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神廟
五個人在基地裏找了一圈, 沒有人。
黎多寶經過大門的時候, 猶豫了一下,跑去問在門口值崗的軍士。
軍士想了想:“學員通行證的嘛,早上五六點就出去了。”
五個人在帳篷裏坐成一圈, 面面相觑。
錢蘇說:“要是東郭知道了,一定得生氣。”昨天她慌亂要跑的時候,被踹了一腳,對東郭還有些懼怕。
東郭這個人, 平常看着挺好說話, 關鍵時刻下手狠得很。
孟朝陽看向其它人:“要不,別告訴東郭了。倪姚萬也挺可憐了,他全家都是團體教會成員,每個月錢全交到團體裏了就剩下買米的錢。萬一真的被退學,就只能回家了。看他家那情況, 肯定不會再讓他複讀複考。反正今天上午休息, 下午東郭才會來找我們, 我們上午的時候把他找回來就行了。外面也不是戰場,天璇星是有正規本地管理政府和帝國派駐的治安署的正規自治星球, 和別的居住星球沒有差別。”
湯唐有些猶豫:“那萬一我們被連累呢?他不能回家,我就能回家呀?你們就能回家?”看向錢蘇:“你能回家?你家都沒有。”又看孟朝陽:“你有回得去的家,我們可沒有。”
孟朝陽心平氣和:“我是地球幸存者, 我的家也回不去了。”
湯唐愣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孟朝陽繼續說:“如果倪姚萬一個人犯這種錯,現在肯定會被殺雞儆猴。但大家一起犯, 這種可能性就沒有。畢竟現在還只是第一天,東郭總不能把我們現在全趕走”起碼等六個月結束的時候才決定留去。
“我們以後多努力點,改變她的想法就行了。”孟朝陽道:“對我們來說,只是有點冒險,甚至可能我們出去回來了,東郭根本不知道。但對倪姚萬來說,卻是一件會改變他人生的事。”
湯唐很不高興,說:“他肯定是去宣傳他那個什麽人類複興教了。鬼迷心竅。他就算是被退學也是活該!怎麽會有人信那麽傻B的東西。我就不懂了,軍一大不搞政審的嗎?什麽邪教都招。”說着看向黎多寶。
因為她覺得,第一名就是一種自我證明,黎多寶第一場比孟朝陽分高,在思考問題上,黎多寶在這裏就有絕對的權威。
于是,幾分鐘後,在孟朝陽提議投票表決的時候,湯唐還是跟在黎多寶後面,不情不願地把手舉了起來。
雖然她不能理解為什麽,但要相信比自己厲害的人,這是父母給她滲入血液的教導。
雖然心裏是有些不悅,直到聽黎多寶說“萬一我犯傻遇到什麽事,也希望大家幫助我。”之後,心緒到是平靜下來。
只不由得,想到後三場的考試內容。
入學試的後三場,很大的側重點就在于,團
體利益和個人利益在各種情況下的取舍。
比如第三場,說是團體競速,可中間會遇到幾個地形,非得犧牲幾個人做為踏板,讓其它人過去。
當時她已經理解考試目的,知道所謂團隊勝利每人加50不過是一個□□,那是一場根本不可能有團隊勝利的考試。所以做選擇的時候可以說毫不猶豫,甚至大義凜然自甘奉獻成為被犧牲的人。
雖然最後,孟朝陽決定犧牲體力最差的人,但她還是因為願意做出犧牲,而得到了很不錯的個人加分。孟朝陽則因為全程決斷出色得了滿分。
但現在,脫離了考試,對東郭評分标準一無所知,又必須得真正地面對到真實會對自己産生不利影響的情況時,湯唐才發現,自己心中産生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想法,并下意識地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判斷。她只在想着自己,根本不會再去考慮什麽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
一時略有些不自在,嘀咕:“行吧。大家互幫互助。”
錢蘇看大家都贊同,才默默把手也舉起來。
大家在出去之前,把自己身上的電子設備全取下來。并且相互檢查。
因為沒有了通訊設備只能約定如果出了任何事,不要相互尋找,立刻就近找治安所報警,并返回基地。
五人走出基地的時候,值崗的軍士沒有多問,只是歪頭目送他們。
這群人走了沒一會兒,背影還在路上呢,東郭就穿着粉紅色的毛毛拖鞋,拿着咖啡杯,踢踢踏踏地走過來。
崗亭的一個軍官對她笑,說:“這一屆挺有團體意識的。”
東郭看着他們的背影,長嘆一聲,喝着咖啡說:“可不是。不錯啊小孩兒們,還知道有時候不用完全屈服于權威,自己權衡利弊了。啧,就是太沒組織沒紀律。不知道服從命令是何物啊。”
“你不去看看啊?”軍官問。
“這種地方,能出什麽大事?吓吓他們的事到是肯定有。被吓着也活該,別一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東郭踢踢踏踏地又回去睡了。
黎多寶他們十多分鐘後就到達了附近的鎮子。
看上去,這裏和任何其它的鎮并沒有什麽不同。街上有店鋪,也有小攤販,見到他們,立刻熱情地吆喝:“本地菜。剛摘的。”
陽光明媚,人民熱情。
完全與夜裏給人的感受不一樣。
幾個人都有些懷疑,晚上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這些居民可能真的就是覺得好奇,所以偷偷摸摸地看幾眼而已。只是因為沒什麽見識,所以表達的方式比較讓人難以接受。
不過,在但向鎮上的人描述倪姚萬的樣子,詢問有沒有看到他時,每個人都說沒有。
有站在路邊吃糖葫蘆的小姑娘,聽到他們說話,跑過來叫他們去神廟看看:“我早上從家裏出
來,在魯媽媽的攤子吃豆花,看到一個哥哥穿軍裝的,往那邊去了。”
黎多寶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實在地平線上看到建築的影子,問:“他和你說話了嗎?”
小姑娘搖搖頭:“沒有呀。他和魯媽媽說話呢,講什麽什麽‘人內父親’的。魯媽媽不聽嘛,就喊他去神廟。”正在說話,有個年輕女人跑過來,一把拽住小姑娘就走。走了老遠還回頭看他們,一臉的笑,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手裏的糖葫蘆掉在地上想去撿,都沒敢。但不知道年輕女人說了什麽,小姑娘立刻帶着淚花笑了起來。
“人內父親?人類複興吧?”湯唐想死:“他還真來傳教啊?”
孟朝陽回頭看了一眼,小姑娘說的魯媽媽就是街頭那個擺攤賣早點的,剛才幾個人過來的時候,已經問過了,那個魯媽媽明明說沒見過倪姚萬。
旁邊攤子的老頭也說,從沒見過,還幫她做證。
此時見他們回頭望自己,那兩老擡頭看着他們,對他們真誠的笑臉一點也沒有變。
雖然此時仍然是陽光明媚,他們也笑得和藹可親,可卻莫明叫人背後發涼。
“我們去她說的神廟看看。”孟朝陽提意。
幾個人離開鎮子,回望過去,那個小鎮看上去生機勃勃并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大路的兩邊全是田。他們經過時,田中的人耕作的人都會暫時停下,向這邊張望,但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麽,讓人覺得刺眼。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和他們體型差不多。”黎多寶說:“但不愛笑。”
天璇星的人,個人非常矮,手腳很大,比正常人類說顯得更加矮墩墩的。有點像陳澤。
“體型會這樣,大概是受重力影響。我們之前下機的時候我因為心思細一點,早就發現了,這裏的重力要比別的星球大很多。”錢蘇說。
湯唐扭頭:“這還要你來發現啊?你就不能發現點別人發現不了的?”
錢蘇不說話,抿着嘴。
而遠處要去的地方,雖然看上去,那個建築就在地平線上,但是走了很久,才近了那麽一點。
幾個人不得不加快步伐,大家得在中午之前回到基地去,不然就要被東郭發現了。
不過越走,他們就越是震驚。
這裏的麥田,一片連着一片,還有各種各樣規劃整齊的果林,但并沒有機械耕種的痕跡,他們真的是一點電子産品都不用,完全靠體力種植。
“這勞動量也太大了吧?”
黎多寶有些驚訝。
路邊的稻田中,常常看到一家人一起勞作的。小孩看上去可能七八歲到十幾歲都有,因為這邊是秋季了,要收割。他們幫着抱東西、割麥,跑前跑後。
“他們不讀書?天璇星是不是都是文盲啊?”湯唐嘀咕。
“有人讀書的。我的
一個朋友,和他們一樣的特征,大概就是這裏的人。他三十多歲吧,移居在地球生活,有工作,并且識字。”黎多寶說:“我聽他說,他還在軍一大上過學。”
“不太可能。”錢蘇說:“軍一大服役完,起碼五六十了。除非他獲得過越特別功勳有可能提早退伍。但這種一般都會被晉升,晉升之後工資很高的,沒人舍得退伍去幹別的事。”嘀咕說:“不是我不信你,但是你說的真的不可能發生。”
湯唐琢磨一下,就問:“那這不就是不信她的意思嗎?”
錢蘇認真地說:“我沒有不信她的意思。”
湯唐一聽直翻白眼:“我也沒有要對你翻白眼的意思。”
“你怎麽老是維護她針對我?”錢蘇要哭的樣子。眼眶都紅了。
“我聽不慣就會說兩句。怎麽就是維護她針對你了?”湯唐莫明其妙:“你少講點讓別人聽不慣的話不就好了。”說着叫孟朝陽憑理:“你說她這話說得,什麽叫我不是不信你,然後叨叨叨叨叨叨叨一堆。”
“好了,不要吵了。”孟朝陽說:“大家習慣不同,相互遷就一下。”
錢蘇雖然一臉委屈,但點點頭:“恩,我不和她計較。”就不說話了。
湯唐沒好氣地冷笑一聲:“你當他在說我一個人呢?”但也沒再糾纏了。
黎多寶到不生氣,只是說:“那就不知道具體他是什麽情況,以至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估計下次見面才能問問清楚。”羅氏的人退伍一般很早,但他們是因為不在意那些金錢,別人是為什麽提前成為其它職業,她無法猜測。
幾個人連走帶跑,大概花了一二個小時,才終于到達村民所說的神廟。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們早先看到的地平線上的建築物并不是神廟本身,而是一個被毀壞的巨大雕塑。
它可能高七十多米。因為風化和被人為毀壞,導致無法看清太多細節,只能确定是一個人的全身像。
這個雕像被安置在一個廢棄村莊的中間。
雖然天璇星非常落後,到處都充滿着原始氣息,但他們房屋整潔,外面的土地利用率也非常得高,這麽大一片沒有被使用,一直荒廢的地方,還是很令人感到不解的。
幾個人在轉村莊裏轉一圈,發現這裏是有人在這裏。
全是出家人,穿的是和尚穿的袈裟。在雕像旁邊的一個大廟裏面。
這座廟,分上下兩層,雖然有風霜的痕跡看得出年代久遠,但木頭并沒有腐壞。
從外面的痕跡看,這個建築是分兩次建造完成。有向外延伸擴展的一部分,明顯是後來加建。真正的主體,應該是一個底面積不大的二層小樓。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隐約能看到在二樓頂上有光。
“廢棄的燈塔?
”湯唐有些不懂,這裏不是陸地嗎?
“進去吧。”孟朝陽猶豫了一下,對黎多寶說:“你在外面等我們。”假設出了任何事,如果這幾個人中有什麽人最有成功跑回去報信可能的話,他覺得只有黎多寶。
“恩。”黎多寶點點頭,向後退了幾步,離廟遠一點。然後目送着同伴三個人進了廟中去。
大概是聽到聲音,有一個和尚從樓裏走出來迎接。他看上去十分和氣,臉上是彌陀佛似的笑容:“施主。是來燒香祈福嗎?”
孟朝陽開門見山:“我們是來找同伴的。”形容了一下倪姚萬的樣子:“不知道大師傅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和尚卻意外地慷慨:“原來是倪施主的同伴,他今日早上來的,是為請教佛法。現在正在內室,和師父相談。”立刻請三人往內間去。
關門時,回頭向外面看了一眼。與黎多寶四目相對,微微地對她笑。招呼她進去坐:“喝一杯茶歇歇腳。”
黎多寶不肯,他也沒有強求。
孟朝陽還以為會遇到什麽不好的事,但沒想到,走到內室,果然看到倪姚萬。
倪姚萬對面的大和尚一臉淡定地笑,他自己則臉紅脖子粗地大聲說着什麽:“你們這根本不是什麽佛理。”看到孟朝陽過來還要請他憑理:“他們講什麽‘至高神說不高興的人是有罪的’要被燒死。”他就沒聽見過這麽無稽的話。
孟朝陽幾人看到他活蹦亂跳,還有精力在這裏和人争論,都松了口氣。
湯唐煩得要死:“行了行了,人家信什麽跟你有關系嗎?你信的那些,就是什麽真理了?別人看你也像弱智,人家找你麻煩了嗎?”
幾個人又是跟大和尚致歉,又是拉倪姚萬。不想再在這裏耽誤時間了。畢竟這裏離基地原,來的時候,已經花了二個多小時了,全靠腳程走回去,起碼得再要二個多小時,中午飯能不能趕上不要緊,要是東郭發現就糟糕了。
四個人吵吵鬧鬧地走出來。
錢蘇最先發現不對:“黎多寶呢?”
在四周轉了一圈。
沒有看到人。
廢棄的屋舍也都找了。
一個人影也沒有。
大和尚跟着過來,笑問:“怎麽了?同伴不見了嗎?要不要我們叫了村民來幫着找。”
孟朝陽幾乎是條件反射:“不用。她只是先回去了。”
錢蘇緊緊抿着嘴,湯唐不動聲色地應聲:“她就是這樣,老是自行其事,叫等她一下都不肯等。算了,回去再罵她吧。”拉着倪姚萬就走:“一直就喜歡亂跑,讓教官罵死她。”
但接客的小和尚去大步過來,攔住了他們:“怕是萬一困在哪裏了。還是現在找着了,放心一些。你們先在這兒等一等吧。我這就通知村民過來了。”此時,遠處進入廢棄村落的路口,已經
圍了不少鎮上的居民。應該是在附近幹活,所以手裏都拿着鋒利的農具,但臉上是熱情的笑容。
“那好吧。你們就幫着找找吧。要是真的找不着,可能就是真的已經回去了。那時候再向基地救助也不遲。”孟朝陽笑笑說:“這外面太陽大,怪熱的。”轉身又往大廟裏面去了。
大和尚笑說:“好好。”還叫小和尚去給他們煮茶:“全帝國都沒有我們這裏這麽正宗的茶水了。是地球古法種植出來的茶葉。”
他們到茶室坐下,就看到外面的居民已經越來越多了。
但認真看就可以發現,他們并不踏入村落之中,也并沒有去哪裏尋找的意思。只是人挨着人,将這個廢棄村落圍了起來。
孟朝陽喝了一口茶,低聲說:“看來我們走不鳥了。”
而黎多寶此時則被挾制在狹小黑漆漆的空間內。
她聽得到外面說話的聲音,但似乎的制作雕像的材料并不簡單,這裏面的聲音一點也不能傳送出去。
原本她是站在雕像附近,關注着大廟那邊的動靜,但沒有想到,雕像裏突然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抓了進去。
這裏面太黑,一點光都沒有。
但雖然什麽看不見,但她聞到了血腥味,對方在她背後,手上的利器架在她脖子上,因為兩個人挨得太近,對方身上濕潤、粘稠的血,不一會兒就浸濕了她的衣服。
“不要動。”
明明看不到,但對方明顯還是差距到了她的細微動作。
“我沒動。就是想看看,你傷到哪裏。幫你處理一下。我身上帶了傷藥的。”她佯裝道。
“不用。”對方冷聲說:“你再動一下,我就割斷你的脖子。”
“哦。那你把我抓這裏有什麽用?”黎多寶問。
“你們是基地的人。只要你同伴回去報信,基地一定會再派人來找你的。”
“這樣你就有救了?”黎多寶問:“你得罪了這裏的人?”
但對方沒有回答。
“你也看到了,找不到我,這些和尚和居民是不會讓我同伴回去的,更別說報什麽信了。我懷疑,現在就算是找到我,這裏的人也不會讓我們走了。”
因為她身上有血,別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經遇到了他們想抓的人,和尚和村民不會讓信息傳送出。
“你不知道嗎,軍隊制服裏,都有追蹤器的。你們超過時間還不回去,基地也會出來找。”她身後的人聲音聽上去氣虛,但吐字還算清楚。
黎多寶還真不知道。過了一會兒想了想,又說:“我真的帶了藥,感覺你流了很多血。要不你自己拿吧,就在我的腰包裏。不信你照亮了自己看是不是真的。”
對方雖然沒有回答,但确實有所動作。大概是因為傷得實在太重了。
不久,微弱的光突然在她黎多寶後亮起來。
她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有動。
對方把光源固定在石壁,一只手拿着匕首架在她勁側動脈上,一只手在她腰包裏翻找,她不動聲色地飛快向下瞟眸,終于看清了對方的臉。
可卻一時怔住,甚至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對方感覺十分敏銳,只是細微的氣氛有變,也立刻察覺到,猛然擡眸看向了她。先是意外,但随後卻一笑:“你和路明亞是認識的。原來陳澤在這件事上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