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年的春節家族聚會，陸良從沒出席過，有時其他節日也會舉辦這種家族聚會，陸良依然沒有參加。

都是周爸周媽和周沅去，回來給他打包點剩菜。

這是第一次，陸良想去看看。

陸良的答應，周爸和周媽都驚喜萬分，只有周沅，情緒不是很高。

陸良察覺到了，臉上的笑也淡了下來。

周媽一驚，對周沅擠眉弄眼道：“小沅，趕緊表示一下啊，良良去你不高興嗎？”

周沅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高興，高興。”

任誰都聽得出他話語中的随意。

陸良猛的沉下臉，變回原來的冰塊臉。

周沅站在他身後給他吹頭發，并沒有看到他的神色變化，不過他還是敏感的感覺到了不對。

陸良心結剛解開，周爸周媽都不願惹他不高興，讓他疏遠他們，因此都對周沅投去了不滿的眼神。

終于發現不對勁的周沅，收到爸媽兇狠的視線，一個激靈，回想了剛剛的情形。

手下的動作一頓，立即補充道：“你去我當然高興，我剛剛走神，只是因為，家宴上有我不想看見的人。”

聞言，周爸也好奇起來：“誰啊？都是親人，有誰是你不想看見的？”

周沅眼角一抽，記起周爸周媽都在，不好說那人壞話，遂抿唇不語。

陸良眼眸向上一瞥，不再過問，也沒有計較周沅的走神了。

見他不答，他們也只是無奈的對視一眼。還當他們不知道呢，他那敵意強的誰都看得出，不過不好戳穿，裝作不知道罷了。

這事到這就算了了。陸良頭發吹幹後，進屋拿了外套。

周爸先一步去車庫把車開出來。周媽和周沅則等着陸良。陸良出來後，三人才一同出門，然後到小區門口等着周爸出現。

不一會兒，周爸就開車到小區門口，他放下車窗：“上來吧。”

周媽當即開了後車門，讓周沅和陸良在後座坐好，而後才繞到副駕駛坐下。

“出發咯！”周沅坐在後座難掩興奮。就算即将見到那個讨厭的家夥，也無法減少他對月鄉大酒店的向往。

不多時，就到了酒店，周爸将車開到酒店門口，說道：“你們先進去，我去停車。”

陸良和周沅都乖乖的下了車，周媽神色有些尴尬的避開他們倆疑惑的視線：“我有些事要跟你爸說……”

說着，眼神漂移。

周沅看看老媽，又看看老爸，忽然促狹的對老媽擠眉弄眼道：“哦～”

話音剛落，周爸冷冷一瞥，發動車澤就開走了。

周沅看着汽車的尾氣聳聳肩。

他轉身看着酒店的旋轉門，挽上陸良的胳膊：“咱們走吧。”

陸良沒有像以前那樣躲開，很自然的跟着他走了進去。一進門，一股熱氣就溫暖了全身。酒店大堂正中，有一顆常青的松柏，松柏旁是兩個小小的噴泉池。

前臺在大堂進門的右側，前臺人員一個個面帶微笑，門口的迎賓也鞠躬齊聲道：“歡迎光臨。”

一眼望去，酒店裏的工作人員都穿着紅色的制服，連松柏上都挂着紅色的中國結，滿滿的中國風與年味。

月鄉大酒店分中餐廳和西餐廳，還有宴會廳、會議廳以及包廂，除此之外，這個酒店還同時經營着住宿這一項目，酒店上面的幾層都是客房。

因為沒有來過，兩人走到電梯旁就有些糾結了。周爸和周媽又還沒有出現，他們也不知道要去的包廂在第幾層。

正糾結着，旁邊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響起：“你們倆站在電梯門口發呆做什麽？是不知道幾層？”

兩人一齊循聲望去。

說話的人看上去與他們差不多大，身材高挑修長，卻穿着一身整齊的白色西裝，一塵不染，腳上也是一雙光潔的白色皮鞋。他膚色如白瓷一般，鼻梁高挺，眼窩微陷，他生得一雙桃花眼，眼尾細而微彎，眼神迷離，魅惑妖嬈，唇是粉嫩的顏色。

他的頭發不是純黑，而是深棕色，此時正全部梳到腦後，露出瓷白的額頭。

他眼波流轉間就顯出魅色，看到他們轉頭，他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在陸良臉上微頓了幾秒，才轉開眼。

他上前幾步按了電梯，側頭詢問，聲音微帶沙啞，很是撩人：“包廂名。”

陸良往旁邊退開幾步，沒有答話。周沅愣了愣，才遲疑的答道：“……明月清風。”

‘叮’，他一說完，電梯正好到了，那人率先走了進去，按下樓層。

看兩人都跟了進來，才道：“明月清風在第五層。”

說完，他頓了頓，又道：“……這電梯旁本來也有迎賓，只是不知道怎麽不在，不然她會告訴你們該去第幾層。”

周沅胡亂點頭，對他飄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陸良則看了看亮着的樓層按鍵，兩個并排的按鍵正亮着，一個三一個五，酒店裏并沒有設第四層，因此第三層的上一層，就是第五層。

他收回視線，低頭沉默，卻沒注意到，那人随着他收回的視線看了過來。那人的動作反射在電梯上，只要陸良一擡頭，就能看到。

‘叮’三樓到了，那人收回視線，擡腿就要踏出電梯。突然，一個鈴聲響起，那人蹙眉拿出手機，接了起來。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出了電梯：“我馬上就到。”

身後，電梯門緩緩關起，陸良和周沅沒有聽見他接下來說了什麽，電梯就重新運行了起來。

那人接完電話，收起手機，轉頭盯着緊閉的電梯門，眸光潋滟，神色晦暗不明，口中的呢喃只有他一個人聽見：“真是個……美人吶。”

聲音如輕煙消散在空氣中，他輕笑一聲，往宴會廳去了。

到了第五層，立馬就有一個迎賓迎了上來：“您好，請問有預定嗎？”

周沅點點頭，陸良站在他身後，黑發在他額前落下陰影。

迎賓微笑着，柔聲詢問道：“請您告訴我包廂名。”

“明月清風。”周沅很快将包廂名報了出來。

迎賓點頭，五指并攏往前伸出：“好的，請這邊走。”

說罷，她領先一步，在前面領路。

跟在迎賓身後，他們很快就到了包廂。迎賓敲了敲門，才将門推開：“這裏就是明月清風，祝你們用餐愉快。”

目送兩人進了門，迎賓才返身回到電梯外的崗位上。

一進門，就看到房間裏有兩張大圓桌，門口有個吧臺。房間一側還有個玻璃門，門外是個陽臺花園，外面綠草茵茵，還有零星的花朵貫穿其中。

房間裏除了他們，人已經到期了，菜也上了好幾個，而且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因為他們聊天聲太大，也沒有人注意到門的開關，因此竟沒幾個人發現他們的到來。

其中一個人除外，他本來是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看書，兩人一進來，他就察覺了，擡頭便看見了兩人。

他還對周沅眨了眨眼，惹得周沅全身一僵。

沒有去打擾大人聊天，他們找了個沙發角落坐了下來，原本坐在沙發正中的人也跟了過來。

“來了。”那人上下打量陸良一番，便側頭對周沅道。

周沅卻哭喪着臉，轉頭不理他。

那人穿着駝色的高領毛衣，外套搭在沙發靠手的地方。他眉宇間與周沅有兩份相像，面若刀裁，劍眉斜飛入鬓，眼神冷厲，鼻梁上帶着一副眼鏡。最引人注目的還屬他的嘴唇，唇色淺淡無比，幾近蒼白，為他更添幾分銳利。

“這位是……陸良？”雖是問句，語氣卻非常肯定。

他仔細觀察了陸良一番，從表情上看不出對陸良是什麽态度。

陸良眸光一動，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陸良。”

那人盯了陸良伸出的手半晌，連周沅都着急的忍不住出聲時，才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你好，我是周浦，周沅的堂兄。”

周沅終于松了口氣，也不那麽不待見周浦了：“對，他是大堂哥，大伯的兒子。”

周浦臉上閃過驚訝的情緒，但這情緒只出現了不到半秒，周沅和陸良都沒有捕捉到。

他對周沅的介紹方式有些訝異，周沅對陸良說的是‘他是大堂哥，大伯的兒子’，而不是‘他是我大堂哥，我大伯的兒子’，這代表周沅已經将陸良納入了自己的家人範圍。

他眼睛轉了轉，正想說話，餐桌上傳來一陣騷動。

他們看了過去，卻見大人一個個站了起來，看着門口。

包廂門口，周爸攜帶着周媽，終于出現。

那些大人都迎了上去。

“老三，你總算來了。”

“三哥，你怎麽這麽晚才到？”

“三嫂，你們來這邊坐……”

“……”

周爸周媽一個個笑着回應了過去，解釋了晚到的原因，只說是公司臨時有事耽擱。等那些人要拉他們坐下時，周媽笑道：“诶，不急，我給你們介紹介紹我另一個兒子。”

那些人皆是一愣，片刻後才有人反應過來。

“哦，是你們一直藏着的那個吧？”

有人這麽一提，他們也都想了起來，一個個都非常感興趣。

有個少婦問道：“你們家小沅呢？不是說給我們介紹另一個兒子嗎？他們人呢？”

她一說完，大家都往周爸周媽身後瞧，也都奇怪起來。

周爸周媽對視一眼，周媽在房內搜尋一圈，才在角落看到了兩人，她頓時眼睛一亮，向他們招招手：“小沅，良良，過來啊。”

那些人順着視線看了過去，正見到兩個帥小夥站在那裏，周浦正在他們身後。

“原來在這呢，什麽時候到的啊？怎麽也不說一聲呢，我們都沒發現。”少婦嗔怪道。

周沅和陸良乖乖走了過去，乖巧的任他們看着。

周媽拉着陸良的手一個個介紹。她先指着一個一頭白發，但精神頭很好老頭和他身邊的老奶奶道：“這是周崇義爺爺和李香蘭奶奶，叫爺爺奶奶就好。”

“爺爺，奶奶。”陸良真誠的鞠了個躬，喊道。

然後指着一個理着很短的寸頭的中年男子，和他身邊身材豐滿的中年婦女道：“這是大伯周木林和大伯母陳欣。”

“大伯，大伯母。”

“這是二伯周晴炎和二伯母鐘麗敏。”這回是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個短發的中年女人。

“二伯，二伯母。”

“這是大姑周竹羽，大姑父叫周海雲，現在還在海外沒兒法回來，下次再給你介紹。”她指着一名打扮時尚的中年女人說道。

“大姑。”

最後，她指着略顯年輕的少婦和她身旁的青年說道：“這是小姑周竹雁和小姑父方迪，剛結婚三年。”

“小姑，小姑父。”陸良一個個喊了人，語氣誠懇，他是真心希望他們能接納他。

周媽這麽介紹完，又反過來對那幾個大人說道：“這是陸良，我二兒子。”

那些人也露出了善意，沒有哪一個尖酸刻薄，紛紛表示自己喜歡這個帥小夥。

“哎呀，長得真俊！”

“是啊，而且成績還很好。”

“我看啊，比小浦也少不了什麽了。”

“嗯……我們家小江都比不上。”

“是個乖孩子。”

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誇獎，陸良臉上一紅，有些腼腆羞澀的低下頭。

他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

周媽在一旁很欣慰的點着頭，然後又将陸良帶到小孩那一桌開始介紹。

第一個介紹的是周浦，但周媽還沒說，周浦就走過來道：“我們已經認識了。”

“認識了啊，”周媽将介紹的話語咽下，轉頭指着另一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說道，“這是你二堂兄周洲，二伯的兒子，上高三了，最喜歡跟在你大堂兄屁股後面。”

那少年聽她這麽一說，臉紅的似乎要燒起來似得，頭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周圍響起一些善意的笑聲，讓他更加窘迫。

周媽又轉向他旁邊的少女，兩人五官長得很像：“那是你大堂姐，叫周漓，和周洲是雙胞胎。”

說完，她轉到下一個人，那是個神情桀骜，面容青澀的少年：“這是你堂弟周江，你大姑的兒子，和周沅這個混小子最玩得來，剛上初一。”

桀骜少年周江身邊的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頭上紮着兩個辮子，笑容甜美可愛。周媽道：“那是你的小堂妹，剛剛三歲，叫方滢，是你小姑的女兒。”

陸良一個個看了過去，他們神色各異，并不像大人一樣很快就接受了他。周江臉上的排斥最為明顯，周洲和周漓神情只是淡淡，沒有多熱情，看着有些疏離。

周浦最為看不透，臉上帶着笑卻感覺拒人于千裏。似遠非遠，似近非近。

陸良看到方滢時，目光停住。方滢還有些懵懂，看到漂亮大哥哥正看着她，小姑娘害羞的捂住臉，卻還是從指縫裏悄悄觀察着陸良。

陸良啞然失笑，這一笑，像春水破冰，寒流回暖，雪白的梨花紛揚飄落，柔和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