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事與願違
衆人走過一條主道,石洞便忽然變開闊了,青幽幽的光打在壁上,兩邊還有幾棵文竹青松。
沈潦心裏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了,玉藻前對青色是有多癡迷啊。
他們一直往裏走,尹溯就感覺到一種非常惡心的氣息,黑卒也感到這氣息,躺在車上全身發抖,沈潦讓他別怕。
這時石洞分出四條岔路,從岔路裏傳出很多種靈力,妖魔鬼怪的應有盡有。
尹溯便掐起兌字訣,可是怎麽也找不到那蘑菇的靈,心下猛地便想:難不成在玉藻前療傷時,被她丢了?想着想着,眉頭也不覺間緊皺,他又加一層兌字訣,可依然沒有。
慢慢地他心裏浮現出一個念頭,随即搖搖頭,道:“往這邊走。”
因為最右邊有很強烈的妖之靈力,所以他想去看看,或許阿隰就在裏面呢,只是傷得太重,連帶着蘑菇的靈也微弱了,所以自己才探不到的。
可這個想法完全是自欺欺人,他的道術法訣非常純熟,只要是活物只要有靈,他就能探到,那怕極其微弱。
只是他現在需要一個信念。支撐自己繼續走下去,繼續找下去。
然而往裏走了一段,還是一直沒有探到,尹溯便開始燥起來,正好有幾只結伴的妖,推空車而出,而他權當沒看見。
那幾只妖看到車上的黑卒,道:“你們是不是走錯了,旁邊才是關鬼的。”
沈潦看見尹溯直接忽視他們,依舊在往裏走,就在那幾只妖心裏納悶,正要轉頭的瞬間,卻忽然倒地。
這時他見到尹溯還保持着擊打的動作,心裏又一次改變了對尹溯的看法,他忽然覺得現在的氣氛好壓抑啊,以前那個尹兄去哪兒了?就算嬰隰兄找不到了也不用這樣吧。
尹溯把兩只妖拖到黑暗處,便繼續往裏走,走着走着,他忽然道了聲“找到了!”便快速往裏跑。
沈潦一把将黑卒提起來,拖着他就追上去,黑卒被拽着領子,勒得兩眼瞪得巨大,着急地拍着沈潦的手,沈潦一看,立馬松開,兩人就同時追上去。
三人在裏面橫沖直撞,跑到盡頭,卻看見裏面關押了各種各樣的妖,尹溯仔細看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嬰隰,心裏就更燥起來。
Advertisement
忽然一旁傳來翅膀撲打的聲音,尹溯聞聲看去,只見百靈鳥在籠子裏瘋狂地撲騰,可他将籠子打開後,百靈鳥卻沒有飛出來,而是搖搖晃晃在籠子裏踱步。
他湊近一看,百靈鳥的左翅處裸露着一大塊,上面沒有羽毛,最可怕的是,她的整個右翅都沒了。
尹溯伸手将她輕輕拿出來,百靈鳥的嘴一張一合,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輕聲道:“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
百靈鳥輕輕咬着他的手,想表達什麽,可尹溯完全不知她想說什麽,卻問道:“你可有見過一個樣貌絕佳,身着白衣的少年,可能......”他哽咽了一下又道:“可能傷得很重。”百靈鳥想了想,搖搖頭。
沈潦走過來道:“尹兄,要不你先去找嬰隰兄好了,這裏交給我。”
尹溯思索了片刻,道了聲“好”,便将百靈鳥交給沈潦,而百靈鳥一見到沈潦身後的黑卒,張嘴對着沈潦的手就是一口。
沈潦強忍住嚎叫的欲望,一時間臉脹成豬肝色,心裏直罵:我這是造的孽啊,每次都被咬!而黑卒見百靈鳥這麽兇,便膽怯地縮在沈潦背後。
尹溯不知嬰隰的具體位置,只好一條一條岔路找,于是此刻便走在第二條石道裏。
一路上他都一直掐着訣,然而依舊毫無發現,但他還是往裏走,也顧不得這樣找會不會暴露自己,他只覺得:萬一就在裏面呢,萬一就找到了呢。
這條石道盡管與旁邊那條一樣,卻也有一點不同,石道盡頭裏沒有大大小小的鐵籠、木籠,而是像一間普通房屋,牆邊設有很多燭臺,将四周照得光亮無比,且桌子上還擺着水果茶具。
這時他隐約看到床上躺着一個人,雖被幔帳擋住看不清面孔,但能辨認出是男子。
尹溯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猛地打開幔帳,就在他看清床上人的時候,頓時欣喜若狂,心髒都快蹦出來了,然而在下一秒,心髒卻驟然停了一下。
只見嬰隰渾身是血,面色蒼白已沒了呼吸。
死了?
他不信,便伸手去把嬰隰的脈,他的手一直在抖,好幾次連脈都尋不到,把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只要探着探着床上的人就能醒了。
可往往事與願違,不管他怎麽探,嬰隰的脈都像死水一樣沉靜,連微微跳動都沒有。
他深呼一口氣,如果這時有人離他近點,就能感到他呼吸裏的顫抖,可他就是不信,不信嬰隰就這麽死了,然而信與不信是一回事,眼前事實又是一回事。
他伸手去撫嬰隰微微皺起的眉心,就像上次在客棧裏嬰隰為他撫平眉心一樣,然而死人的一切表情都是凝固的,又哪裏是輕輕一撫就能平的。
那一刻他多麽希望這裏的光不要那麽亮,這樣他是不是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他也将嬰隰的眉心撫平了呢。
他又去摸嬰隰臉上的傷痕,很深很長,右肩上有兩個巨大的洞,傷口處的衣服混着爛肉黏在一起。
是不是身上還有更多傷呢,他不敢去證實自己的想法,他怕這萬一是真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要是沒有萬一就好了。
他握着嬰隰的手,哽咽道:“是不是特別疼啊。”
“我是不是來晚了。”
“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
沒有眼淚沒有哭喊,只有兩個人的對話,只是這次另一個人沒有回答。
心已經碎了,感不到痛苦,便沒有離別。
可這時,尹溯眼前的景象開始流動起來,轉瞬間停止,他依舊坐在床邊,只是嬰隰不見了。
他慌亂地往四周看,連周圍都變了樣,桌子還是那張桌子,只是上面到滿是果皮瓜子殼,連地下都有。
忽地從地上坐起來一個人,他将頭靠在桌子上,伸着懶腰,悠悠地說了句,“怎麽樣,真實嗎?話說你是看到誰了?看你那神情哦,啧啧啧,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尹溯還未從方才的巨大痛苦中回過神,卻聽了那人一席話後,忽然明白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象,他看着那人,道:“你是魔。”
那人一愣,随即在地上翻來覆去笑個不停,“你才看出來啊。”等他笑夠了又靠着桌子,指着一張石凳,對尹溯笑道:“坐。”然而尹溯還是站着。
那人拿起一個橘子丢給他,自己也拿起一個邊剝邊道:“我是夢魔的徒弟,小夢魔,叫星爍,怎麽樣名字不錯吧,有才吧,我師父給取的,說是出自一本書,具體哪本我不記得了,你呢?叫什麽?”
尹溯心想:居然還有話這麽多的魔。然而卻他在聽到那個星字時,忽然想起了嬰隰,沒有回答他,而是邁腿往外走。
星爍給自己喂了瓣橘子,道:“你就不問問我有沒有見過你幻境中的人?”尹溯停下來,轉身看向他。
星爍又吃了瓣橘子,問道:“那人是妖是鬼還是怪?不會是魔吧。”
尹溯道了聲,“是妖。”
星爍又吃了瓣橘子,“也對,誰會這麽在乎一只魔呢?不過是妖的話,你該去旁邊第一個石道,那裏才是關妖的。”
尹溯的眼睛瞬間黯了下來,“去了,沒有。”
星爍‘啊’了一聲,道:“那可能就死了,玉藻前在分劃這方面做得挺嚴謹的,如果那邊都沒有的話,就是真的死了,不過我并不知道死的,被放在哪裏。”
尹溯捏緊拳頭,聲音低沉,“他不會死。”說着就往外走。
星爍見他又走,便連連喊着,“要不再陪我聊聊啊,你可是這麽多年來,我見過的第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啊。”
尹溯停下來,道了聲:“你想出去嗎?”
星爍聽後,輕笑一聲,“算了算了,帶着我,你更出不去,不過我還是想勸你一句......”他停住了,神情嚴肅道:“有時候要懂得取舍,才能護住一些東西。”
尹溯道了聲“多謝”,便往外跑。
待尹溯跑遠了,星爍看着一個橘子問道:“你懂舍取嗎?嗯?”又嘆了口氣,連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憑什麽讓他人做到。
尹溯又往下一條岔路去,這一條鬼之靈力非常盛,嬰隰幾乎不可能在裏面,但他就是想去看看,親眼看看。
這時一只手拉住他,将他往後一扯,就在那人扯他的時候,尹溯便立刻知道是誰了,那麽大的力道除了他還有誰。
嬰隰将他抵在牆上,附頭輕聲道:“有沒有受傷?”
一吐一吸的熱氣,全灑進尹溯脖子裏,弄得他渾身麻麻的,心也開始‘砰砰’作響,搖搖頭,而此刻的欣喜若狂,竟讓他不想推開身前人,只道:“你呢?傷得有多重?要不要緊?蛇毒清了嗎?”
嬰隰聽他話語緊張,心裏樂得不行,低頭輕笑。
尹溯見他不說話,以為傷得非常重,着急道:“我會醫術,我替你療傷。”
嬰隰再次附在尹溯耳邊,輕輕道:“不急,回去再說。”便拉上尹溯往最右邊走。
一路上兩人走得極慢,尹溯問:“阿隰,你怎麽不在裏面呢?”
嬰隰道:“本來該在裏面的,不過他們在送我進洞時,都被我打暈了。”其實是打死了......
可尹溯非常疑惑,既然阿隰沒事,又怎會探不到蘑菇的靈呢?便道:“那蘑菇被玉藻前扔了?”
嬰隰從懷裏拿出一個蘑菇片,道:“我給壓扁了,貼身藏着,他沒發現。”
尹溯看着與紙一樣薄的蘑菇,眼角直抽,心道:可憐可憐,也不知能不能鼓回去,又将一路發生的事,同嬰隰說了一遍。
于是嬰隰将手遞給他,道:“再把把,看看脈搏可有跳動
他雙指撫上嬰隰手腕,然而這次他不僅感受到了沉穩有力的跳動,還探到一種非常純淨非常溫暖的靈力,好似沐浴陽光般。
這是靈力!
尹溯被他探到東西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居然是靈力!可阿隰分明是半妖啊!怎可能突然出現靈力!
初見時,我雖沒探到靈蘊和靈力,可那是因為谷妖自已将靈蘊隐藏的緣故啊,但谷妖沒有靈脈,是絕對不可能有靈力的。
嬰隰見他神色凝重,問道:“怎麽了?”
尹溯看着他,說了句:“你體內出現了靈力,可你谷妖,沒有靈脈,又如何來的靈力。”随即又道:“玉藻前對你做過什麽嗎?”
嬰隰見他擔憂,便思索片刻,道:“就療傷完把我送進來了。”
這時沈潦正火急火燎地往外跑,看到嬰隰,立馬剎住腳,驚訝地‘咦?’了一聲,又道:“嬰隰兄?你可算被找到了。”又快速上下看了他一遍,“不錯啊!玉藻前的醫術可以啊!”
尹溯示意他噤聲,這時幾只推着車的妖,正閑聊着往裏走來,三人幹脆直接來到石道盡頭,藏在幾個大籠子後。
那兩只妖打開籠子像是挑東西般,将籠裏的精怪翻來覆去,這個籠子看了又去另一個。
而尹溯正蹲着,忽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