收費的人交流了一下,免了他的停車費。元山笑着同人道謝,目送警車開遠之後,才嘆口氣,靠着車身,點燃了一支煙。

直到這個時候,他的腦子才清醒過來,将下午白芨說的話理了一遍。

他心情複雜極了,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樣的想法。

他知道元素心過得不容易,但是怎麽不容易他卻毫不知情。他只知道他和他媽見的面還沒有他和老師相處的時間多。

每天放學回家,家裏都沒有人,到飯點的時候保姆阿姨過來做頓飯,又打掃一下衛生就走了。

每天早上醒來,家裏還是沒有人,他一個人去樓下早餐攤買了早餐吃着或者直接去學校食堂和住校生一起吃飯。

後來,他也不樂意早回家了,反正都沒人。

他待在學校和住校生一起晚自習,等實在不能待了,才回家睡覺。

有一回他去朋友家睡了一晚,第二天想着他媽會不會生氣,但是回去後發現他媽也沒回家,根本不知道他夜不歸宿。

然後他就知道了,他媽忙得恐怕連他失蹤了也不知道。

他國慶放假的時候一個人背着包去了別的城市,沒有告訴元素心,但是等他開學回到學校還是沒接到元素心的電話。

他沒忍住打電話過去,還不等開口,那邊就說:“山山啊,媽媽現在再忙,等會兒再打給你。”

這個等會兒,就等到了一個月後。

她興高采烈地回家來,拉他去拍了照,說幫他辦護照,以後方便出國玩。當時元山有多天真得沒細想,被元素心打包送到機場時他就有多迷茫。

機場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他是認識的。

就像他立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間,上沒有頂,下沒有底,只有他一個人,左右環顧。

秦水一下出租車就急奔而來,他一眼就看到停車場中唯一一輛車旁站着的元山。

元山低着頭,指間夾着一支快燃盡的煙。

秦水腳下步子一頓,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怎麽會這麽心疼一個人?

他跑起來,喊了一聲,急促的、慌張的:“元山!”

那看着似乎要消失的人動了動,擡頭看過來,沒等看清來人,就被擁了滿懷,鼻尖竄來一股熟悉的味道,身體被溫暖得快要哭了。

眼淚不請自來,唰得一下從眼眶裏掉出來。

元山任秦水緊緊地箍着自己,他擡手,雙手環住秦水的腰,緩緩用力。

聲音低啞,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喘着氣,淚水肆意。

秦水聽得清晰,自己也不由紅了眼眶,喉嚨發緊。他輕輕摩挲着元山的鬓角,壓下內心的酸澀:“我在這,我在這。”

他不停得重複這三個字。

兩人相擁了不知道多久,秦水感覺到元山的身體不再那麽顫抖,于是柔聲在他耳邊說:“我們上車吧,外邊冷。”

秦水要松手的時候,元山卻加大力氣抱住他,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聲音悶悶的:“再一會兒,再讓我抱一會兒。”

秦水聞言,在他鬓角親了一下:“好。”

秦水擁着元山,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想,如果能讓元山高興一點,他什麽都願意去做。

無怪乎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褒姒一笑,秦水想自己如果是君王,那恐怕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感覺到腰間的力量減弱了些,秦水扣住元山的手臂,手順勢握住元山冰冷的手:“我們回家。”

元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移開視線看向別處:“好。”

等坐上車,開了暖氣緩了緩,元山才開口:“你怎麽也來T市了。”

“想你了,就來見你。”秦水笑,“想着正好明天是周末,還能和你待一天,我就過來了。”

“住哪?”

秦水牽過元山的手:“我和常軒合資買了一套公寓,上周剛交了房。”

元山詫異:“你買房了?”

秦水含笑點頭:“恩,當初是常軒要買房,說等他女友過來好一起住。但他錢不夠,找我借了一半湊夠錢,才一次□□清了。然後在準備裝修的時候,他和他女友分了。他房子也不管了,直到去年他才想起來要裝修。

上周裝修公司的人來說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于是我就想帶你過來看看。

如果合适的話,我就給常軒貼錢,把房子過戶到我們名下,想來他也不會不同意的。”

元山愣住:“過戶?”

秦水笑得溫柔,眉眼間就像染了一層釉般的柔和:“我本來也在想是不是太早了,還準備等一周年的時候再告訴你。但是現在我覺得一點也不早,我覺得該有的都有了,何必等個世俗評定的好時機。”

然後他開玩笑:“我怕再不拴住你,你就飛了。”

元山忍不住笑起來:“有病。我又沒翅膀,飛什麽。”

秦水笑而不語。

“不過過戶就不用了。”元山正顏,“如果真要買下來,那常軒那部分的錢我來補就好了,就當是我們一起買的。”

秦水笑起來:“這樣就更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嘆氣,寫的時候也快哭了,捂臉。心疼大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