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夜裏，兩人已經睡下。突然間，陸良睜開了眼。他眼裏的驚慌還未散去，雙手也牢牢的抓着手底的被子，額頭落下滾滾的汗珠。

他急促的呼吸着，好半天，才緩過神，平靜下來。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河，有些茫然。

他沒了睡意，過了一會兒，便起身出了房門，走到客廳外的陽臺上。

他沒有多穿一件外套，就那樣倚着欄杆，眺望着遠方。冷風陣陣，他的手腳都變得冰涼，臉上也一陣陣涼意，那冷風刮得臉上有些疼，他卻毫無反應，仿若無感。

一陣輕微的響動在客廳響起。

原來是周沅聞聲而來。

他被陸良的動靜驚醒，應該說，他今晚太過興奮，一直睡不着，剛剛進入淺眠，就聽見陸良房間的動靜。

見他許久都沒有回房，就好奇的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

看着陸良單薄的背影，周沅忽然感覺到一陣心酸。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總覺得，那背影中透露出濃濃的孤寂與悲傷。

他不知道陸良在想什麽，但他不想看到他有這種情緒。

想着，他故意發出大的聲響，引得陸良看了過來。

那深潭一般都一眼，讓他瞬間失了聲。

等他再回神時，陸良已經收斂了情緒，靜靜的站在陽臺望着他。

他的心忽然一跳。沒有多想，他開口問道：“這麽晚了，天氣又這麽冷，你在陽臺幹嘛？”

說罷，望着透明推拉門外的陸良，徑自走了過去。

也不等陸良出聲回答，就打開門，一把拉住他。

他的手剛搭上陸良的胳膊，沁骨的冰涼就從那薄薄的睡衣上傳來，上面還沾滿濕氣。他心頭一顫，手上不自覺發力，一把将陸良拉了進來 ，随後飛快的合上門。

陸良看着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這麽冷，你還待在外面，”被陸良看得有些心慌，周沅撇開頭訓斥道，“感冒了怎麽辦？”

陸良使力掙開：“我沒事。”

周沅眉頭并攏，正待開口，就見陸良緩步走開，竟是要回房。見他這麽不識好歹，周沅重重的哼一聲，一甩手，也回了房，‘砰’的關上了門。

陸良抵着門站了一會兒，窗外天色昏暗，柳樹只剩了枝條，流水淙淙。因高壓線路已修好，路邊的路燈也亮了起來，散發着朦胧而柔和的光。

他擡步往床邊走去，卻聽有人敲門。頓了頓，他還是返回開門。門外的，正是去而複返的周沅。

他臉上還有薄怒，看到陸良，神情更是生氣了幾分。但他沒有當場發作，只是語氣生硬的說道：“出來。”

陸良想了想，還是依言出了門。

剛一踏出門口，周沅便拉了他到客廳。

周沅先開了燈，又将屋裏的暖氣打開，将沙發上疊放着的一條毛毯蓋到陸良身上，将之裹了起來。

陸良一動不動的任他作為，待到周沅走開，他才擡頭望了周沅一眼。

周沅到廚房燒了一壺熱水，泡了一杯板藍根，還拿出幾粒感冒藥，端了出去。

“趕緊吃了，”周沅沒好氣的将被子塞進陸良手中，“省得到時候感冒，我媽肯定會怪我沒照顧好你。”

看他如此別扭的關心，陸良眸中閃現一絲笑意，嘴角也挂上了淺淺的弧度。他沒有拒絕，一口一口啜飲着板藍根，并将感冒藥就着板藍根吞了下去。

那溫熱的板藍根讓他全身都變得暖暖的，就連心裏，也變得溫暖起來，板藍根甜甜的味道，也在心中繞了一圈，留下點點印記。

看着他老老實實吃完藥，周沅才放人回去睡覺，自己也回房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藥起了用處，第二天起來陸良沒有感冒發燒。

此時，周沅才真正放下心來。

這樣又過了幾日，終于迎來了晚會的日子。

到了下午，許多參演人員就準備了起來。舞臺是現成的，在教學樓後，有一個大禮堂，開學、結業、畢業典禮和晚會等都在這個禮堂舉辦。

因着陸良也有參加，周沅記在了心上，連課也沒上，就惦記着去看看。

到了禮堂，現在還沒幾個人，大多參演者都在後臺，只有零星幾個學生正在布置舞臺。

周沅略略掃過舞臺一眼，便徑自走向後臺。

剛到後臺入口，就有人從裏面出來，并攔住了他。

“诶，你是誰啊？無關人員不能入內。”

這等言論讓周沅看了過去。那人比他矮上半個頭，戴了副眼鏡，整個書呆子的樣子。

周沅挑挑眉，理也不理，一把推開他，走了進去。

那人還在後面喊着：“站住！站住！你不能再進去了！”

喊了幾聲，也不見他追上來，周沅當即嗤笑一聲。

後臺中人就多了起來，一個個忙亂的整理着。化妝、換衣服的不在少數，有一些還在練習着自己的節目，有幾個人還排着隊要到舞臺排練一番。房間裏，到處擺放着東西，還有些大件的道具放在地上，白白阻住了人的道路。

周沅繞開阻礙，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陸良。

他就算在人群中，也十分顯眼，周沅一眼就能看見，再加上他如今的裝扮想讓人不注意也難。

他壞笑着，心裏冒出許多個念頭，腳步卻不停。

快到他面前時，旁邊竄出一個女生，站在了陸良面前，擋住了他的道路。

陸良看到那女生，也不惱怒，反而清清淺淺的笑了起來，加之他的服裝打扮，端的是一個古代的清貴公子，仿若剛從畫中走出。

“唐茵，”他清冷的聲音也如泉水激石，泠泠而盈耳，“你怎麽在這？”

唐茵将發挽到耳後，答道：“我也驚訝呢，不過想想在那小區附近的學校，也就不奇怪了，你也是參演的？”

陸良含笑答道：“嗯。”

唐茵随之笑吟吟道：“重新介紹一下，我是唐茵，常山中學，高三十七班。”

陸良附和：“陸良，高二十三班。”

“真的好巧呢！遇見這麽多次了！”唐茵掩唇一笑。

陸良點頭，他也這麽覺得，感覺挺有緣，而且比較聊得來。

唐茵又打量着陸良，驚奇道：“你這是什麽節目？穿成這樣？”

陸良抿了抿唇，略有些遲疑：“……小提琴。”

“……”

沉默片刻，唐茵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小提琴，你穿成這樣，不會很奇怪嗎？”

“噗！”聽到陸良的回答，周沅也掩飾不住的笑了。

之前看到他穿了一身古裝，還帶着長假發，他還以為他換節目了。沒想到，竟然還是小提琴，腦洞清奇啊！

他的笑聲引來了前方兩人的視線。

兩雙眼睛突然看了過來，他一下子止住了笑，對陸良揮了揮手：“嗨，我來看你。”

陸良颔首，笑容也淡了下去。

周沅心裏當即有些不舒服，對那個女生那麽熱情，對自己的态度雖然變好了，但是一對比，那就區別很大了。

他的嘴角也落了下去：“哼！你還不高興？”

陸良垂眸：“沒有。”

周沅才不相信這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片刻，陸良微擡頭看他，眸子黝黑，竟看不出什麽情緒：“你逃課了。”

唐茵看出兩人氣氛不對，沒有插嘴。

沉默蔓延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人拿了件長衫過來。

“诶，陸良，來試試這件……”那人看也不看旁邊的人，就拉着陸良說話，“等等，你先把小提琴拿出來，看看古裝合不合适。”

陸良看了看唐茵和周沅，轉身去拿小提琴。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古代貴公子拿着小提琴緩緩過來了。他身上的古裝，是月白色的，腰間系着一條淺藍的腰帶，兩旁挂着玉墜，衣服上的繡紋随着他的走動而活躍起來。乍一見手中的小提琴，雖然感覺怪異，但也無不妥，看起來很和諧。

拿着長衫的男生臉色有些奇怪。

陸良走到近前，他點點頭，一臉古怪的将長衫遞了過去。

陸良将手中的小提琴交給了身旁的唐茵，才接過長衫，轉身換衣去了。

周沅盯着唐茵，又看看她手中的小提琴，目光閃爍。

這次等的時間比較長，不知道是不是陸良拿着長衫猶豫了許久。

他一出來，三人眼睛都是一亮。那男生快步迎了過去，先将他頭上的假發小心的取下，又退後幾步打量。

他一邊點頭，一邊抓過小提琴塞過去。

陸良作長衫打扮，配上他的容貌氣質，像是民國的大才子。優雅而又才華橫溢。

等他拿過小提琴，一時竟有了種時代感。仿佛他們正身處民國，陸良則是一個接受了先進教育卻堅持傳統的大少爺。

周沅嘴角一抽，他怎麽扮什麽都好看？

淺灰的長衫，搭配他手裏拎着的小提琴，還一點不突兀。

那男生熱淚盈眶，激動道：“太完美了！你等等，我再給你拿一套試試。”

說罷，他快步離開了，誰也沒來得及開口叫住他。

三人對視一眼，皆囧囧有神。

陸良這才為兩人做了介紹：“唐茵，高三學姐，偶然認識。”

“周沅……朋友。”

介紹周沅時，陸良斟酌許久，才說出朋友。

周沅心裏不忿，眼珠一轉，搭着陸良的肩膀，說道：“咱們是從小認識的青梅竹馬，現在還住一起呢。”

唐茵不疑有他，爽朗大方的伸出手一握：“你好，認識你很高興。”

周沅眼神一閃：“Me too。”

三人都不再提起之前的不愉快。

唐茵笑嘻嘻的看着陸良的服裝：“你這是要一鳴驚人吶！”

陸良低頭也看看這衣服，雖然沒什麽表情，語氣裏卻有些不虞：“文藝委員的主意。”

“剛才那個，就是你們班的文藝委員？”周沅聞言，問道。

陸良點頭。

“不行，我要拍照留念。”

唐茵說着，便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打開拍照功能，對準陸良。陸良卻是一閃身，離開了她的拍攝範圍。

唐茵無奈的收起手機：“好吧，我不拍就是了，害羞的小學弟。”

陸良從周沅的身側走了出來：“陸良。”

唐茵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啊？”

自認對陸良有些了解的周沅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釋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叫他小學弟。”

陸良看着他，不肯定也不否認。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唐茵看出周沅說對了。

她聳聳肩，越發覺得陸良這個學弟可愛又有趣。

“那好吧，叫你陸良。”

陸良點點頭，又問道：“你是什麽節目？”

唐茵會在這裏出現，又無所事事，除了出演晚會，不作他想。

唐茵神秘兮兮的笑着，身子向前傾斜：“你猜。”

陸良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她身上并沒有什麽特征，但過了一會兒，陸良十分篤定的說道：“主持。”

唐茵驚訝的瞪大了眼：“你……你怎麽知道？”

這回輪到陸良翹起嘴角，微笑道：“你猜。”

唐茵怔然，心裏卻想着，自作孽不可活！

周沅異常安靜的聽着他們的對話，順便暗中觀察着他們，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也就是說，他們的關系還只是單純的普通朋友，沒有演化出好感。

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這麽在意此事，只是下意識就這麽做了。

就在陸良和唐茵談笑，周沅沉思時，十三班的文藝委員又回來了，這回他帶來的是正常的西裝。

這回陸良将小提琴交給了離他最近的周沅，一言不發的接過衣服就去換。

也許是長衫和西裝都比較簡便，陸良很快就換好了。

也不知道那文藝委員是哪裏拿的，陸良穿着的那套西裝很合身，仿佛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陸良一身咖啡色複古式西裝，裏面一件白色襯衣，中間是件與外套同色的小馬甲，脖子上是同色領結，褲子也是咖啡色的。他的腿很修長，讓他看起來高挑削瘦。

唐茵看得兩眼放光。

全因此時的陸良像是一位英倫貴公子。紳士，風度翩翩。

咖啡色的西裝和小提琴很搭調，那文藝委員也對陸良贊譽不斷。

他糾結許久，為了特別一些，他還是選擇了長衫的打扮。好在無論那一套衣服，陸良穿起來效果都很好，拿上小提琴也不會奇怪。

決定好之後，他就不見了蹤影，三人又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

幾個小時後，晚會開始。

一個個節目都與往常差不多，沒什麽新奇，周沅卻奇異的興致勃勃的看着。

誰知道，他的心思其實不在這些節目上，而是等着陸良登場。

過了許久，終于到了陸良的節目，周沅精神一振，牢牢的盯着舞臺。他周圍的人都覺得奇怪，有些好奇之人也跟着周沅看向了舞臺。

沒一會兒，陸良穿着長衫提着小提琴緩步登場。

果然，人群一靜，随後一個個議論紛紛，有些人打了雞血一般尖叫起來。

陸良摒除一切雜念，無視舞臺下的聲音、人群、視線，他閉目定了定神，便睜眼演奏起來。

舞臺後面的LED大屏幕将他的一舉一動映照的很清晰。

他選的曲子是四季，曲調歡快。他纖長的指靈動的在琴弦上跳動輾轉，猶如音樂精靈。

很快，演奏結束，他彎腰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周沅突然發現，身邊好像多了許多吮吸的聲音。是他聽錯了？還是真的有人在吸口水？( ˙-˙ )()

他看了看周圍，發現許多人低着頭，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和動作。

沒有多想，他悄悄溜進後臺，去找陸良。

後臺依舊熱鬧，他依舊很快找到了陸良。

陸良正背對着他站着。

他走了過去。

卻看到陸良身前，一位女生，一臉羞澀。

他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