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需為難
嬰隰因自身重量緣故,直直往下掉,尹溯伸手便是一扯,将他帶過來,也不知是扯時,用力過猛還是站得不夠穩。
嬰隰猛一下撲向尹溯,眼見快摔到了,伸手護住他的後腦,又緊緊抱住他的腰身,用力一轉,兩人位置颠倒,雙雙往後倒去。
而沈潦被吹着剛好撞到什麽,險些把腰給撞斷,卻是緊緊抓住那東西,以免自己飛出去,那東西不像是柱子,倒像是一只手臂,但穩固如山。
這風停得突然 ,沈潦抓着的東西也突然卸了力道,兩個一起往後摔。
由于毫無準備,沈潦被摔得眼冒金星,躺在地上好一陣,才緩過神,揉着腰,想去看方才抓的是什麽,卻見一只妖躺在身下,心裏頓時一陣惡寒,剛才抓的就是這東西?
那妖輕輕動了兩下,似有醒來的征兆。“去你的!”沈潦對着那妖的臉,就是重重一打,趕忙爬起,卻見尹溯和嬰隰跟疊羅漢似的。心裏暗自道:天理不公啊!憑什麽我壓的是那醜八怪!
尹溯趴在嬰隰身上,緩了緩,等視線清明了,便趕緊起來,問道:“怎麽樣?有沒有摔着。”
嬰隰滿眼笑意地看着他,搖搖頭。
而尹溯看着他的眼睛,居然出神了,不禁感嘆:怎會有如此璀璨的眼眸呢?烨若繁星,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可這時沈潦在一旁喊着:“你兩別你侬我侬了,那些精怪可回過神了。”
尹溯聽見沈潦的話,心裏有點埋怨:怎麽能這麽說呢,阿隰該不高興了。又偷瞄了眼嬰隰,見他确實有點怒意,便趕緊起身。
剛一回頭,卻見精怪都還在殿內,居然一個都沒有被吹出去!
怎麽回事,難道自己的法訣不起作用了?尹溯心裏還沒想出個所以然。
而這時那些靈識回歸的人都從殿內右側搖晃而出,精怪一見這麽多人,皆興奮地嚎叫着。
尹溯心道:不好。沖着村民大喊:“別出來!快回去!”
可那些村民卻如同着魔般,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依舊往殿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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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溯掐起坎字訣與坤字訣,土牆拔地而起,圍住村民,水流一圈圈繞上土牆。
然而土牆和水圈只持續了片刻,便瞬間瓦解,村民又繼續往前走。
他也來不及多想其中緣由,急急地對沈潦和嬰隰道:“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出去!”
他自己則攔下從身邊經過的一人,厲聲道:“別出去!”可那人依然往前,尹溯趕緊拉住他,探上脈,靈識完好,可又怎會此般?見他還在往前,便是一記砍刀手将其擊暈。
這時又有一人經過他往殿外去,尹溯又是一打。
越來越多的人經過他,可他打暈這個,另一個又過去了,一時捉襟見肘。
嬰隰和沈潦也學着他的樣子,将村民擊暈,不過沈潦是下手較輕,剛好能擊暈,而嬰隰下手很重,也不知道是将人打暈了還是打死了。
這時只聽沈潦喊着:“不行啊!人太多了!”嬰隰也是顧此失彼。
一只貓妖見到走近的村民,随手抓着一個,對準脖子就是狠狠一咬,将靈識全部吸入體內,又将那人的脖子扭斷,扔到一旁,回味地舔舔嘴角,一副滿足樣。
尹溯看着走過去村民皆被吸盡靈識,像渣滓一般被精怪丢在地上,他握着劍的手,便不住微微顫抖。
這種情況,人和妖只能選一邊,可他們兩邊都不該死,人本就無辜,而這些妖只是城民,本性并不嗜血。很難,真的很難,尹溯還在天人交戰中。
忽地嬰隰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劍,快速上前幾步,正要舉起,血中劍便如同熊熊烈焰般,将他的手掌灼燒得皮開肉綻,鮮血長流。
尹溯朝他喊着:“阿隰,放手!妖不能觸碰的!”
可嬰隰就是不放,只道:“有些事,你做不得,便我來,殺人也好,斬妖也罷,不必為難。”
尹溯見他還握着不放,便幾步上前将劍奪過,而後将劍直接插進旁側一鬼的腹中,只聽得那鬼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随即灰飛煙滅。
接着一道淡黑色的靈流,在空中盤旋一陣,忽得進入血中劍,其他精怪見此情景,也不像以往那般害怕地退縮,而今,都猶如飛蛾撲火般,向尹溯襲去。
那只小花妖同樣朝他攻擊,尹溯不願傷害她,只是揮劍阻擋,可小花妖似乎知他所想,便直接向劍刃撞去,仿佛甘願赴死,他來不及收手,小花妖已灰飛煙滅,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尹溯還沒回過神,還沒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
其他精怪便又襲來,尹溯一劍一個,最後所有的精怪皆化為灰燼,無數的靈力進入血中劍,他自己也傷得不輕。
血中劍收納了靈力,一條紅色的靈流線從劍柄出冒出一截。
......
尹溯跪在地上,頭垂得很低,看不清神色。
嬰隰來到他身旁,剛蹲下便聽得,他很沉痛很哽咽,道:“我......殺了小西,還殺了好多......好多,明明發過誓不會再傷害無辜的......對......”
說着說着,那些話便如同卡住一般,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将頭垂在地上,硬生生将淚水逼回眼眶。
嬰隰痛心地看着他,輕聲安慰道:“可那些村民會感激你,還有他們的父母妻兒都會感激你,阿溯,事事難兩全啊。”
尹溯語氣稍微平了些,“我沒事,只是剛剛突然想起了些事......我們将村民送出去吧。”
......
也不知為何尹溯不願意将村民送進村,只說:“送到村口就好,我們在一旁看着他們進去。”
兩人便和沈潦就此分別。
......
黑衫女子站在窮極境口,神色複雜地看着嬰隰和尹溯的方向,道了句,“後會有期。”于是伸手一揮,窮極境便瞬間消失,這裏又回到最初的空曠荒野,誰也無法想到,此處曾經是精怪的樂園,是他們的家。
尹溯找了一塊風水寶地,為小花妖和其他精怪建了一個空冢,又輕輕地摸着墓碑,卻難言一字,他不知道說什麽,對不起嗎?這句話自己最是不配,可除了這句,還能說什麽,然而又哪有資格再說什麽?
嬰隰見他連情緒都無法發洩,這可不行,內心郁結可是大事,于是對他道:“阿溯,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就一會兒,千萬別走。”說完便快速跑開。
尹溯正想問他要去哪兒,可嘴唇似有千斤重,根本張不開。
......
夜幕将臨,他見嬰隰遲遲未歸,不禁心中着急,便想去找,卻因嬰隰無靈力,而他也探不出嬰隰隐藏的靈蘊,一時間只能在原地四下張望。
月上枝頭,終于見嬰隰從遠處跑過來,身後還跟着一人,且那人嘴裏還喊着,“慢......慢點。”
嬰隰跑到尹溯跟前,已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緩了緩,笑道:“阿溯你看,我帶了什麽人回來。”
尹溯看向他身後,只見那人癱在地上,已然滿頭大汗,氣喘如牛。
這......居然是位......出家人!
他不解地看着嬰隰,嬰隰笑笑,道:“我知你雖習過道,不過給亡靈超度這種事,還是大和尚來比較穩妥。”
其實尹溯是會超度的,畢竟在門派中他自學過,只是他而今不敢,也覺得自己不配,不配再去打擾小西和其他人。
尹溯見嬰隰滿頭是汗,也不知道是跑了多遠才找到這麽一位僧人,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一句謝謝,不夠,完全不夠,但除了一聲感謝還能說什麽。
嬰隰對他道:“下面就看大和尚的。”
尹溯對那位僧人行過禮,彬彬有禮道:“還請法師超度亡魂。”
其實那僧人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是四處給人超度,扮成出家人是為了讓人相信他自己确實有真本事。
他這會兒聽有人稱他為法師,這樣的稱謂以前可從未有過,不覺自鳴得意起來,沖尹溯點點頭,又裝模作樣地在墳前舞弄兩下,便是完事了。
尹溯給了他一筆錢,假和尚揣着銀子,興高采烈地走了。
其實尹溯知道,灰飛煙滅便是魂靈消散,超度也無用。
但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做的事,至少還有人能做,心裏也悄悄寬慰些。
他又撫上墓碑,額頭抵在上面,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三個字,他終于說了出來,說了三遍,第一句似乎是對小西說,第二句是對其他精怪說,可最後一句卻不知是說于誰的。
......
蒼周城
清閱殿內,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在桌案前翻閱各種古籍,即使桌上滿是書冊,但也是整整齊齊地一摞一摞重疊着。
少年翻閱完一本古籍,側頭看了看身旁已睡到地上的小師弟,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喚醒他,繼續翻看下一本。
時到正午,睡在地上的小師弟終于醒了,伸着懶腰,打着哈欠,揉揉眼,睡意朦胧地看向外面,驀地兩眼放光,興奮道:“師兄,是不是可以去吃飯了!”
少年放下書本,對小師弟道:“是到飯點了。”便向他伸出手。
小師弟牽着少年,興高采烈的往知味園去。
在路上,小師弟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少年道:“師兄,本來想讓你教我古籍密法的,可我又睡着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同你一樣厲害啊。”
少年溫柔地笑笑,輕揉小師弟的腦袋,道:“若你不再一看古籍便打瞌睡,那很快就會變得厲害了。”
小師弟噘着嘴,抱怨道:“這也太難了。”
......
兩人聊着聊着便來到知味園
不少同門弟子都友好地向少年問好。
“懷瑾師兄。”
“越師兄帶着小尹溯來吃飯了。”
少年都一一點頭微笑,以示回應。
越懷瑾牽着尹溯來到飯桌前,溫聲道:“今天想吃什麽。”
“土豆絲、紅燒肉、還要一碗雞湯。”
“好”
等越懷瑾去打飯時,一旁的女弟子轉過身問尹溯,“小師弟,你可知飯後,越師兄要去何處?”
尹溯轉着手指,想了想,說:“嗯!知道!可是師姐,我不能說的。”
女弟子還想問什麽,卻見越懷瑾已走來,便紅着臉趕緊轉回去。
越懷瑾将飯放在尹溯跟前,道:“快吃吧。”
尹溯一邊扒着飯,一邊小聲地問他,“師兄,為什麽你一直不讓其他師姐知道你的行蹤呢?”
越懷瑾細嚼慢咽着,停下筷子,沒有解釋,只道:“快快吃,一會兒該涼了。”
尹溯應聲扒了兩口飯,偏着頭,随即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哦!我知道了!師兄喜歡木言師姐,所以才不想讓其他師姐知道的。”
越懷瑾雙頰發紅,無奈地看了看尹溯,低頭佯裝吃着飯,小聲道:“你才十歲懂什麽叫喜歡嗎?”
尹溯湊近越懷瑾,故作神秘道:“師兄,那根手串我看見了。”
越懷瑾的手微微一滞,随後又繼續吃着,聲若蚊蠅道:“那是......我自己買來戴的。”
尹溯嘿嘿一笑,“才不......”話還未說完,越懷瑾便忽然拉起他,起身從另一扇門出去。
尹溯回頭往知味園裏看去,正好木言也看過來。
原來是木言師姐來了,難怪師兄要走。
越懷瑾摸摸尹溯的頭,道:“別看了。”牽起他的手便離開了。
尹溯問道:“師兄,你這麽優秀,師姐不會嫌棄你的。”
越懷瑾沒有說話,只是苦澀地搖搖頭。
尹溯撅着嘴,道:“可我還沒吃飽呢。”
越懷瑾聽他這麽說,便笑笑,道:“那師兄賠你一串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