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女生頭發挑染了紫色，長得還算不錯，雙頰帶着紅暈，唇塗的朱紅，微微低頭，不敢看陸良。

這情形，一看就是告白。

這麽一想，周沅又提步往前走了一點，想聽聽他會怎麽說。

“那個……我、我我，我喜……”那女生扭扭捏捏，羞澀難當，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周沅聽到陸良冷淡如昔的聲音：“抱歉，我還有事。”

那女生聞言，更是結巴的說不出話。好半晌，興許是不耐，陸良就要繞過女生離開。

女生見狀，忙攔了下來，告白的話脫口而出：“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

陸良停下腳步，沒有回身：“對不起，我不喜歡你，也不想談戀愛。”

那女生急了：“為、為什麽？”

陸良沉默許久，才道：“……我不喜歡小太妹。”

……小太妹？

周沅奇怪陸良為什麽會這麽想，不過下一刻，他就發現陸良說的沒錯，因為那女生自己承認了。

“那……那我做個好學生，你是不是……是不是……”

陸良再次拒絕：“抱歉，我不會，永遠不會喜歡上你。”

周沅震驚，這說的也太絕對，太傷人了吧！

果然，女生也瞪大了眼睛，眼睛裏都是不可置信和傷心。她呆呆的看着陸良的背影，突然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可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忘記威脅陸良：“你，你怎麽能這樣……你等着……我會讓你來求我！”

陸良根本沒把她的威脅放在心裏，周沅同樣也不覺得她有什麽危險。

觀看了一場告白大戲，周沅滿足了。他裝作沒看到正在哭泣的女生，繞過她，追上陸良。

卻沒看到，身後的女生擦了擦眼淚，眼神狠厲。

“喂，恭喜演出成功。”周沅一拍陸良的肩膀。

陸良停下腳步，表情有些異樣，睨了周沅一眼，突然問道：“看到了？”

雖是疑問，語氣卻很肯定。

周沅也沒有隐瞞，用力的點點頭，眼神中還透露出興味來。

陸良沒有再問下去，再次擡步去換下演出服裝。

再出現時，陸良穿着自己的高領毛衣，外面罩着校服外套，也無損于他的清俊。他手中還提着裝小提琴的箱子，緩步走向周沅。

前面的晚會也到了尾聲，主持人正在為結束致辭。本來最後還有一個所有參演晚會節目的人一起上臺演唱，并合影。

“你不去嗎？”周沅問道。

陸良聽見他的問話，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只輕輕搖了搖頭。

不過想想也知道，他那性子，怎麽可能去做最後謝幕。

兩人都沒有把剛才告白事件放在心上，也不曾在意那女生的威脅之言。

就算記起，也只會置之一笑。

周沅一把勾住陸良的肩膀，将他拉了過來：“咱們回家。”

陸良身子一僵，提着小提琴箱的手捏緊。這情緒只顯露了不到一秒，他就收斂了起來。

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蓋住他黑色的眼眸，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他伸手拉了拉毛衣的領子，幾不可聞的應了聲：“嗯。”

周沅沒有發覺他的變化，也沒聽清他應了什麽，但這些都沒有破壞他的心情。他看着突然異常乖順的陸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看起來十分柔順的發頂。有些絨絨的，柔順又潤滑，在他手心滑過，撓的他心底微癢。

心湖起了點點漣漪。

陸良第一次順了他的意，沒有攔下他的動作。

周沅眼底泛起濃濃的笑意。

晚會現在也完全結束，正在解散隊伍，兩人便一同回了家。

時間又不緊不慢的過去許多天，寧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學校的期末考已到了最後。

考生除了考場不論發揮如何，一個個都面帶微笑。因為這是這個學期的最後一場考試，考完之後，就開始放寒假了。

因為受到陸良和歐陽白雪的刺激，周沅找了份攝影的工作，剛開始不久，也還沒領到工資，但他已經适應了這份工作，時時帶着他的攝像機，也經常在下午放學後逃掉晚自習，去尋找風景優美的地方。

在幾天前，他們四個去了一趟自行車店，将自行車準備好了。因為四個人都有騎乘的經驗，所以當下就自行将車騎了回去。

最後的幾天，他們都是騎車去的學校。

因為食材的保質期和保鮮問題，所以他們沒有提前準備，而是打算去的那天一大早到菜市場買。

十三班的考生一個個出了教室，來等陸良的周沅卻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出現。就連歐陽白雪和林遇都已經打招呼離開了，陸良卻還是沒有出來。

……拖延症發作了？

他是知道陸良動作慢，但是……

本來靠着牆站的周沅站不住了，他轉身就進了身旁的教室門。一掃教室，裏面只有小貓兩三只，監考老師悠閑的在講臺上等着收齊試卷，一邊正和他等待的陸良聊着什麽。

他抱臂倚着門站在門口，看着陸良俊眉一挑，自己等了那麽久，他就在裏面聊天？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陸良轉頭看了過來。見到周沅，他視線一頓，随後又轉回頭，和監考老師說了幾句。

監考老師點了點頭，陸良便回了座位收拾東西。

周沅看着他的表現滿意了。

需要收拾的東西不多，就算是陸良這等慢性子的人，也很快就收拾完了。

他背着包走出教室。

兩人并肩走着。

周沅拉了拉背包帶子：“說了什麽？”

“嗯？”陸良側頭，目露疑惑，“問了些不懂的問題。”

周沅沒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心裏有些不滿意，可是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怪異，便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再問。

他轉移了話題：“考得……怎麽樣？”

這問題一說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不如不問得好。很明顯，陸良占據年紀第一不是一兩次了，除了考第一，那就只有考得差這個回答了。

他惴惴不安的等着陸良的冷光視線。

沒想到陸良卻不像以前那樣，冷冷的瞟他一眼，而是中規中矩的答道：“平常。”

周沅心底松了一口氣，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來，可隐隐的，對于冷光視線沒有出現，他又有些失望。

難道他是個隐性的抖M？

想到這個可能，他打了個冷顫，不敢再腦補下去。

也許，是因為陸良的态度，太普通了……普通的，就像一個普通的朋友。

這個想法一出，他心下一驚。隐約覺得不能再想下去了，便甩甩頭，将之抛出腦海。

自從期末那次，自己腦子裏冒出許多奇怪的想法之後，他和陸良的關系再次陷入了瓶頸期，沒有更進一步，也沒有退步。

而這種情況，他對于要不要作出改變，猶豫不決。陸良是個被動接受的人，你将他往前推，他就前進，卻不會主動往前踏步。

不過現在的關系還是比起以前要好得多，沒見周媽那個高興，周爸那個欣慰嗎？

除了有些遺憾之外，似乎也沒什麽不好，因此周沅許久也沒做出決定。

這麽一拖，就到了春節。

這天，陸良早早的就起來了，幫周媽打下手做了早餐，他就揣着手機和一些錢出門。

周沅剛醒，揉着迷蒙的雙眼就見到他出門。

周沅随口一問：“他去哪啊？”

一問出來，他就覺得更加好奇了。大過年的，天氣又這麽冷，還這麽早，他還能去哪？

周媽一反常态，臉上浮起了淡淡的憂愁，也不回答周沅的疑問。

周沅一愣，忽然想起自從陸良來了之後，似乎每一年的春節都會早早的出門，在外面呆上幾個小時才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周媽才重新揚起笑容，不過這笑，卻比之前淺淡，也有些牽強。

“他去哪了？”周沅忽然間很想知道答案。

“他去哪了？”周沅又問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周媽終于抵不過他的軟磨硬泡，說道：“你乘82路公交車，一直坐到終點站，你就知道了。”

得了回答，周沅趕緊換衣服，草草吃了點早餐，就套上外套跑了出去。

看着他急匆匆的樣子，原本心裏還有些憂郁的周媽止不住笑了。心頭的愁緒終于散去。

他們倆，能好好相處吧。

按照周媽的指示，周沅坐了82路公交車，原本想看看終點站的目的地是哪，沒想到公交車上并沒有顯示。

他從沒有坐過這路的公交車，也沒有走過這條路，對車窗外的風景覺得非常陌生。

随着公交車駛入越來越偏僻的地方，周圍越來越沒有了人煙，周沅對即将到達的地方不安起來。

終于，一個剎車，車子停了下來。周沅快步走下了公交車，往前方看去。

他瞪大眼，瞳孔微縮。眼前的地方是一個墓園，大門旁挂着墓園的名字：寧市墓園。

放在口袋裏的雙手捏了捏，才平複了心情，走了進去。

現在還很早，墓園裏除了陸良，他就沒看到其他人。

許多墓碑前放着水果鮮花，或者香燭。空蕩蕩的墓園裏，冷冷戚戚，陸良孤零零的站在一個墓碑前。

盯着墓碑看了一會兒，陸良蹲下身，掃去墓碑上的雪，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取出裏面的水果，一個個放到塑料袋上。這是他在來的路上買好的。

随後，他取出一包線香，從中取出幾根，拿出打火機點燃，插到墓碑下的泥土中。

做完這些，他又重新站了起來，低頭望着墓碑發呆。

周沅看着他仿佛流露出孤寂的背影，磨了磨牙，轉身走了。他出了墓園，突然快速奔跑起來。

陸良并不知道周沅的到來和離去，對着冷硬的墓碑，他才将自己的情緒毫無保留的表現了出來。那漆黑的瞳孔中，似幽怨，似悲戚，讓人見之傷心。

他複又蹲下身，冰涼的手撫上墓碑，摩挲着墓碑上的每一個字，口中呢喃輕語：“……爸……媽……”

刺耳的剎車聲，碰撞聲，尖叫聲，混雜着玻璃碎裂的聲音，萦繞在他耳畔。過去的一幕幕好像就在昨天，歷歷在目，讓他不敢忘也忘不了。

突然，左肩被人輕拍了一下。陸良轉頭，見到大口喘着氣卻笑嘻嘻的周沅，他蹙眉。

周沅不管陸良是什麽想法，将他拉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鞭炮。

他将鞭炮放到墓碑前，用打火機小心點燃。剎那間，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便響徹墓園。

“你……！！！”看到他做了什麽，陸良眼中升起一團怒火，臉上也隐隐顯露出怒意，雙手握拳。

周沅卻像是沒看到一般，對墓碑一鞠躬：“叔叔阿姨，新年好。”

陸良一愣，怒意消退了大半，雖然還是有些生氣他的做法，卻已經明白了他的目的。

“大過年的，給叔叔阿姨放個鞭炮，熱鬧熱鬧，感受一下春節的氣氛。”下一秒，周沅的話就印證了他的想法。

陸良無奈的長嘆口氣，也麽有對周沅發作。

兩人剛安靜的看着鞭炮一點點變短，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哪個兔崽子在墓園裏放鞭炮？！”

兩人一齊往後看去，只見一個白胡子幹瘦老頭從墓園邊的小屋走了出來。

原來是墓園的守墓人。

那老頭巡視一眼，看到周沅和陸良兩人，鞭炮聲也是從那裏傳來，便怒氣沖沖的走過去。

一邊走還一邊念叨：“放什麽鞭炮？驚擾人家的長眠，缺不缺德？！”

陸良向周沅那看了過去，周沅接收到他的視線，一臉無辜的聳了聳肩。

眼看老大爺抄起路邊的一根棍子，氣勢洶洶的走來，周沅慌張起來。

他抓起陸良的手臂拉着他跑。

後面的老大爺見狀，吹胡子瞪眼的追了過來：“跑什麽跑，兔崽子，看我不教訓你們！”

聞言，陸良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因為老大爺的位置位于前門，為了不被抓住，陸良奔着後牆跑了過去。

那牆不算高，後面就是一座山了，因為地處偏僻，算是一座荒山。

老大爺畢竟老了，身子骨再健朗也比不上小年輕，追了一路，也有些累了，腳步也慢了下來，幾乎是在走着。

周沅也沒注意老大爺的行動慢了下來，拉着陸良翻了牆。陸良被他半強制性的送上了牆頭，不想翻也木已成舟，只好跟着他翻過牆，進山裏去了。

兩個小子不見了蹤影老大爺在原地罵了幾聲，就返身回自己的小屋子了。

一頭紮進樹林，周沅依舊沒有停步，倒是陸良見人沒追上來，知道危機解除，就想掙脫他的手。

可周沅抓得死緊，他手臂上也傳來隐隐的痛感，他又加大了掙紮的力道。

“停下！”陸良喊道。

周沅聽見他的話，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怎麽了？”

陸良冷笑：“放手。”

周沅才恍然回神，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有些茫然，抓着陸良的手，力道也是一松。

陸良趁機掙脫了他的手，便往回走。

“诶，你去哪？”見他要走，周沅連忙攔住了他。

“回去。”陸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冷然道。

“回去？”周沅重複，口氣驚訝。

陸良哼了聲，就要推開他往前走。

周沅正待勸說，林中卻飄來嗚咽哭泣的女聲，幽幽冷冷，讓人脊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