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要去看別的你

這家飯店的菜的确是美味可口,諾米遙吃得飽飽的,但還是要保持對冤大頭敬而遠之的态度,堅決站在夏亦航那邊。

夏立軍拿固執的兒子毫無辦法,不管他搬什麽話出來勸說,夏亦航都只是沉默,時不時嘲諷地笑笑。而諾米遙雖然看上去要好說話一點,言辭間卻始終都是敷衍。夏立軍沒辦法,他雖然可以把夏亦航架過來吃飯,卻沒法真正用什麽過激的手段來讓他馴服。

夏亦航至少有一點說得很對,他的确沒有資格越過他的前妻去教訓兒子。

這場勸說在夏亦航看來完全是個笑話,回到家以後,他找到在書房裏處理公務的母親,鄭重其事地道:“媽媽,您不該找我爸來勸我的,這個家裏我最聽您的話,您怎麽會覺得他能越過您去呢?”

夏媽媽伸手半掩住臉,無力地道:“亦航,如果有選擇,我是絕不會去找你爸的。可是、可是你也太固執了……”

夏亦航走上前去,擡手慢慢地整理着桌上散亂的文件,低頭輕聲道:“媽媽,我還是不知道我哪裏有錯。”

“想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這就是你的錯,你還這麽小,別做傻事!”

夏亦航閉眼,腦海裏閃過方才分別時,諾米遙親吻他面頰的畫面。

“不許因為剛才的事情不開心,你板着臉不好看的。你知道,我對你的臉可是喜歡得不得了,如果你要破壞我對這張臉的好感,我就……不給你親!”

他好像永遠是快樂的,不論是自己沒有注意到他,讓他瞎蹦跶的時候,還是喜歡上他,每分每秒都只想注視着他的時候。

這一瞬間,夏亦航露出了夏媽媽從未見到過的,脆弱的神情,“我只是想快樂而已……有什麽錯呢?”

她心底劇顫。她的兒子,聰明到自小學時期就發現父母婚姻破碎的事實,而主動要求他們離婚的兒子;即使一個人學習、生活,和保姆待在家裏,也能過得波瀾不驚井井有條的兒子。

他一直很聽話很完美,是所有人眼中最标準的好孩子,對母親、爺爺奶奶和外婆外公都尊敬有加。但似乎從來沒有人在意過,他心底裏是不是快樂。不,也許她曾經注意過這一點,但不幸的感情生活和忙碌的工作讓她心力交瘁,而兒子看上去一切都好,有獨特的興趣愛好,偶爾也能約到朋友一起出去。

但直到今天,那個令人不安的事實終于還是暴露了。他不快樂,一直都不快樂。

“媽媽是……”她想說點什麽來辯解,抑或是安慰,可臨到頭來,卻只感到羞愧,“亦航,如果你和那孩子在一起真的快樂,媽媽不攔你。但是,你要知道,家裏人都是愛你的,如果你在外面受了什麽傷,家裏永遠是你的避風港。”

夏亦航從未懷疑過這一點,只是,他們家的人似乎都很習慣自己過自己的生活,既沒有三代人同住的習慣,也沒有每周來往的聚會。一個家庭的傳統,是很難改變的吧。他每年暑假去上海看望爺爺奶奶,住上一個月,雙方皆大歡喜。而他活潑又社交廣泛的外公外婆,到這個年紀還是常年在五湖四海,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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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們都愛他,可這不足以讓他的內心為之充盈。他需要更溫暖的,時時刻刻萦繞着自己的感覺。而諾米遙,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謝謝您,媽媽。”夏亦航抱住媽媽的背,輕輕地拍了拍。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對諾米遙和夏亦航來說就是無窮無盡地黏在一起,他們在大街小巷閑逛,看每一部在檔期上的電影,嘗遍c城裏所有口碑好的小吃。他們倆不約而同地認為,在剛剛出櫃成功的這時候,不要去挑戰父母的心理底線,是以他們都沒再去對方的家裏玩耍。

這也讓一直忐忑某件事的諾米遙松了口氣。雖然最近一直研究着,但想一想就覺得果然還是很可怕好麽!

到7月中旬,夏亦航必須得去新加坡參加國際生物學奧林匹克競賽,連體嬰似的兩人被迫分離。之後他還得去上海陪爺爺奶奶,再次相見估計得是去北京報道的時候。夏亦航在無比郁悶中纏了諾米遙一天,當晚兩人在cbd的步行街上散步,吃着涼拌的辣串看廣場上的大爺大媽們跳廣場舞。

夏亦航還是這麽喜歡吃超出自己承受範圍的辣,大概平時看上去乖得不得了的人,私底下總有那麽些驚世駭俗的想法和做法。他吃得直呼氣,忽然看見街邊便利店裏有賣啤酒的,也不知道是撞了什麽邪,非要買一罐來喝。

諾米遙膽戰心驚地看他咕嚕咕嚕喝完,雙手微微張開防止他忽然倒下來。誰知道夏亦航面色表情十分正常,走路也穩穩當當,堅定不移地朝家的正确方向走去。

“我就說嘛,你雖然沒喝過酒,酒量肯定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諾米遙松了口氣,跟在夏亦航旁邊問他去參加ibo的具體行程,後者咬字清晰思路完美,就是臉上有點泛紅,看着還挺可愛。

知道夏亦航明天要坐晚上的航班去新加坡,諾米遙把他送到家門口,囑咐他記得收拾轉換插頭等必備用品,很是唠叨了一番。夏亦航一直乖乖地聽着,時不時點下頭,看得諾米遙心旌神搖,趁着月黑風高,湊上去親了兩口,才依依不舍地轉身準備走。

“你要走了?”夏亦航在他身後不滿地問。

這語氣略有些奇怪,帶着平時沒有的嬌縱意味,令諾米遙心裏一個咯噔,察覺出不對來。

“我的确是要走……怎麽了嗎?”

夏亦航上前拉住他的手,眼裏好像閃着月光,“你不能走,你得留下來陪我。”

“哥,你喝醉了吧?”諾米遙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緊接着又覺得這舉動有點傻,“這樣吧,我把你送進屋。”

夏亦航也不回答,任由諾米遙牽着他往門內走。看到白阿姨不在的那一刻,諾米遙如釋重負,跟正在收拾屋子的李阿姨打了個招呼。

“李阿姨,夏亦航他喝醉了,我送他回來。”

李阿姨聽見這話驚了一驚,顯然喝醉這事和夏亦航向來是沾不上邊的。可她也沒有多說什麽,塞給諾米遙一瓶醒酒的中藥丸子,沒跟着上樓去。

諾米遙懷疑這位在夏家工作已久的保姆似乎也知道了什麽,頓時覺得臉上有點燒得慌。

夏亦航被他手忙腳亂地推進浴室裏,手裏握着他遞過來的睡衣和換洗內衣,呆呆地問:“你怎麽不進來?”

“你自己洗洗澡,早點睡,我就先走了。”雖然夏媽媽不在家,可畢竟還是有李阿姨這麽個貌似知情的人在,諾米遙深覺不能過于放肆。

“不準走。”

在諾米遙還沉浸在略微羞恥的心态中時,夏亦航已經把他拉進浴室裏,反身靠在門口,好像要把門堵住不讓他逃跑似的。諾米遙哭笑不得,“行行,我不走,你洗澡,我看着。”

他琢磨着一會兒等夏亦航開始洗澡了再悄悄退出去,誰知道對方即便醉酒仍舊機智過人,一把将他拉到蓬蓬淋浴頭下面,直接一擰開關,溫熱的水把衣着完整的諾米遙澆了個正着。

他一愣,胡亂地抹了把臉,見夏亦航還好奇地盯着他脖子上往下滾的水珠,不由認栽。這人醉了還真沒理智和常識可言,還是得狠點心才行,否則這得鬧到什麽時候。

諾米遙躲開夏亦航伸過來的手,打開門往外走,準備下去讓李阿姨上來看着他點。夏亦航跟着他到二樓樓梯口,見他确實是要走,便用鼻音哼了一聲:“你不陪我,我去找別的你陪我。”

諾米遙的腳步硬生生頓住。他活了這麽多年,還不知道這世界上竟然有別的自己。

可夏亦航已經不理他了,徑自走向斜側方的一個房間。諾米遙頓時記起來,這似乎就是上回李阿姨在收拾,而夏亦航微微擋住他,不想讓他看到的房間。

他跟在後面,目睹着夏亦航走進去。這房間出人意料的大,似乎是兩間房打通之後的格局,更古怪的是,這裏只有一樣家具,就是櫃子。這些櫃子很像書房裏放的書櫃,卻又要深一些,比如門口一眼能望見的那條長櫃裏,就分門別類地放着小學到高中的各類教科書和輔導書。

諾米遙邊想着夏亦航大約有收藏過往書籍的習慣,邊往裏走,可當他走到第二列櫃子的時候,卻是錯愕地愣住了。這裏面放着一疊一疊的賀卡和包裝袋,仔細看看面上的賀卡寫着的字,似乎都是歷年來親人朋友送給夏亦航的禮物。他沒有收藏禮物,卻以另一種方式留下了記憶。

其實,看夏亦航平時喜歡拍照的習慣,就知道他應該是一個相當戀舊的人。

而這些賀卡的主人,此刻正站在第三列書櫃前,出神地望着裏面的東西。諾米遙站在這長長的通道前,只朝玻璃那側望了一眼,就再也沒法看下去。

因為這實在是……實在是太羞恥了啊!任憑誰在十米多長、兩米多高的一列組合玻璃書櫃前看見滿櫃子貼着的自己的相片,都會覺得很羞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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