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賓至如歸反客為主

撲咚——

諾米遙睜開眼,手一伸想要撐床坐起來,卻撲了個空。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才意識到自己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是因為昨天……

想到昨天,他一下從朦胧的睡意中清醒過來,趿上拖鞋悄悄走到卧室門口推門而入。

安靜躺在床上的人有着這世上他最想念的眉目,一如既往的端正且線條明晰。時光似乎沒有在夏亦航臉上留下太多的刻痕,三十歲的他依舊擁有令人羨慕的容貌,也依然帶着一種冷凝的氣質。

昨晚回到家的時間不算晚,但因為白天帶着夏亦航在城市裏瞎兜了好幾圈,又熬夜守着妹妹生孩子,諾米遙早就累得不行,一進門就想就地倒下。

可是不行,夏亦航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回來,還要求他提供睡衣和洗浴用品,接着又毫無道理地霸占了主卧的床。偏偏次卧還是上回肖女士來北京時收拾的冬天床具,諾米遙實在懶得換,倒在沙發上就睡了過去。

這會兒看着夏亦航格外安靜的睡臉,他一點都不想打斷,就站在門口借着窗間透過的清晨微光默默注視着。

忽然,被窩裏動了一下。諾米遙慌忙轉身出去,輕輕地把門給掩上。

又過了一會兒,夏亦航穿着一套還沒被用過的灰色家居服走出卧室,旁若無人地去半開放式的廚房煮咖啡喝。他這賓至如歸的風格一時讓諾米遙摸不着頭腦,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走來走去。

蒙圈了一會兒,他才忽然想到,“你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不上班嗎?”又不是雙休日。

“今天夜班。”夏亦航此時已經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雞蛋,炒了一盤香嫩的牛奶炒蛋,端到餐桌上,“過來吃早餐。”

大概是由于他的語氣過于強勢,諾米遙聽話地坐到椅子上以後,才意識到有哪裏不對。但夏亦航已經淡定地拿着勺子舀起了炒蛋吃,他也不能顯得太過在意。

于是,在多年重逢後的頭一個早上,他們竟然心平氣和地面對面坐着吃早餐,這是諾米遙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吃完飯,他趕緊主動收起餐具就走,以免這種奇怪的反客為主狀況再度出現。

他洗碗的時候,夏亦航就坐在沙發上直直地盯過來,令諾米遙萬分後悔當初裝修時選了這種結構。在不可言說的尴尬氣氛中,他主動道:“下午我要去一趟學校,你看你……”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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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米遙手上一頓。他還記得當初追夏亦航的時候,曾經許過一個願望,如果後者能對他少說一點“哦”,他一定會去求神拜佛地還願。

看來,沒有去還願果然是要遭報應的啊。

諾米遙苦笑一聲,繼續問:“你要回家嗎,把地址告訴我一下。還是說,我送你回醫院?”

夏亦航沒說話,諾米遙回頭一看,立刻被那種奇怪的眼神捕獲。夏亦航那樣看着他,就好像他問出這樣的問題,是一件值得譴責的事。

幾秒的沉默後,夏亦航簡潔地說了句“回醫院”,就又進了卧室。等他再出來時,已經穿上昨天穿來的衣服,手上還提着衣櫃裏閑置的購物口袋,裏面裝着他穿過的那套灰色家居服。

諾米遙很想問他是不是準備洗過以後再送回來,但想到曾經那件球衣的命運,他保守地沒有再觸及這個話題。已經過了十多年,夏亦航不該也不會再是以往那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少年。

去醫院的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諾米遙反而松了口氣。他根本不知道該跟夏亦航說什麽,這十年以來,他對夏亦航的經歷雖算不上一無所知,但也真是少得可憐。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看見他。其實,這回能遇見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到醫院門口時,夏亦航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忽然轉頭道:“加我好友。”

“嗯?”諾米遙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在說微信。當初分手以後,夏亦航立刻把他拉入黑名單。現在過了這麽多年,微信更新換代,要加回來,還需要經過被拉黑的人同意。

他摸出手機,同意了好友請求,驚訝地發現夏亦航的頭像居然一直沒有變過。是當初世博會的時候,他們倆一起去環球金融中心玩,他從背後給夏亦航拍的那張。金色的光從落地窗前打進來,将他高高的身影勾勒出一層薄薄的光圈,東方明珠在他身側靜靜地矗立,整副畫面看上去有種寧靜的孤絕感。

那背影分明是少年人的身形,和現在高大成熟一些的體型挺有差異的,也不知道他的同事和病人看到以後能不能認出來。

諾米遙看着夏亦航離去之後空落落的副駕,亂七八糟地想了半天,才想到去住院部看看妹妹。諾米宵準備再在這裏住三天就走,但寶寶還得待在醫院繼續觀察。遇到先心病這樣不幸的事,兩夫妻雖談不上興高采烈地迎接新生兒,但說起寶寶來猶是一臉眷戀。

諾米遙看妹妹臉色還不錯,稍微放下心來,就說要回學校去,給小兩口留下空間。

“哥,那個——”諾米宵欲言又止,手攪着被角,遲疑而慌亂。

“沒關系,你說。”諾米遙大概知道她要說什麽,多半是後悔自己少不更事時粗心留下的錯誤,成為了他和夏亦航分開的□□。

諾米宵眼神複雜,“哥,你得相信,無論我做了什麽,都是為你好,你不要怪我。”

他想好的安慰話語哽在了喉頭。妹妹想做什麽?難道是再撮合他和夏亦航?

可這件事的決定權從一開始就在夏亦航身上,無非是他想要或者不想要的問題。這和當初諾米宵造成的那個錯誤無關,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們之間本來就隐藏着的隔閡,和他年少時的不成熟。

直到諾米遙到了學校,接到肖女士的電話,他才懂了妹妹的意思。

“我聽宵宵說,亦航回國了?”

她的語聲中帶着一絲急切,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後,更是連話都說不順暢了,“那、那你現在,和他——”

“媽,都過去這麽久了,什麽事都說不準的。您不要太挂念了,有空的話多關心宵宵,她因為孩子的事現在心情不好。”

肖女士心酸到難以言語。她又何嘗不擔心女兒和外孫呢,可相比已經結婚生子的諾米宵,十年以來毫無感情生活的諾米遙才更令人憂慮。

當初他和夏亦航分手,家裏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氣,畢竟,同性戀再需要尊重,也還是離經叛道的選擇。作為一個母親,肖女士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是薄情寡義的人,或許需要很久才能走出這段感情。但這個“久”,在她心裏絕不是十年,也絕不是這看上去好像要維持一輩子的思念。

親戚朋友們都旁敲側擊地問過,想給諾米遙介紹對象,甚至在這幾年觀念開放以後,還有人想要替男性朋友跟他牽線搭橋,但他總是提不起興趣來。

他嘴上一句都沒提過夏亦航,可誰都知道,他心裏想的,一直都是從年少時就喜歡的那個人。

如今,夏亦航終于回國,而且在北京的醫院裏工作,肖女士才終于看到了兒子不再孤獨的希望。

挂掉電話後,她沒有再猶豫,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去北京一趟。諾爸爸這會兒已經是在國企的最後幾年,雖然沒退休,但坐到一定位置,請個假陪妻子走走也并非難事。老兩口帶着操不完的心,坐上了前往北京的航班。

而諾米遙完全不知道父母急切的心情,他慢悠悠地晃到學校見自己的研究生,研讨下一個階段的研究計劃。他現在任職的地方是在b大一個經濟方向的研究院,學生們來自各個專業的本科,到中間茶話休息時,談論的話題也是各式各樣。

諾米遙坐在長桌一頭聽着他的四個研究生閑談,正談到下個月校慶的事情,就聽得其中一個男生激動地說:“不知道夏亦航會不會回來參加校慶!”

有文科背景的女生疑惑地問:“夏亦航是誰?”

男生忙憧憬地介紹道:“他是十年前畢業的生科大學霸啊,在校期間就以個人名義發過nature和,兩年前因為解決了心髒直視手術後并發arf的問題,大大降低了體外循環手術中急性腎衰的危險,被美國的好多醫學團體集體提名拉斯克醫學獎。這麽年輕,很不容易的!”

女生恍然大悟,“他啊,好像本科期間就得過國際性的競賽獎,獎杯還放在陳列室呢。而且有照片,據說很帥!”

“這不是帥不帥的問題。”男生翻了個白眼,“諾老師,您說,李雅雯是不是根本就沒抓到重點?這麽厲害的校友,就算長得不帥也該被請回來當客座教授嘛,對吧?我記得您也是那幾年畢業的,您有什麽內部消息嗎?我還想去聽他講課呢。”

諾米遙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現在對夏亦航的工作和研究狀态一無所知,只得含糊地道:“不知道。不過于霄啊,你不是轉專業學經濟了麽,怎麽還是對生科這麽熱衷。”

他本以為能岔開一下話題,誰知道一腔迷弟熱血的于霄一捏茶杯,哀嘆道:“我本科時候的班主任,徐子軒徐副教授,是夏亦航大學時期的室友,經常念叨他的同學有多厲害,我跟大部分同學一樣,都被他洗腦得欲罷不能!”

徐子軒,就是那個現如今偶爾在學校食堂遇見,會盯得他毛骨悚然的人。諾米遙想起自己當初和夏亦航戀愛時,徐子軒一驚一乍的模樣,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徐老師也常說夏亦航去學臨床醫學是浪費,他本來在理論領域很有天賦,如果繼續深造的話,肯定能有所突破,造福人類的!”于霄面露遺憾,“徐老師還說他當初一定是中邪了才會忽然換方向讀研。”

諾米遙右手一顫,茶杯裏灑出的水打濕了面前的一疊調研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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