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秋日雨落
然而這句話并沒有起多大作用,因為很多人都還是忌憚那一手黑毛。
過了半刻,有一個人趁那男子不備猛地沖上去,将他按在垛口處,看那人剛才沖上去的樣子和此刻抓住男子的姿勢,便知此人是名獵戶。
那男子的半個身子已經伸到牆外,看到下面已經摔死的人吓得雙腿直顫,哀求道:“別殺我,別殺我。”
獵戶卻道:“對不住啊兄弟,你不死,那這上面的人都得死啊。”
可那男子害怕得眼淚都出來了,一直哀求着,“你放我下去,你放我下去,我以怪物的樣子活着總可以吧。”
那獵戶也不是冷血之人,雖然平時殺的野物多,但畢竟沒殺過人,又見男子哀求不已,便将他拉進來,道:“我押着你下去。”
然而他這舉動卻讓很多人不滿,有人喊道:“必須殺了他!要不是因為那些怪物我們早就能出去了。”
随即有人附和着,“必須殺了他!必須把他扔下去!”
還有人對他獵戶道:“王獵戶,你平時殺野物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心軟呢?現在你不忍心動手,那就我們來!”說話之人是大腹便便,即使衣裳灰髒,卻也能辨認出是錦衣綢緞。
“對!”“殺了他”不斷有人附和着。
這是那肥胖之人扯開了王獵戶的手,将他推到一邊,沖其他人喊道:“我們把他扔下去!”
接着,那些人将瑟瑟發抖的男子擡起來,而男子絕望地哀求着,“求求你們了,別殺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可最後伴随着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喊,男子被扔下了城牆,被扔出了東郡外。
由于城牆很長,而騷亂又是在中心處發生,所以尹溯他們和那些士兵都是在那聲悲喊響起時被驚醒的。
尹溯醒後第一時間就聞聲望向牆外,而附近的其他人也望了出去,卻只見到一個人摔了下去,融入了黑暗中。
周圍的人頓時興趣就來了,有人道:“這人跳就跳,喊得這麽慘不知道還以為是別人推的呢。”
另一個回道:“我醒得早,我什麽都聽到了,那個人手上長毛了,要變成怪物,所以就被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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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喲,那真是死有餘辜了。”
而這時從城樓那邊走來一位身着铠甲的中年男人,身後還跟着一排兵,那人正是陳都事的副手——護城軍統領,何簽改。
何簽改見他們吵吵鬧鬧,立刻怒道:“怎麽了!一個個精神頭足是嗎?”
那群吵鬧的人瞬間安靜下來,其中有一個人過去将剛才的事同他說了一遍,而後何簽改沒說什麽,只對他們道:“趕緊睡覺。”正要離開,卻聽到前方傳出一聲驚叫。
原來是淼南渡和沈潦手背上的毛都變長了已經露了出來,然而也正是這一聲,在尹溯他們附近的人都倉皇地往一退。
其中有一人驚恐地喊着,“他們也是怪物!”
這時何簽改尋了過來,有人見他來了,忙道:“何統領,他們是怪物,您看那毛。”然後指着淼南渡和沈潦的手。
何簽改頓時一驚,接着他身後的士兵都齊刷刷地上好了箭拉開了弓。
尹溯和嬰隰還有星爍都站起來擋在淼南渡和沈潦面前,尹溯見瞞是瞞不住了,便和何簽改商量。
“何統領,不管他們會不會傷人,帶他們上來是我們不對,可現在我們只想離開,不會傷害任何人。”
何簽改看了眼尹溯後面的人,見他們現在的确沒有傷人的跡象,可是他也很為難,就在他糾結時。
忽然有人說了一句,“他們長得好像通緝令上的人啊。”
還有人補充了一句,“通緝令上說,他們都是魔啊。”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吓得往後退了幾步,何簽改眼神一懼,接着明陽宮廟的人将那些弓箭手替換了下去,就連何簽改也被替換了下去。
因為明陽宮廟的人有靈力,只有他們才能和魔對抗一二。
而替換何簽改的人正是明陽宮廟的現任宗協——元成,而當初尹溯同清鹽去主殿的時候,元成見過他。
元成冷眼看了下尹溯,哂笑道:“你師父還總替你說話,看來四長老是看錯人了。”他又瞟了一眼尹溯身後,道:“蒼周城弟子劫走叛逃者,真不愧是名門風範啊。”
尹溯也不甘示弱,“明陽宮廟宗協在衆目睽睽下揶揄其他門派,這便是名門風範嗎?”
元成冷笑一聲,道:“你勾結魔族,殘害同袍,已然罪大惡極,我今日便替□□道。”他揮揮手,倏而弓箭手數箭齊發。
然而城牆之上地勢狹小,但弓箭手卻有兩排,因此嬰隰以閃電之勢來到元成身後,扼住他的咽喉,冷聲道:“放我們走。”
元成揮手示意弓箭手都退下,嬰隰就掐着他正轉身要走時,那些百姓卻怎麽都不讓開,嬰隰見狀驀地收緊五指,對元成道:“讓他們讓開。”
元成冷笑一聲,“我說的話可不管用。”
嬰隰再次收緊五指,對那些人道:“讓開!不然我殺了他!”
然而那些人依舊堵着,元成哂笑道:“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裏的人幾乎都是東郡有頭有臉的大戶富商,原本錦衣玉食,家給人足,可現在呢?吃饅頭睡城牆,還整日惶恐,他們對魔是痛恨至極了。”
嬰隰狠狠地掐着元成,冷厲地看向那些百姓,然而許久都沒有一個人讓開。
這時人群中有人指着尹溯說了一句,“他勾結魔族,就是他将魔物引來的,那怕萬死也難辭其咎!”
還有人喊着,“要是放他走了,若是引來新的魔物,我們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
元成聽着那些人說的話,對嬰隰道:“你知道這叫什麽嗎?這叫人心所向,大勢所趨,你殺了我只能讓民憤更盛。”
星爍看了看天,對尹溯道:“天還有一會兒才亮,先拖他們一陣,等我靈力一恢複就帶你們下去。”
尹溯喚出血中劍指着那群人,道:“不想死就只管過來。”
嬰隰見狀,将元成推到人群中,接着有一個眼尖的人看到一旁的兵器,急迫地拿過來,又将兵器遞給其他人,喊了一嗓子,“家破人亡之仇,我們自己報!”
頓時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有兵器的就站到前方,而沒兵器的就去搶那些明陽宮廟的。
而在樓梯口,何簽改看到如今民憤四起,擔心得不行,對元成道:“你為何要激起民憤,還讓把兵器給他們,那些魔物殺人不眨眼,你這樣不是害了他們嗎!”
元成道:“何統領,百姓心中有怨,我等豈能阻止他們發洩呢?”
“你這叫借刀殺人!”
“我這是順應時事。”
尹溯一看到那些百姓手中的兵刃,就知道元成打的什麽壞主意,然而他又不能真的揮劍殺人。
不稍片刻,那些人便湧了上來,仿佛就算他們面前是刀山火海也要血戰到底。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個人竄出來,攔在人群面前,喊道:“他們不是惡人,他們還去救人的,他們是好人。”
尹溯仔細看了看,這不是秋雨生嗎?還以為他也變成半魔了,合着跑到這裏來了。
有人聽秋雨生這麽說,立刻罵道:“哪裏來的野娃,趕緊讓開!”
可秋雨生伸手攔住他們,硬是不退,“他們是好人的,他們還在西邊救人,又怎麽可能是魔呢。”
其中又有人喊道:“西邊,狗屁的西邊,當時在西邊救人只有明陽宮廟和都事府,你這野小子莫非也勾結魔族。”
“沒有的,我就是被他們救下的,他們是在就那些被放棄的人!”秋雨生吼着,眼淚全都掉了下來。
可那些人都是腰纏萬貫的富人并不知道有些小村鎮已經被抛棄了,他們只認為秋雨生這麽說只是為了保護魔族,其中一人雙目發紅,拿着手裏的劍狠狠地刺向秋雨生。
尹溯見狀一把将秋雨生拉過,拉到星爍旁邊,而正是這一刺,其他人頓時就沖上來。
尹溯和嬰隰因為不能殺人就只好防守,同時還要護住星爍、沈潦、淼南渡和秋雨生,真的是捉襟見肘,顧此失彼。
因為星爍現在是真的血肉之軀,手無縛雞之力,很容易被捅死,所以他就躲在尹溯背後,而秋雨生見狀頓時熱血翻湧,撿過一旁的劍,向着前面一陣亂砍,場面極度混亂。
然而秋雨生畢竟是個十五志學的半大孩子,又怎麽敵得過那些壯年呢?很快他手中的劍就被打落,那些人個個心裏滿是仇恨,更是被仇恨吞噬了人心,湮滅了人性,便将秋雨生推下了城牆。
尹溯只聽到一聲慘叫,便猛地撲過去,然而他只碰到了秋雨生的衣角,便看到他在天光微亮中快速墜落,而後同城外的屍體躺在一起。
然而那些人趁着尹溯撲過去抓秋雨生的時候,有人對着昏迷的沈潦就是狠狠一刺,星爍旋即用手擋住,又踢了那人一腳,便握着手痛得呲牙咧嘴。
緊而晨光熹微,星爍的靈力恢複了,他立即帶着沈潦來到城門外,又回去将其他人帶了出來,以前他們從未想過先逃出去,都是想留在城內救人,可而今不一樣了。
城牆上的人看到他們不僅跑了還出了東郡,都将兵刃狠狠地砸下去,更有甚者拿着弓箭将一支支浸泡過黑色恨意的雪白羽箭射下。
如今城門之下躺着八具屍體,七具絕望之人,一具無辜少年,而城門之上皆是帶着人臉面具的牛頭馬面。
尹溯他三人将底下的人都安葬了,葬在了東郡外,葬在了他們一直想去的地方。
這時晨光散落,烏雲密布,今日紛紛秋雨送走了秋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