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開始就不該招惹我
這天晚上,諾米遙一回家就開始認真地在電腦上批閱雙學位班的作業,不知不覺從6點看到10點,眼睛有些發澀。他站到書房的窗邊往外遠望,餘光掃到一輛停在路燈下分外顯眼的黑色吉普。
他不由得一怔,難道夏亦航……
一輛車攪亂了諾米遙本來平靜的思緒,他回到電腦前試圖繼續批閱作業,卻始終卡在某篇論文的學生姓名上。夏亦舸,夏亦舸,這名字未免也太像了吧,真是叫人連作業都看不下去!
他猛地站起來,一扣筆記本,披上春夏之交穿的黑色薄外套,一口氣往樓下沖。等到從樓梯口出去,微涼的風打在面頰上,他滿腔的熱血才稍微被澆涼了一些。
他止步不前,夏亦航卻早已注意到他,開了車門下來,手揣在長款開衫的兜裏,顯得人高腿長。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地對視一會兒,諾米遙終究還是投降,問:“要上去坐坐麽?”
夏亦航沒有說不,他始終以一種讓人感覺瘆得慌的眼神看過來,不管是一前一後等電梯時,還是面對面沉默時。
進到屋子裏面,諾米遙才意識到自己很蠢。他請夏亦航上來是要幹嘛,舊情人相見來一發?
要不還是喝杯茶吧。
“你的衣服我沒有帶過來。”夏亦航在沙發上坐下後,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諾米遙忙說:“沒事,不用在意。”
夏亦航皺眉,“難道不是下次再帶過來?”
尴尬的沉默。近日來夏亦航的種種舉動都昭示出一個令諾米遙難以置信的答案,也許,他還在乎着曾經的那份感情。
到底要不要問呢?
諾米遙看着茶杯裏氤氲的水汽,有些猶豫不決。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一有機會就要不管不顧地奔向太陽的少年,他和夏亦航也不是當初還未表明心意時的狀态。
他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放棄過那麽好的人。如今,變得更好的夏亦航回來了,諾米遙不知道貿然說出暧昧的話,是否會再次傷害到他。
見他不說話,夏亦航砰的放下陶瓷杯,唇畔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你既然不想要,為什麽偏要來招惹我。你應該從一開始就不要理我的,不管我眼裏有沒有你,你都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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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戛然而止。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兩下,倏然起身之後,徑自走向大門。
這猝不及防的譴責讓諾米遙的思緒更亂了,他不明白夏亦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讓他從一開始就不要招惹?這難道是在說,從十五年前起,他們倆交朋友、暧昧、走到一起,都是不該的麽?
盡管沒有想清楚,本能卻讓諾米遙沒有辦法看所愛的人就這樣走掉,他慌忙追上去,扶住門說了句“等等”。
快要拐到電梯間的夏亦航一下就停了步,諾米遙抓緊機會跑出去,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在他身後輕輕地說:“對不起,我不想你不開心的。我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直接告訴我好麽,就是……不要這樣不開心。”
那一剎那,他看見夏亦航揣在兜裏的手很明顯地顫動了一下,連帶着那挺拔的背影也搖搖欲墜似的。
半晌,好像過了又一個十年那麽久,夏亦航忽然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轉身擡手扣住他的後腦勺,把他摁到自己肩頭。諾米遙微一擡頭,就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上,剛剛好。
“阿遙,你為什麽是這樣的你呢?”夏亦航的語氣中帶着十足的悲傷,“讓我想逃也沒有辦法。”
雖然被抱住的人是自己,諾米遙卻覺得此刻的夏亦航特別易碎,他很想把他縮小、捧起來,永遠護在自己心上——如果夏亦航仍舊允許的話。
他們站在樓梯間裏擁抱,有點傻乎乎的。諾米遙稍稍退開,抛開憂慮,問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不要走了,跟我回家吧——他本來是想這麽問的,然而夏亦航卻不等他說完。
“還喜歡我麽?”
直截了當的問法,很夏亦航。
諾米遙對上他專注的視線,誠實地點了點頭,“一直都是。”
夏亦航微微低頭,薄薄的唇貼在他的額頭上,模糊不清地呢喃:“至少……是喜歡的。”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遵循本能,無端流逝的寶貴時光令諾米遙對*表達得更為直白,他不去想夏亦航的話語和舉動究竟是什麽意思,因為他已經渴求了這人太久,無論理由是什麽,只要能擁抱在一起,就是滿足的。
他們親吻愛撫,如逢甘露般品嘗彼此的身體。褪去了青澀的體型顯得更有誘惑力了,和所愛之人在情|欲裏沉淪的滋味是如此美妙,諾米遙恍惚間竟産生了一種他們從未分開過的錯覺,好像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都歸于此刻,長久的離別凝于一瞬,埋于塵土。
日上三竿,諾米遙清醒時看着滿床的狼藉,只覺收拾之路漫漫。不過和一睜眼就擺在眼前的鏡頭相比,這還真不算什麽。
十年居然還不足以讓夏亦航改變這個習慣,而且,昨天他上樓的時候分明沒有帶着這麽誇張的單反。
“一直放在車裏,我早上下去拿的。”夏亦航把鏡頭收起來,吻了吻他的額頭。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這個動作,諾米遙也很喜歡,因為這一刻的夏亦航顯得對感情特別虔誠。
周六無事,諾米遙起來後随便扯了件衣服套上,癱在沙發上看夏亦航走來走去地收拾床單和衣物,全都扔到洗衣機裏面之後,他又開始準備午餐——或者說午晚餐,好像忙得停不下來一樣。
以往的夏亦航絕對沒有如此心靈手巧,至少,當時的他只會煎雞蛋烤面包,絕對不至于做出一桌四菜一湯的豐盛中餐,而且色香味俱全。
諾米遙看着擺在桌上的糖醋排骨、魚香肉絲、清炒油麥菜和牦汁香菇雞,再望向夏亦航正端出來的酸菜老鴨湯,覺得自己真是錯過了很多很多時光。
“你這一上午究竟是幹了多少事?我記得我家冰箱裏沒有這些食材。”
夏亦航在他對面坐下,瞥了他一眼,低頭拿起筷子道:“吃飯。”
“好……”諾米遙覺得這一定不是他的錯覺,恕他直言,夏亦航似乎比年少時還要冷漠了。這讓他有些惶惶然,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和他相處。歲月是最不留情面的,他不得不承認,愛并不能讓橫貫在他們中間的時光所造成的隔閡消弭無形。
吃過飯,諾米遙把碗端到水槽裏,剛擰開水龍頭,就聽見門鈴被按響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去看,見夏亦航坐在沙發上,随手翻閱他放在茶幾上的《經濟學人》,沒有要去見人的意思。
這一片是學校給的優惠福利房,住了不少老師,認識夏亦航的不在少數。這個時候找上門來,可能是借東西的。諾米遙還不确定夏亦航對他們倆現在的關系是什麽看法,看樣子他似乎想對熟人避而不見,這也無可厚非。
他打開門,正準備叫出某位同事的名字,卻見到他那年過半百的父母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大包小包地遞過來。
“愣着幹什麽,快幫媽提進去!”肖女士邊說邊自顧自地找拖鞋進門,“我跟你爸去你妹妹家裏住了兩天,還去醫院看了趟寶寶。親家母親家公說了,要你幫忙起名,說你是孩子的近親裏學歷最高的一個,把我說得啊,真是臊得慌。”
諾米遙僵立在門口,“爸,媽,你們來北京,怎麽也不跟我說、說——”
“當然是因為你這孩子固執得很!如果不是宵宵跟我們說,我們還不知道亦航回國的事呢!如果提前告訴你,你肯定又要勸我們別來,我才不管呢。”
肖女士穿過門廊往裏走,剛到拐角,腳下就一個趔趄,手扶住牆,結結巴巴地道:“亦、亦航。”
夏亦航早就站起來迎接,見到人以後微微一鞠,禮貌地問候:“肖阿姨好,諾叔叔好,好久不見。”
“亦航,是亦航啊!”肖女士像是從慢放狀态忽然切換到快進一樣,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前去,搭着夏亦航的肩膀細細打量,“真是長變了不少啊,比我們阿遙看起來要成熟一些,怎麽樣,在國外過得好嗎?”
“一個人過總是要辛苦一些,不過已經習慣了。”夏亦航請肖女士和諾爸爸坐下,又開啓了反客為主模式,好像這不是諾米遙家,而是他家似的。
諾米遙反倒在一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麽。肖女士和夏亦航聊了兩句,看他穿一身休閑的家居服,頓時什麽都明白了,神清氣爽地對兒子一招手,道:“還愣着幹什麽,去切點水果,我要和亦航好好聊一聊。”
就連諾爸爸也聚精會神地聽夏亦航說話,完全沒時間搭理從小養大的兒子。諾米遙只能認命,乖乖鑽進廚房削水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