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顧雪瑩吓得險些蹦起來,她伸手拉開門,看着坐在沙發上渾身淤青的妹妹,心想江孝文找我家黑大壯能有什麽事兒?一周前妹妹在夜場的遭遇,尤其是江孝文衆目睽睽之下對妹妹的暴擊,讓她一想起來眼睛就紅了,一時沒剎住車對着電話生氣地道:“你他媽想幹嘛?還想打我妹妹?我告訴你你還敢欺負她我不管你老子是幹嘛的,我都敢宰了你!”

“我什麽時候欺負她了?你打開門。”

顧雪瑩怎麽可能去開門。沙發上的顧雪柔聽了姐姐的聲調,眼睛看過來,也不知道她聯想到什麽了,竟然瞬間變臉,指着顧雪瑩比劃着發狠道:“你想都別想!”

死丫頭以為我要出去呢!她就這麽信不過我?

顧雪瑩心裏正想着,不提防這時候外面的門突然響了,她先是一愣,及至想起來這會兒敲門的人會是誰時,自己還沒來得及沖過去開門,顧雪柔已經跟個兔子似的從沙發上跳起來了。她不是受傷了渾身疼嗎?哪裏來的精神頭反應這麽快?顧雪瑩看着兩步竄到門口的顧雪柔,暗暗着急地想。

顧雪柔揚聲問:“誰啊?”

“江孝文。”門外的江孝文回答。

顧雪瑩挂了電話,從自己的卧室走出來;客廳和廚房的顧鲲鵬和王爽也同時聽見了這一聲江孝文,各自停下手裏的事情,轉過身來,全都看向門口。

全家都以為顧雪柔不會開門,顧雪柔偏就一點兒沒猶豫,直接伸手就把門拉開了。她面前确實站着一個男的,個頭特別高,長得特別好,穿着昂貴的T恤長褲,昂貴的休閑皮鞋,一雙眼睛跟夜場那天見到的一樣深不可測,是一張細看很熟悉的臉,只是跟她記憶裏那個斯文俊秀像個天使一樣的少年全無相像之處了!

江孝文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顧雪柔,夜場那天光線不佳,他并沒有看得太清楚,甚至顧雪瑩也是到了最後關頭他才認出來。眼前的顧雪柔一身緊繃的練功服,一頭支愣的短發,短發下一張臉英氣硬朗,不像個小女孩兒,更像個傲氣的少年。她修肩長腿,雖然矮了一頭,但仰着下巴颏從睫毛底下打量別人的姿态,讓她的神情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

只是渾身上下的藥味讓她的這個氣勢減弱了不少,江孝文目光落在她肩背處的淤青上,好半天才移開,問她:“我能進去嗎?”

“你是誰啊?”顧雪柔盯着他的臉問。

江孝文一愣,見她臉上神色不像是開玩笑,只得又說了一遍:“江孝文,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顧雪柔唇角迸出一絲冷風,犬齒微微露出來,像一只小狼一樣斜眼看這人,冷冷地說道:“我認識江孝文,那是我哥,可我不認識你!你跟我哥連個頭發絲兒相像的地方都沒有!你找錯門了!”

她說完就要關上門,江孝文忙伸手一擋,眼睛看着顧雪柔,有些驚訝。他張開口正想要問她怎麽回事,沒想到關門不成的顧雪柔突然大怒,當頭一拳就向他擊來,江孝文本能地擡臂阻擋,顧雪柔第二拳已經虎虎生風地到了。江孝文心想這脾氣也太爆了,就這麽三言兩語也能打起來,被逼得向後退了兩步,顧雪柔的腿卻閃電一般擡起,毫不留情地照着他胸口就是一腳。

這要是被她踢實了,就算是他,也得吐血。江孝文毫無辦法,連忙墊步後撤,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就見放下腿的顧雪柔沖着自己冷冷地哼了一聲,眼神裏全是鄙夷,砰地一下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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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緊閉的房門,心想這孩子看來是長大了,可脾氣還是一樣臭啊?冬天就該十六歲了吧?怎麽一點兒都沒有大姑娘溫柔腼腆的樣子呢?

脾氣沒變,可外表變化真的很大,江孝文心想。他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才十歲左右,不過是個小蘿蔔頭,六年而已,當年一個黑又矮的小丫頭就變成現在這個眉目英朗的少女,看上去就跟個晶鋼做的人似的,清澈透明,勇敢堅強,獨自一個也敢站在夜場的包廂裏,面對一群無惡不作的流氓,渾身是傷也要護得她姐周全。跟當年那個氣勢洶洶護在自己身前的小豹子一模一樣。

忠貞又勇敢,前所未見,僅僅是回想起她橫眉立目的那個場景,就讓他心潮跌宕不已。

那個時候他還沒認出她就是顧雪柔。他只是跟過去很多個出來跟人碰面的日子一樣,坐在人群的中間,然後突然門就開了,沖進來一個少女理直氣壯地喊“我找我姐!”他被這個聲音吸引,隔着一個又一個的人影,注視着對面那個群狼中仿佛豹子一樣的少女,目光被吸住了,完全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那會兒他就在心裏想,這個女孩兒倒是跟當年的小柔很像。

江孝文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慢慢地吸完了,眼前的這扇門也沒有打開,所以,這是連顧叔叔也不肯見自己了,對吧?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對電話那邊兒的人吩咐完,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按電梯下去了。

顧雪瑩站在窗前,看見單元門口出現的江孝文,回頭對卧室裏的顧雪柔喊道:“他走了。”

顧雪柔跟沒聽見一樣,卧室裏靜悄悄地,毫無聲息。

顧雪瑩走進去,看見顧雪柔呆呆地坐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顧雪柔這張臉,越長大越像她們的爸爸顧鲲鵬,但在顧鲲鵬臉上顯得老實的地方,在顧雪柔這裏就顯得犀利;在顧鲲鵬臉上顯得憨厚的地方,在顧雪柔這裏就顯得明銳。這是一張一看就讓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兒臉,她跟漂亮性感這種字眼沾不上邊兒,給人的感覺就是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你怎麽了?”顧雪瑩問。

顧雪柔不理她,依然低着頭默默地不出聲。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她突然伸手捂住臉,整個身體伏在膝蓋上,像個受傷的嬰兒一樣抱成一團。

顧雪瑩看不得她妹這個樣兒,但她明白顧雪柔為什麽這樣了,都怪那個該死的江孝文!

過了很長時間,顧雪柔才從膝蓋上擡起頭,她看着顧雪瑩問:“你別去那個地方唱歌了,行嗎?”

說得簡單,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顧雪瑩心想。她不說話,從櫃子裏拿出手膠,開始塗抹。她這幾年落魄鳳凰不如雞,身邊沒有專門的經紀人和助理了,不過當初養成的保養習慣一樣沒落下。即使這一周家裏天翻地覆的,她也每天都堅持進行臉部和手部的保養。這就跟呼吸一樣,是必要,也是習慣。

“你要是再敢去,我就打斷你腿!”顧雪柔看她姐這副不當回事的樣子,怒氣代替了哀傷,對着她倒黴不忘臭美的姐發狠。

“打斷了我就被人挖了器官,賣了還債,你想我變成那樣?”顧雪瑩一點兒沒怕,斜眼看着她妹。

顧雪柔氣得使勁兒看着顧雪瑩,看到後來,她眼圈兒突然紅了,擡起一腳砰地一下踹翻了屋子裏唯一的一把椅子,起身向外走。

她還沒走到客廳,就聽見身後的顧雪瑩聲音傳來,對她說道:“那天在夜場,他站起身揍你之前,特意從手上摘下來一串東西放在桌子上了,你看見是什麽了嗎?”

誰是他?他是誰?顧雪柔心想算顧雪瑩懂事,沒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不然以她現在的傷心程度,保不齊回身就把顧雪瑩按床上揍一頓!是的,她是傷心了,從小到大從沒這麽傷心過!就連當年慢慢地接受了江孝文再也不會找自己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了,她也沒有這麽傷心。仿佛一個多年的美夢被人用暴力野蠻地打碎,她煩躁脫力地問:“你想說什麽?”

“你這個口氣我不說了!”

顧雪柔一步竄回卧室,把她姐從化妝臺前拖到床上,牢牢實實地按住,照着屁股開打,打得顧雪瑩啊啊地叫,嘴上嚷道:“別打我!死小柔你起開!媽——,媽——,爸——”

顧鲲鵬沖了過來,站在門口說顧雪柔:“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兒大人樣兒?”

顧雪柔松開她姐,捏着顧雪瑩吹彈可破的臉蛋兒,語帶威脅地問:“說完不?”

“說完,我說完!”顧雪瑩投降,她這一周因為顧雪柔看她不順眼,動不動就捶她這個做姐姐的一頓,打得她一點兒姐範兒都沒有了。顧雪瑩現在特後悔當初自己學這個學那個,怎麽沒想着去學個綜合格鬥呢?“他摘了這個。”她用手指了指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桃核手鏈。

顧雪柔看着顧雪瑩的手鏈,目光微動,像是有些驚訝。

“其實這也什麽都證明不了,沒準兒他跟我一樣,就覺得這咧着大嘴笑的小桃核挺吉利的,戴習慣了不願意摘呢?”

“你說得對,這什麽都證明不了,他不是我哥,就是個人渣!”顧雪柔松開她姐姐,眼圈兒通紅,清澈的眼睛裏隐隐有激動的血絲:“我只覺得那些警察真了不起!把那麽多的壞蛋全都抓了進去!姐,将來等高考的時候,我就去考警察,要不然就去當兵,以後誰欺負人誰欺負弱者我就抓了誰!”

她說得很随意,隔了這麽多年又抽冷子叫了顧雪瑩一聲“姐”,把顧雪瑩聽得一愣,愣了半天她後半句的意思才進到顧雪瑩的腦海裏。

顧雪瑩先是切了一下,心想一個小警察窮當兵的,能抓誰啊?這麽天真,你哪天當了警察也是吃虧受罪那一撥的!不過她眼眶卻莫名其妙濕了,半天只嗯了一聲,伸出手想要握住顧雪柔的手,又覺得太肉麻,就捅了捅她,聲音有些嘶啞地說道:“別為我操心。”

“你自己要是能操心,我至于嗎?你看看你現在的慘相,我能怎麽辦?”

我也沒多慘,那天是倒黴被張世文抓住了,他找我麻煩不是一年兩年了,之前一直有人罩着他根本沒機會。其實這個圈子裏,類似大佬那樣的男人,許多女人都是上趕着給他寵幸的機會,畢竟睡到就是賺到,太多的資源都從陪吃陪喝陪/睡陪笑中來的,上去了海闊天空,誰管你海闊天空之前腳下踩的是五朵祥雲,還是爛泥臭狗屎呢

顧雪瑩看了一眼妹妹,眼睛在她還有淤青痕跡的肩膀處看了一下,她過去從未想過為了出名攀附任何權貴,說她天真也好,說她盲目自信也好,說她清楚自己的底線也好,她這一路走來,确實沒賣過。至今為止,她臉上的一個微笑都是無價的。

但是我也不是不能賣,顧雪瑩心想,擡手扒拉一下她妹妹腦袋上的短毛,說道:“當什麽警察?好好讀書,學個體育管理什麽的,将來當個裁判,不是挺适合你的嗎?”

要你管我,顧雪柔扒拉開她姐的毛手,不太耐煩地答。她心情依然低落,嘴角都耷拉着,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

還在為江孝文難受呢啊?

“我沒事兒。我跟你保證,我這個月就能把這件事兒解決了。”顧雪瑩難得好聲好氣地在妹妹面前像個姐,告訴顧雪柔:“別去當警察,你這脾氣當了警察不得跟個罪犯似的天天打人?”

“壞人就該打,不打留着禍害好人嗎?”顧雪柔說,一邊說一邊兒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着顧雪瑩道:“你說的,一個月之內解決這點兒事兒,我可聽見了。”

顧雪瑩笑了一下,眉眼彎彎,端的是風情萬種。她紅的時候就因為太美容易讓人忽視她的實力,時至今日,她人雖然從江湖上被消失,但網上還時不時地有忘不了她的粉絲,在她的微博底下不洩氣地刷她舊日的傳說。

賣了也行,顧雪瑩心想,本來就賣過一次的,有什麽可稀奇的。她想到這裏,向外看了一眼客廳中的王爽,眼中閃過一抹黯然,她垂下目光,自己沖自己笑了一下,長長地出了口氣。她從床上騰地一下起身,對眉頭不展的顧雪柔道:“走吧,姐帶你去逛街。”

“逛個頭的街。”顧雪柔沒那閑心,心撕拉撕拉地疼,不想動,只想關在屋子裏好好地一個人難受。

顧雪瑩一把将她拽起來,推着她向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看你現在哪像個女孩兒?穿的那叫什麽?臭要飯的都比你花哨。”

顧雪柔只得出門,臨出門前順手拽了一件兒她爸的大T恤穿在身上,蓋住了她只穿了緊身練功服的上身,下半身露了一雙大長腿,看上去跟沒穿短褲似的。顧鲲鵬是個老派的人,哪看得了這個,在後面追出來沖顧雪柔叫你那個樣子往哪兒跑?

結果他話都沒說完,倆女兒已經進電梯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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