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兩條平行線
而夜雨城的人因為蒲夷魚重新回來,所以要祭祀告慰上天。
祭祀與平常一般無二,藍袍人面色紅潤,然而等他走上高臺,忽然狂熱地看着下面的人,用了與他以往不同的語氣,幽幽道:“爾等凡人,以血肉之軀供養魔界生靈,是你們的殊榮,巫觋司會給你們一個痛快的。”
臺下的人頓時炸開了鍋,争先恐後地往外跑。
突然一道紅色靈障猛地降下将所有人團團圍住,就像是一個大蒸籠,他們就是待煮的羊羔。
滅幽輕笑道:“你們這些凡人捕殺了那麽多魚,連這一點點代價都不願意付出嗎?”
随後靈障開始不斷地往降低,滅幽看着裏面驚慌失措的人,像是看雜耍般笑道:“靈障所到之處片甲不留,所以啊,你們趕緊趴着呀。”
他話一說完,所有人争着趴下,然而靈障的範圍只有那麽大,如果人人都趴着就只能重疊起來,但誰都不想在上面早死,于是大家争打起來,只為了晚死一刻。
滅幽看着下面打起來的人,開心得不行,然而就在他歡喜不已的時候,忽然滾下高臺,緊接着靈障破了,所有人一窩蜂似的往外跑。
星爍甩着拳頭,道:“你也不看看你那醜樣!也配說是我魔界的人,真夠不要臉的,還敢污蔑巫觋司。”又沖嬰隰仰了仰頭道:“對吧。”
嬰隰忽然被提到,也過去一拳打在滅孟臉上,沖他道:“你還污蔑我。”緊接着照着滅孟的臉又是一拳。
滅孟被打得鼻青臉腫,捂着臉不敢相信,“你是巫觋司?”
星爍一巴掌拍在滅孟臉上,道:“廢話!你個怪界鹹魚還嫁禍我們魔界,我今天打不死你。”
嬰隰聽他一口一個口巫觋司叫着,心想:他怎麽知道我是巫觋司的?于是問道:“诶,你怎麽知道我是巫觋司的。”
星爍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不用裝了,現在就我們兩,嗯。”說着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嬰隰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想:行啊,我告訴阿溯他都不信我是,沒想到這個夢魔的徒弟居然這麽信。于是道:“孺子可教。”
星爍被突然一誇,抿着嘴巴不好意思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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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尹溯和沈潦兩個人就坐在地上,看着他們暴打滅幽。
沈潦道:“不去幫幫嗎?畢竟是只怪啊。”
尹溯道:“诶~!要相信他們。”說完啃了一口蘋果。
沈潦看着他手裏忽然冒出的蘋果,疑惑地睜着眼睛。
尹溯見沈潦正着自己,于是遞過去一個,道:“吃嗎?供桌上的。”
沈潦聽到是供桌上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木讷地接過蘋果,木讷地轉過頭,心說:我的天,尹兄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越來越往......。
他想着,看向了正在暴打滅幽的嬰隰,然後又想到星爍上次問的事,頓時恍然大悟。
尹溯見那兩人打完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走過去蹲在滅幽面前,“祭司,真沒想到啊。”
滅幽吐出一口血,輕笑道:“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尹溯聽他這麽問,愣了會兒,笑道:“你僞裝得那麽好,我怎麽可能發現得了呢?其實我就是聽說他們又要祭祀了,特地回來看看有沒有在人祭而已。”
滅幽有點不敢想象地看了眼他,随後道:“你确實聰明,不過你跟着一魔一妖不會有好下場!”
然而星爍品了品滅幽這句話,‘一魔一妖’,心想:我是魔,那巫觋司是妖了?嘿!還敢貶低巫觋司,找打!又給了滅孟一拳,直接将他打暈了。
嬰隰見他打完了,才對他道:“別打了直接殺了。”然後讓尹溯動手。
尹溯猶豫了一下,因為他知道如果把滅幽殺了,血中劍的靈力會更多,那麽很快靈力就滿了,可是他不想飛升,他不想對不起自己的師兄。
嬰隰見他猶豫不決,于是拍了下星爍讓他來,接着他在衆人的視線下做了一個能驚掉人下巴的動作。
他用頭輕輕頂了頂尹溯的肩膀,委屈道:“溯,我剛才打他的時候用力過猛了,手痛得不行,你幫我看看呗。”說完了又用頭蹭了蹭。
然後兩人就走了,留下原地石化的星爍,星爍看了看沈潦,沈潦聳肩道:“習慣就好。”
這下他完全石化到炸了,心說:這個老東西還撒嬌!他居然撒嬌!莫非他是下面的?
這個想法剛出就被他一巴掌拍下去,在心裏怒吼道:魔界的人絕對不能是下面的!絕對不能!我要把他們的位置改過來!
這個時候滅幽不合時宜地醒了過來,星爍黑着臉看着他,一巴掌拍下去,又拍暈了,接着一道紅色的靈流圈在他脖子上,星爍對沈潦道了聲,“走了。”
而尹溯二人來到河邊,兩人就那麽坐着,嬰隰在等,在等尹溯主動告訴他。
一年前,蒼周城後山
一位白衣少年正在修習道術法訣。
尹溯靠着涼亭,看着靈圈裏的越懷瑾,“師兄你的法訣都已經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了,還這麽勤奮地練啊。”
越懷瑾走他旁邊,“業精于勤,荒于嬉。”
尹溯撇撇嘴道:“我知道,你都說過好多次了。”
随後他拱手道:“不過,還是要先恭喜師兄,明天就能獲得蒼周城的第三重靈寶了。”
越懷瑾只笑笑,摸了摸手腕上的純黑珠串。
......
第二日,蒼周城所有弟子都聚集在蒼周山的一座頂峰。
每一個路過越懷瑾的人都在恭喜他祝賀他。
而他只是摸着手腕上那根純黑的珠串,有點心不在焉地向衆師弟們點頭回應。
沒過多久,掌門對所有人道:“将手放在仙石上,誰能喚出靈寶,就說明它選擇了誰。”
他話一出,所有人都開始起哄道:“還用說嗎,當然是大師兄了,除了他誰能喚出靈寶啊。”
“對啊,大師兄天資卓越,必定是他了。”
大家都開始喊道:“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
掌門也欣慰地點點頭示意越懷瑾上前,然而就在他将手掌放上去後,靈寶沒有出現。
周圍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慢慢地有人開始低語,“怎麽連大師兄都不是啊,他要是不行,我們就更不能成了。”
“對啊對啊,莫非千年一遇的人才還沒出現?”
“要是大師兄都不行,我這種才練好離字訣的就更不行了。”
而越懷瑾似乎不敢相信,于是他将靈力傳進去,可仙石依舊如此,大家又安靜了,都看着他。
越懷瑾緩緩地将手垂下,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木言臉色蒼白地看向他,又趕緊上前将他扶着,帶他離開了。
掌門搖搖頭,道:“一個一個試。”
而尹溯擔心越懷瑾,就想離開,可掌門卻叫住他,“尹溯,試了再走。”
尹溯擔憂地看了眼越懷瑾的方向,快速跑到仙石面前,一掌按上去拔腿就跑,然而正當他沒跑幾步,忽然天空中傳來雷鳴聲。
有人驚訝地喊着:“靈寶出來了,靈寶出來了。”
然後開始竊竊私語,“沒想到是尹溯啊,雖然他比不上大師兄但是也不差。
“可不是嘛,我聽說他都悟出乾字天訣了。”
“真的?那他能喚出靈寶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但有點忘恩負義了,越師兄對他那麽好,結果還搶了靈寶。”
“話不能這麽說,靈寶選誰這個沒人能控制,只能說越師兄無福。”
而尹溯完全是呆在原地,他看了看天又看向仙石,只見上空出現了一柄寶劍,仙石上又随即浮現出‘血中’兩個大字。
他簡直不能相信,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偏偏是我!為什麽就是我搶走了師兄的東西!
他沖掌門大聲吼着,“我不要!我不想飛升!不想成神!這靈寶我不要!”張皇失措地跑了。
然而靈寶認主,怎麽可能是他說不要就不要。
他一股腦跑到後山,他現在不敢回房去,不敢去見越懷瑾,他覺得自己搶了本就屬于師兄的東西,一個師兄努力多年都想得到的東西,他真的不敢去面對自己的師兄,也不知道怎麽面對。
然而第二日師父來告訴他,因為血中劍裏沒有靈力,所以掌門要他立刻啓程下山,收集靈力。
師命難違,天命難違,而這柄劍除了他沒人可以使用,所以他不得不拿起血中劍,不得不下了蒼周山。
他從來都是被逼着成長,從當初一個一看古籍就打瞌睡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整日閉關修煉的少年。
如今他又被逼着走上了一條他從來沒想過的路,一條他根本不願意走的路。
臨走前他還是想去看一眼越懷瑾,然而他敲了門,出來的卻不是那個人。
木言告訴他,越懷瑾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是啊,怎麽可能會來見自己呢?怎麽可能會來見一個,前天還在恭喜自己,第二天就親手奪走一切的人呢?
他毀了師兄的希望,毀了師兄多年的努力,憑什麽還讓師兄出來見自己呢?
但他還是想試試,于是他就一直站在門前,一直等,一直等,他怕如果這次見不到,那麽多年以後回來,便是形同陌路了。
這是他最怕的事,一個親手将自己帶大,教自己吃飯穿衣,梳頭洗臉,讀書習字,為人處世的人,一個亦師亦友,亦父亦兄的人,到最後卻形同路人,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就這樣,他從天明等到了天黑,又從天黑等到了天明,那扇門始終沒有打開,而他也不敢推開進去。
到最後尹溯沒有見到自己的師兄,而越懷瑾也沒有出來見自己的師弟。
就這樣,兩個原本無話不說的人,如今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一個被山下的霧隐沒了身影,從此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個停在原地,夜幕降臨,不知何處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