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田秋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徹底見不到那洞口了。
她猛地頓住步子,拔腿就要往回跑。
剛邁出步子,就被樓宇揪住了後衣領子,随後傳來道沒什麽起伏的聲音:“女俠這是又急着上哪兒去啊。”
語罷,他松開了手。
田秋芝聞言,在原地頓了半晌,而後似下了某種決心一般,往前邁出了步子。
樓宇雙手插兜,抵了抵腮幫子,舌根兒又是一陣痛,他嘶了口氣,極其緩慢地吐字道:“再邁一步,就給老子滾回去。”
此話一出,效果甚好。
田秋芝如同那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樣,不動了。
她低着頭,兩手緊緊地蜷握着。
半晌,都沒吭一聲兒。
樓宇望着那倔強又無助的背影,頓時覺得可能自己這前二十年來作了太多的孽了,所以老天才派了這麽個傻大妞過來整他。
王胖子說走,那可不代表真走。
這回能出來,不代表下次還能。
他剛要開口再說點兒什麽,田秋芝已轉了過來,淚眼婆娑道:“我妹妹可能還在裏面。”
樓宇聽地一愣,脫口問道你別處還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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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妥。他掩嘴咳了咳問道:“哪個妹妹。”
田秋芝見他臉色稍霁,壯着膽子上前幾步,指了指那山洞的方向,道:“小周,那個和我一起在花場做事,後來又一起被大腦袋瘦男人和大肚子胖男人拐到這兒來的妹妹。”
樓宇摸出了煙盒,抖出根兒煙叼在嘴裏沒點,擡眼看了看她。
不得不說,田秋芝很會抓人物特點,每次的形容都很到位。
“她人長得怎麽樣?”樓宇問。
田秋芝沒怎麽聽清,反問道:“你說什麽?”
不知是他含着煙還是有什麽別的緣故,她覺得樓宇此刻說話不僅有點卷,還有點兒結巴。
總之,就是聽不大清。
“你再站遠點兒,聽的就更清楚了。”樓宇咬着煙,插着兜沒什麽表情的說道。
田秋芝反應過來,忙擡步跑了上前來,在距他一兩米處停了下來。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快速地瞟了眼面前的人,底氣不足地商量道:“我剛沒聽清,你能不能再說一次。”
找人固然重要,但前提是得學會服軟。
樓宇倒也被她那一副慫兮兮的狗腿樣兒磨得沒了脾氣,耐着性子又問了遍。
盡管話還是有點卷,但這回勝在距離處的近,田秋芝終是聽清了,她幾乎沒有猶豫,脫口答道眼睛很大,好看,非常好看。
樓宇聞言哼笑了聲兒,低頭護着火點煙,吐了口煙道:“她不在那兒。”
那坑裏的女人沒一個符合這标準的,倒是眼前的這個,還比較符合。
“你怎麽知道?”田秋芝忙問。
她記性好,那倆人的聲音她記得,絕不會錯。
但她在坑底掃視了好幾圈,也确實沒有看見周麗鵑。
樓宇沒再搭話,轉身走了。
半晌沒聽見身後的動靜,他轉身一看,田秋芝還傻不愣登地杵在那裏沒動。
他知道,這女俠八成還惦記着那一坑的女人。
只是此刻煙已無法麻痹那舌根兒處傳來的痛感,他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伸出手朝田秋芝招了招。
後者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過來。
“聽着,我樓宇沒那麽大的本事,只能管一個,也只管一個。”說罷,微彎着腰,與她平視道,“明白。”
距離瞬間拉進,一股濃郁的煙味竄入鼻息。
田秋芝被這突如其來靠近的臉吓了一跳,似想到了什麽,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看樣子,沒明白。
樓宇扭頭吐了煙屁股,忍着痛繼續道:“不同水平的女人待不同的地方,小不忍則亂大謀,明白了嗎?”
田秋芝愣愣地點了點頭,半晌,腦子似轉過彎來了,又是一陣猛點頭。
樓宇瞧了瞧她,看樣子,這回是聽明白了。
他剛直起身,就聽田秋芝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咬着舌頭了,說話有點卷。”
這回距離近,又沒了煙,田秋芝看得斟酌,樓宇講話時舌頭老是卷在半空中,還隐約有些發腫。
半晌,見樓宇只是看着自己也不沒說話,她忙擺着手撇清道:“我沒咬。”
田秋芝記得清楚,當時那東西滑進來的時候她光顧着咽口水了,連氣都出不了,根本就來不及咬。
這回,樓宇是真不想再搭理她了,轉身,走得幹脆。
田秋芝緊接着的那一句你是不是知道小周在什麽地方剛出口,留給她的只有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望着那背影,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又說錯了什麽,只得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
回到家,天已黑透。
田秋芝才猛地想起來跟那小孩兒的約定。
山洞的發現,樓宇的出現,讓她把這事兒忘地一幹二淨。
現在,也是因為樓梯口處站着的樓宇,讓她停住了下樓的步伐。
她看着樓宇的眼神,就想起了他那句‘再邁一步,就給老子滾回去。’
事情好不容易才有了進展,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被趕回去。
到時候小周真就找不到了。
想到此,田秋芝一溜煙地跑回了房裏。
這段時間,她得表現地再好點兒,盡量別出現在樓宇的視線裏,更不能再惹他生氣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何時何地幹了何事惹到了他。
要說是為了那舌頭的事,她也說了實話,真的不是她咬的。
亦或是雖看出了他舌頭有問題,但不應該直說出來的,畢竟大舌頭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但這說都說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樓宇氣消了,再去跟他提提小周的事情。
至于小孩兒,既然是上鹿村的人,應該不會太過計較的。
她明天問問張桂英,去小孩兒家裏找人說清楚了就成。
可事實證明,上鹿村的小孩兒很小氣,特別是那種小小年紀就當家的小孩兒。
那天,小孩兒找是找到了王祥買回來的老婆,但是那個瘋女人壓根就不理他,更聽不懂他說的話。
而且她身邊那幾個一同打豬草的婦女也跟防賊似的防着他。
沒辦法,只得回去等。
這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田秋芝。
他可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說服自己再等一會。
可是眼見天都要黑了,還是沒有等到田秋芝。
怕她找不到路,他又去附近的林子裏尋了一圈,結果連個人影都沒有。
是以,他此刻看見站在門口的田秋芝,沒給什麽好臉色。
堵在門邊兒,沒好氣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這語氣,這神情,田秋芝近來甚是熟悉。
不就是生氣後會有的樣子嘛。
“你不是說讓我給不改褲子嗎,褲子呢?”田秋芝不答反問道。
提到褲子,小孩兒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敞開大門接話道原來你是專程來給我改褲子的啊!
說罷,招呼着田秋芝進屋。
仿佛那場失約從未有發生過。
田秋芝剛進屋,裏頭就傳來了一陣窸窣聲,随後又是一道蒼邁無力的聲音:“小帥,是不是老師來了。”
話音剛落,小孩兒忙将田秋芝推到房門口,一邊回一邊往裏走:“爺,你下來做什麽,老師又不見你。”
那床上的老人笑了笑,連到也是,也是。
而後又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看着門口的田秋芝道我家小帥是個懂事兒的,就是命不好,還得麻煩老師你多注意點兒他。
田秋芝聞言愣在了原地,在瞧見小孩兒那懇切的目光之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小孩兒見她點頭,悄無聲息地長舒了口氣。
他每天早出晚歸的,一來是為了去守菜,二來是為了不讓他爺爺懷疑。
可眼下這是一天比一天冷,他實在冷得受不了了,就跟他爺爺說學校在擴修,老師都是上學生家裏來教書的。
一句話,半真半假,反正他爺爺是信了。
就在田秋芝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之際,又被小孩兒推到了堂屋。
看着他那因緊張過度而微微發紅的臉,她突然就不想去問個究竟了。
田秋芝就勢在屋裏的長凳上坐下,擡頭問他:“褲子呢?”
小孩兒聞言哦了聲,轉身又跑進了先前那屋。
一陣翻箱倒櫃後,捧着一堆衣褲出來,小聲兒地商量道:“你來都來了,可不可以幫我多改幾條,随帶再補幾件衣服。”
“可以。”田秋芝笑,“但是一天可能做不完。”
“那就改改褲子吧。”小孩兒有些失落,從那堆衣褲裏挑出了幾條自己最喜歡的,遞給田秋芝問道,“就改這三條可以嗎?”
田秋芝接過來看了看,那褲腰,全都大的跟水桶似的。
這得用縫紉機,一般的針線不好改。
她記得張桂英的房裏好像就有一臺。
“不能改嗎?”小孩兒見她拿着褲子翻過來翻過去的看了又看,心裏沒底了。
“可以。”田秋芝說,“你把要改的衣服褲子全都找出來,我拿回去用縫紉機給你改。”
小孩兒聞言一臉欣喜,但知道不能做太過了,拍了拍木桌上的那一堆道就這些了。
田秋芝沒再多說,起身就要去抱那堆衣褲。
小孩兒先她一步,将那衣物全薅在了懷裏抱着道我幫送你過去。
邊走邊問道你是哪家的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田秋芝撿起那掉在地上的褲子,半晌,應道:“樓宇家的。”
小孩兒聞言驚道:“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
混混樓宇找了個漂亮的能幹媳婦兒。
末了似想到什麽,站在門口又對田秋芝道我爺身體不好,我能不能就送你到門口,不跟你去了啊。
村裏人都說那個樓宇很混,什麽缺德事兒都幹,只不過這幾年好像年紀大了,收斂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還是不要去的好。
田秋芝接過他懷裏的東西,道:“可以,但是撒謊不可以。”走了幾步又補充道,“讀書很重要。”
小孩兒望着田秋芝的背影,低下腦袋踢着腳下的碎石子,而後擡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嘟囔着:“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