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孟炎的嘴破了,戴了個口罩,坐在後座靠着佟威海那邊眯了會眼,沒一會兒就到了垤老怪的漁場。
垤老怪在門邊等他們,佟信跟戶秣下來,得了他好幾句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孟炎一戴口罩出來,他就陰陽怪氣了:“孟公子這是覺得我們現在連瞻仰您貴容的資格都沒了?”
還戴口罩,怎麽不戴個防毒面具?
“瞻仰貴容?”孟炎嘴角挑起,把口罩摘了放佟威海手裏,他雙手插袋,玉樹臨風,“我看你是想瞻仰我遺容吧? 還瞻仰。”
他冷哼了一聲。
垤老怪看着他嘴臉,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
跟着來的郝秘哭笑不得,打圓場,“行了行了啊,趕緊進去,你們也不嫌這太陽毒。”
垤老怪這陣子也是破事纏身,一件件焦頭爛額的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還要給董大牽線講和,也是一肚子火。 本來孟炎還沒來他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告誠自己無數次,見着孟炎這孫子一定要保持好他身為老大哥的氣度,無奈一見到人,嘴巴、眼睛不聽腦袋的話,一看孟炎他舒租睛疼,嘴巴犯賤。
“呵。”垤老怪搖頭笑了一聲不想現在就跟孟炎扛上,就地借坡下驢轉身就往裏走,走了兩步頓下腳步,朝佟威海喊:“小爺小爺, 咱倆設兩句?”
佟威海笑看了孟炎一眼,快了兩步跟了上去。
垤老怪一見他上來就伸手拉了他快步往前,等走了好幾步才開口,頭疼地道:“你家小祖宗今兒不是存了心要來拆我的臺吧?”
他們說着話走了,這才看到孟炎嘴上有傷的佟信跟戶秣互看了一眼,最終佟信這個自家人走到孟炎身邊搭話,“小炎叔, 這戰況猛烈啊?”
孟炎哼笑了一聲。
戶秣本來要接話接着調侃,但孟炎神态自若,走得潇潇灑酒,他這身材修長容貌英俊,嘴上有點傷,只是更讓人暇想……
戶秣話到嘴邊又咽下,心裏也是挺郁悶。
孟炎這種人,天生的資本讓他在無形當中不知反敗為勝過多少次,跟這種人計較,除非有壓倒性的優勢能幹掉他,要不別和他比,要不怎麽比都是心塞。
Advertisement
佟信也是完美地繼承了佟家人的基因,長得也實在是一般,哪怕有身為年輕人的優勢在,也只是個幹淨得體的年輕人。戶秣就更別說了,樣子一般,身高一般,這倆走孟炎身邊,所有人一眼看過來都是放在孟炎身上。
他們的車進的是漁場內部,哥德式建築後面就是面臨大海的漁場,垤老怪早年跟政府圈了幾十海裏的海域做漁場,就這幾十裏海裏也都讓他做出生态圈來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他具體是怎麽盤算的,平時嚴防死守,很少有人來,這次為董大說情,垤老怪也是為老哥門下了血本了。
董大早在裏頭候着了,孟炎到,就看董大拿着根釣竿正跟佟威海說得口沫橫飛,說這這是哪哪大師的親手制作,看看, 這上面雕着黑色竹紋,那都是大師親手調的墨料畫上去的……
孟炎遠遠聽着心裏還有點不舒服,走近一看,見這釣竿上的畫紋确實稱得上巧奪天工,竿子本身就帶着一股清雅的竹香味……
是挺難得的好東西。
孟炎也不能因為這東西不是自已給他家老家夥的,就否定這東西的價值,瞥了幾眼,見董大笑呵呵地問他這東西怎麽樣後,他點了下頭,“挺好。”
董大這是掐着了孟炎的性格來辦事的,他就知道孟炎這人,只要東西真是好的,他就是看他這個人不順眼,也不會拿好東西置氣。
對孟炎來說,他給好東西,有價值的東西的好臉向來比給人還多。“我來給小哥的,你看這東西襯我小哥,還行吧?”董大來賠禮道歉的,他在別人面前是操着生殺大權,但他在比他強的人面前也放得下身段,能屈能伸得很。
董大是個工作狂,一年到頭不是在正常上班,就是在非正常加班,不泡妞也不搞婚外情,此生唯一摯愛就是工作。愛工作愛到了周圍一起長大的衆兄弟都拿他當怪物,這也是垤老怪不惜成本也要幫他說情的原因,董家要是出事了,董家江山毀半,最話不下去的不是董家那些蛀蟲,而是這個可憐的喜怒哀樂和生命都寄托給了工作的老兄弟。
孟炎見董大見的少,但佟威海的這一圈老友當中,他對董大還是挺樣敬的,董大這樣的人太聰明,也太勤奮了,如果不是董家只有他一個能幹人,全家上下老老少少都致力于拖他後腿,董家在他的努力下哪可能是這個樣……
以前董家子孫輪奸幼女,開車撞人,孟炎聽說這董大在他家老太太也還也要話的威脅還能讓人秉公處理,也是敬他是條漢子。可是他再強硬,是管不住那一堆拉他後腿的,現在那些後腿搞到了他們佟家頭上來。
孟炎可不是那麽慷慨大方的人,他向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他覺得最大是難,但也僅限如此了,“東西是好的,但你那妹夫的事用上了你們董家的關系,那就是與你們董家有關,你他別想把他摘出去。沒用,這事咱們還能見而談,這是佟威海沒事,要是有事,你要怎麽跟我交待?就拿跟釣竿?”
孟炎說話是真不客氣,董大平時對這個長得過份英俊的人也是敬而遠之,不敢得罪,也不喜歡接近孟炎這種人,現下他居于弱勢,對着孟炎也是苦笑不已,“這跟小哥的性命哪有可比性,我就是找來想讨個好。”
平時跟佟威海再拿着從小認識的那點交情平起平坐,但兩人身份到底是不同的,董大也知道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可比性。
佟威海是佟家的族長,說他是遍布全球天下的佟家人的那盞掌路明燈也不為過,他要是出事,董大也知道那哪是濱海震動那麽簡單。
董大實話實說,孟炎被他說的倒不想太為難他了。
“好了,都坐。”佟威海也知道這事得過孟炎這一關,這是他放給孟炎的權力,也确實是孟炎身為他的另一半的權力,他有權代他說原諒或者不原諒,他的命不僅僅只是他自己的,它更是屬于擁有他的孟炎的。
“謝小哥。”董大朝佟威海笑,對孟炎又說:“這次是我疏忽大意,這監管之責沒做好,你放心,我定給你個交待,也不會摘清任何一個人,包括我自己本人。”
“董大這本事還是挺大的。”郝秘不帶感情色彩地評價了一句。垤老怪也是嘆了口氣,“如果不是董家就他一個,哪能成這樣?唉,他那兒子也是個不争氣的,這關就是闖過去了,以後如何還說不定。
他還挺心疼這個一生都在為家族忙忙碌碌卻不得好的老老兄弟,拼着命是把菜家給闖出來了,但他要是走,董家在那些不幸子孫的手裏又能存活多久?
“這個,兒孫自有兒孫福。”郝秘安慰了一句。
“呵,”垤老怪聞言冷笑,“那你兒子要是不成器,你也由着他?”郝秘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他兒子現在可中用得很,就三十出頭已經立業,比他這個老子沒差太多了,且青出于藍勝于藍,現在手裏負責的項目那可是可以功以載史的,所以當然沒有那不成器的說法。
當然,要是真不成器,他還是會嚴加管教,不求有功,至少能自立自強,如果他他敢跟董家那些敗家子一樣胡作非為,郝秘也必須承認,他把兒子打殘了、弄廢了也會毫不手軟。他老郝家可以出沒用的廢物,但不能為非作歹。
董大家的那些就不一樣了,他親兒子雖然沒其它的董家人一樣混帳,但拿老子的錢花天酒地不說,還老拿着小時候他老子工作忙,少陪了他的事到處喊着他老子對不起他,無論什麽場合見董大那臉簡直就是董大欠他十輩子的帳沒還似的,生個兒子出來把他養這麽大,結果是這麽個畜牲,那也是夠夠的了。
說起來,孟炎也算是佟威海養大的,還是懂事了才開始養的,可看看孟炎,那是誰敢動佟威海一根汗毛,他就敢全身挂着子彈鏈朝人砰砰開槍。
雖然這沒什麽可比性,但郝秘想法一轉到這個上去,就覺得平時面目可惜的孟炎難得的面目可親了起來,看着孟炎的眼神都不由柔和了些。
孟炎這時候正招呼佟信跟戶秣到身邊坐,看到郝秘那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痛的眼神,也不知道這老鬼在打他什麽鬼主意,不由警惕地看了這人一眼。
郝秘看看孟炎朝他皺眉,當下毫不猶豫地朝天翻了個白眼——他收回之前的想法。
他跟孟炎肯定上輩子就犯沖,這輩子就別想好好相處了。
董家這棵大樹,佟威海也直在想怎麽處理,董家上輩子這個時候其實早就沒落了。這輩子他回來看着不忍,出手幫了董大幾次,其中一次就是撈回了董大的性命。佟威海身為佟家家主,他是理智,但不是冷血,不會明知結果也不伸手幫人,就如居超,他也是給了他另一個選擇的,只是人不見得接受就是。
他是出手幫了董大了,但董大妹夫膽子也是太大,捅出了這麽大的簍子。
佟威海活到這份上,早知道不是好心就能辦成好事來的,他現在還坐在這屹立不倒被人敬畏忌憚,不過是他做的比很多人好,活得比很多人長,也比更多人知道怎麽亡羊補牢。
這事,孟炎計較,是因為佟威海,佟威海要處理,是涉及了整個大局。 “董大,”孟炎坐下給了董大這次事件的調查結果後,先開口的卻是佟威海,他溫和地跟董大說:“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你的事情。”
董大點頭,“小哥,你說。”
“你這個本人,我是沒意見的,”佟威海開口說話還是溫和平靜,是那種表面上讓人聽不出什麽來,回家琢磨越想心越涼的那種腔調,“董家這麽些年來一直靠着你一個人,你也是辛苦了。”
一般人從這話裏聽不出什麽來,但在場的,哪怕是把佟威海跟別人說的話當耳旁風的孟炎也是一怔。
佟威海這話裏的意思是, 董家這麽多年來只靠着一個董大,一個董大,別的人不是出事就捅簍子,這家族已經是不妥當了。
不妥當的意思就是,它得退出舞臺。
佟威話這話出佟信跟戶林下意識就坐得更直了,董大當下也只有臉色慘白,連垤老怪都僵住了臉。
“威海,”垤老怪比佟威海大幾歲,仗着這大幾歲,為着老兄弟他也縣硬着頭皮開了口,“董大也知道那些個人也是不靠譜,不懂事,他不是知道了嗎?誠心誠意來跟你道歉來了。”
董大是勤奮,但董家能有這麽大産業,真的是挂了佟家的號才能在濱海乃至國外市場立足,沒了佟家,他的很多投資就拿不到下幾年的批文,這前期投資已經進去,後期拿不回來,董家傾家蕩産也賠不起。
佟威海笑了笑,“孤掌難鳴啊。 ”
他給董大的臉,都被董大的人反手甩掌,反甩到他臉上來了,他這豈止是養虎為患,董家這是吃着他的飯,拿着佟家養肥的膽,然後反過來打他了。
現在秦德翼也出現了,居超也好,董大也好,這些他一時心軟仁慈留下的後患,他還是得收拾了才行,他跟他大哥說的話,他跟自己說也是一樣的,這些人不處理了,後患無窮,足以折損佟家。
“小哥,”董大這種老成的人嘴都哆嗦了,“你說的對, 這些年家裏的那些個畜牲王八蛋是越來越不像樣了,你放心,我一回去就收拾了他們,這次一定收拾幹淨了!我們家的那些個東西是不像樣,回頭我都懶得跟他們留東西,都交給經理人打量,交給有才幹的人繼承,省得他們糟蹋東西。”
董大是知道佟威海的,佟威海沒想着佟家一家獨大,尤其他對佟家在濱海本身已有的能量已經不主張再擴大比例,所以這些年都是分給了各家。但他不擴張,并不代表他對濱海沒要求,各家做的事,得把濱海的經濟,還有影響力在全國乃至世界上都要維持在一定的地位。現在的濱海就跟佟家人一樣,它本身的重量不被外界所詳知,在行內的人眼裏才舉重若輕,董家被放棄了,那有的是人想拼命爬上來取而代之。
到時候,董家是真完了。
董大吓壞了,在場的人安安靜靜的,連本來想處理他的孟炎都無話可說了。
他不知道佟威海是這個打算,他本來想的就是讓董大把他妹妹一家給弄下去,現在一看,佟威海比他的決定要殘忍得多了。
董大戰戰兢兢,垤老怪也是整顆心都沉下去了,佟威海卻還是雲淡風輕,“董大,你要記着,我對你這個人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他又重申了一遍,董大卻沒感覺好一點,他近乎哀求地出了聲,“小哥,你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大個啊,”佟威海也是微嘆了口氣,“你是個孝子,我們吶也都知道很多事都是有兩面的,你心孝是好啊,但到時候你親媽,你老婆,你嬸嬸,婆婆媽媽,老老少少都到你面前哭,拿死逼你,你明知道不可能不被影響,不被他們所牽絆。這也怪不得你,這也是人之常情,再說了,你能下多大的狠心,把所有人都關起來?你能關嗎?關得起嗎?”
董大拿手攔住了臉。
佟威海搖搖頭,拿手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現在下去了,你還有親人,董家還是有家有業的,不至于養活不了他們。”
現在下去了,該董家的還是會給董家的,只是沒權沒勢了而已,這位置再坐下去,那才是一無所有。
佟威海說是這般說,但攔着面的董大鳴咽一下就哭了。
老男人悲切的哭聲,哭得垤老怪都別過了頭,心裏酸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佟信跟戶秣更是不忍去看這個董叔。
“小哥……”
“唉, ”佟威海打斷了他的哭喊,輕嘆了聲,伸手又拍了下他的背,“這事啊,我也想很久了,不單單是這次你妹夫的原因,這幾年你們門家出的事太多了。大個啊,這些年風雲變化,世界也好,國家也好,還是個人也好,只有身強力壯的人才能站在最前面,才能走在時代的前沿啊,太來走在前面就已經很辛苦了,後面如果還有人再拉後腿,你說,能成什麽事啊?”
佟威海不是個會輕易跟人說這些的人,他往往說話言詞都很簡單,他能拿幾十億送一個有才華的人走出來,也不會跟一般的人講這些大道理。
這時,連郝秘在旁聽了也動容不已。
佟威海說的話是對的,他也是受益的人,他家兒子哪怕是繼承了他現在的地位,不過就是一個大家族的秘書。可現在由他兒子接管的工作,卻可以讓他的成就和意義都非凡,可這樣的非凡,就算有無止盡的財力跟勢力支撐,還要付出別的相當大的代價。
董家,是不行了,佟家走的太快了,佟威海要做的事太大了,他們家趕不上了。
佟威海的安慰并沒有讓董大好過半分,他繼續哀求着,“真不能再绐次機會?小哥,家裏還有幾個小的還挺好的,就算,就算……”
“好了。”佟威海又打斷了他的哀求,把他臉上的手拉開,溫溫和和地道:董大, 你從小就是個韌性強的,我看你們家就你像樣,你們家就你一個頂梁柱了,別給求沒了。”
董大別過臉,一口接一口地長長嘆氣,最終,他扶着椅子起來,蹒跚着走了。
垤老怪擦了把眼睛,勉強開口道:“威海, 你是他的老哥哥啊,他們家的人不懂得心疼他,你心疼心疼他一下行不行?”
佟威海看着他,淡淡道:“不能這樣心疼啊,你都拼了命的往前走,你看看你這漁場,辦的多好?這都是你自己一手辦起來的,誰敢拖你的後腿,你親爹親媽你都敢跟他們拼命,你有這魄力,大個沒。”
垤老怪沒出聲了。
他這些年看着荒唐,把老妻都給弄沒了,小三也是一個接一個地換,但正事是正事,他一件正事沒也少做。他是想的比人多,也走的比人快,他養的這些海洋動物中觀察到的生物圈,提取的某些東西,他手所成立的生物實驗室以後所得到的利益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這也是他還能跟佟威海稱兄道弟的原因,他還能跟佟威海在同一個階層。
地位不是靠同情跟心疼就能有的,就算有一時,也有不了一世。是人都得靠自己。
想了想,垤老怪白嘲地笑了笑,“我這說的什麽,唉,想想這事要是一開始換到我頭上,我頂多就是幫兩把,都帶不了他走這麽長的路。”
佟威海看了他一眼,沒接話,垂下眼接過了孟炎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他這輩子仗着有個上輩子,仗着有佟家這棵參天大樹籌謀衆多,手下有着全世界一流的人才,還有他愛的人堅固頑強,甘願在他身邊為他蟄守,他幾乎擁有了一切,饒是這樣,他做錯的事也還是不少,一路霄要修正的太多。
這每個人的人生路,都不好走。
回去的路上,孟炎跟佟威海都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跟平時一樣坐着不是假寐,就是說兩句話,倒是坐在前面一排的佟信跟戶秣異常沉默。
他們都在想着事,孟炎這頭接到大嫂的電話,叫了佟信幾聲,佟信都沒聽到,還是最前面的都秘回過頭伸手拉了他下,他才反應過來。
“呃,什麽?”被郝秘拉了一下,指了指後面說孟炎叫他,佟信立馬轉過頭。
“大嫂讓我問你,你要不要家裏常穿的衣服,西裝要是不夠,她給你帶過來。”孟炎淡淡道。
“我媽要過來?”
“嗯。”
“哦,哦,不用了,就說我夠了,前兩天,春爺爺讓人給我送了幾企定制的,夠穿了。”
“好。”孟炎問完,跟他大嫂回話去了。
佟信這次是真回過神來了,戶秣見孟炎還在跟人說着電話,靠近佟信輕聲問:“你媽過來幹什麽?”
佟信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不過,他也猜得出一二分,他媽應該是為居超而來。
他小炎叔大概是不想親自動手處置居超,他媽是家裏,這事由她出面是最好。
佟家大嫂是自己開口要來的,孟炎接到她的電話聽她說要回來看他,他連問都沒問一句就說了好。
因為佟家大嫂年紀比他媽還要大,所謂長嫂如母在他這裏是行得通的,而且佟家大嫂不是個一般的女人,她非常溫和大度,知識淵博,是個很有智慧的女性,孟炎相當尊敬她。
佟大嫂這幾年身體不太好,精力有限,一直都是在家靜養,她以前跟着四處任職的大爺奔波,也很少回老家來。這幾年還是佟威海去帝都有事,孟炎跟着去看望她的多。
她很少回來,回來就是大事,孟炎不到家就打了電話給老管家,大嫂明天回家,你讓人把家裏都收拾下,大嫂喜歡蘭花,你把園裏的那些蘭花桃兩株送到她房裏去,園裏的蘭花室那添三四張椅子,大嫂那張換她專門坐的。”
老管家在那邊都應了是。
孟炎說完,拿手機在手裏轉了個圈,又打了個電話給佟二嫂。“二嫂,大嫂要回家,明天到。”
“真的?”佟二嫂在那邊驚訝地叫了一聲,“那我得去準備準備,大嫂剛打的電話,剛才我打電話給春權了,我這邊回家來要工作,就說我大嫂要來了,我讓她過來一家人住你能不能幫我去接下我媽幾天。”
大嫂要來,太難得,孟炎想讓讓他媽跟他大嫂呆呆。
大嫂那人盡管容貌蒼老,不複紅顏,但腹有詩書氣自華,在孟炎心裏那還是帶着仙氣的,他得讓他媽來沾沾仙氣。
再說了,兩個老大太在一起,哪怕是你握我手。我握你手地曬太陽,也比一個人好,而且他媽很喜歡大嫂,見着大嫂了腳都挪不開,比他還尊重他大嫂。
“好。”佟二嫂其實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笑着道。
“二嫂,你別吃醋,”孟炎很是淡定地說:“回頭事情完了,我要去海地參加帆船比賽,到時候我去跟二哥替你請假,帶你塊去當我家屬。”
佟二嫂在那邊“噗嗤”一下笑了,“你當我是你,出還得請假啊,等着啊,我現在就去接你媽媽去。”
孟炎嗯了一聲,想了想,又給他媽打電話。
老太太在電話那邊哎呀了一聲,“我自己知道來的,大夫人來了我肯定要來的,怎麽讓二夫人來接我?我自己來就好,要不,你讓個車來接我?別讓二夫人來了,多麻煩她啊,給人家添麻煩,多不……
聽她在那邊翻來覆去的沒完沒了,孟炎不出一聲就挂了電話,電話那頭,受到親生兒子冷酷對待了很多年的孟媽一點也不介意地挂了電話,碎步收拾去了。
“大夫人來了,得給送個禮。”
“我前兩天腌的醬菜呢?那個大夫人愛吃兩口,我帶點。”
“我穿這個衣服行不行?不行,我得打電話給小王幫我看看,他二嫂快要到了?時間來不及了吧?唉,我得快點。”
孟媽在這邊碎碎念着,那邊孟炎挂完電話之後跟佟威海百思不得其解地講,“我媽怎麽就不跟大嫂一樣,少說點話?”既然喜歡大嫂,那就學學大嫂。
他媽那個唠叨,哪怕是瞪她,她怕會兒接着就又要沒完沒了地說話了,在電話裏,他要是不挂電話,她敢自己一個人說一個小時,哪怕她伯他,壯着膽都要說。
媽媽受到誇獎的佟信在前面拿拳抵嘴,悶笑了兩聲。
董家的事回去後誰也沒再提,孟炎他們到家後沒多久孟媽也到了,她丈夫有事要忙,這幾天沒空,就沒過來了,不過老管家還是派了人過去給老教授送了晚飯。
戶大姑那邊聽說佟家大嫂來了,也打算多呆幾天再回。
老宅本來因佟二嫂來了春光泛濫,家裏擺放着衆多色彩明妍的花花草草,佟大嫂要來,各處都添了幾株開的正好的蘭花,花的幽香飄散在大宅四處,讓聞者之人的心情都能好上幾分。
孟媽是個閑不住的,第二天早起來 就跟着用人和園藝師到處忙,孟炎起來後找了她一會兒,才找着了正在修理草葉的她。
孟炎把她找了回來,把她放在了身邊,飯還沒開吃,孟媽就給他挑菜放到碟子裏,孟炎也沒當回事,等到佟威海來了,見他媽把手縮了回去,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他就朝佟威海大大地“啵”了一口。
“哪去?”孟媽這時候正打算要偷偷地溜,拿起筷子的孟炎眼也沒擡地問。
孟媽讪讪然坐下,“我吃完了,去散散步。”
“坐着,等二嫂過來,你們一起去。”孟炎淡淡道。孟媽乖乖聽話,眼睛都不敢亂轉。
她怕她這兒婿,再過二十年都不可能變。
孟炎不動聲色地恐吓自己的親媽,佟威海也是好笑,等二嫂過來,把如釋重負的孟媽帶走後,他放開餐巾吻了吻孟炎,“那我上班去了。”
孟炎要在家接大嫂,他還是要回公司辦公,孟炎的事能交給公司的高層負責,他的則不能了,每天都有那麽些事得由他拍板,很多事才能運行。
“嗯。”孟炎的公司是他自己個人的,怎麽說自己定,佟威海的公司是整個家族的,怎麽說還真不由他這個大家長定,這也是孟炎從不主動去幹涉佟威海工作的主要原因。
而且,他也覺得佟威海忙點好,他們就是結了婚的夫夫,很多事情也不适合兩個人一起辦,更別說要是佟威海時時盯着他,他多曬十分鐘太陽,這表面溫吞,實則控制欲超強的變态老男人就會裝模作樣地來提醒他別曬壞了,而他最後還不是得按老家夥的意思辦。
佟威海少在他身邊一點,他還求之不得。
佟大嫂的飛機是十一點到的,孟炎帶着母親跟二嫂接了她,佟大嫂腿腳不方便,要坐輪椅,飛機一放梯,孟炎就快步上去,跟一個随從把佟大嫂搬了下來。
“大嫂。”
“大夫人。”
“媽。”
“大媽,您好。”
佟二嫂,孟媽,佟信和戶秣相繼打了招呼,戶秣是是其中最為恭敬的。 “都來接我,謝謝你們了,”佟大嫂和氣地笑了笑,說話時眼角的敏紋疊起,卻讓人看了好服得很,“太陽大,大家趕緊上車別曬看了。”
“是,都上車吧。”佟二嫂笑着招呼。
“太太,謝謝你來接我,”握着孟炎的手一直沒放的佟大大嫂拉了孟媽媽的手握了握,笑得格外的溫和,“我聽說聽到我來,謝你這份心意了。”
孟媽被她說的很是羞報,“哪裏的話,見到你我高興得很。”
她跟佟大嫂終究不是同一個階層長大的人,也不善于表達自己,佟大嫂說得很讓人舒服的話,她說兩句就不太好意思了。
“大嫂,大姐,咱們上車吧。”佟二嫂笑着幫推輪椅。
家裏長輩都在,佟信也無用武之地,跟在旁邊打下手,把母親送上車後,他帶着戶秣上了後面那輛車。
孟炎那是佟氏族譜上寫在佟家族長旁邊的人,是佟家正正經經的當家內媳,佟大嫂打一照面就對這個弟媳客客氣氣的。佟家大爺自始至終都對孟炎頗有幾分微詞,她就沒說過,佟大嫂其實本質也是個護短的人,但這麽多年來,小叔子對她兒子的培養那是不遺餘力,佟大嫂也願意為此對孟炎更好一些,而且,感情确實是處出來的,她腿腳不是太方便,這十來年的每次見面,孟炎都不會介意背着她到處走走看看,佟大嫂對孟炎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她這種身份的人叫孟媽一聲太太,就已是相當給孟炎的面子了。車上佟大嫂就跟孟炎聊了聊孟炎最近的吃喝,沒說什麽,等到了家裏,孟炎去處理事了,她才在她的卧室裏跟佟二嫂問了話。
“那孩子是住在前面客房?”
“是,好吃好喝照顧着呢,沒薄待他,咱們家沒小氣的人。”孟媽在身邊,佟二嫂也說得雲淡風輕。
“嗯。”
她們說話沒避着孟媽,孟媽卻覺得不太好,她也不是那種遲鈍的人,見這妯娌兩人有話要說,連忙道:“大夫人, 二夫人,我去廚房給你們拿吃的。”
說着就去了,佟大嫂跟佟二嫂笑着目送了她。
“大嫂,”孟媽一走,佟二嫂接過傭人遞過來的溫帕,看着他們都走了出去,她給佟大嫂擦着手道:“這事你來了也好,我看孟炎也是顧忌着咱們跟居家的交情不太好出手。
“他在這種事上,一向是個謹慎的。”
“可不就是,這點我比不過他,”佟二嫂自嘲道:‘我做事很多時候都不過腦子,他這個人看着挺任性的,哪想比我想的還多。”
佟大嫂搖搖頭,“不一樣的,你不需要跟他比。”
他畢竟是族長的伴侶,要是真沒點腦子,小叔子哪可能把他放得這麽近,家族所有的事都沒想瞞過他。
佟二嫂聽的不是很明白,但笑着點了點頭,“那大嫂,這次咱們是……“ “人是不能留了,這手就我來出吧。”佟大嫂淡淡道。
按小叔子護人的程度來說,他應該也不想髒了孟炎的手。至于她,不管其它,就憑着小叔子這些年對她兒子的那份心意,收拾個把人她還是做的到的。
她跟她丈夫不同,她丈夫端着佟家大爺的架子,端着以後第一人的勢,表面上是要仁慈和睦的。這點他跟所有假模假式的普通人無異,涉及到利益方面,雖然自己的利益受損,但為了表面上的那層皮,就是自己騙自己,也要當自己重情重義。
大家也都吃這一套。
“那……佟二嫂再次猶豫了。
佟大嫂瞥了眼她,好笑,“只是由我的名義出面,把他送上專門的法庭而已。”
居超不是國家在職人員,把他送上專門人民法院專審,不能國家單位出面,要由她出現提供居超要脅國家的證據才能成行:前者佟家會處于被動,後者也有風險,但風險可控。
說不好聽,要是事不成行,不過是由她一人承擔責任而已。
佟二嫂腦袋轉, 就明白了,是進監獄,她也松了口氣,“不管如何,我當這是最好的,咱們也沒有什麽對不起居叔的了。”
佟大嫂閉着眼睛由她幫着她擦臉,等帕子一拿走,她搖了下頭,“這孩子,路走岔了。”
“唉,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我昨晚就琢磨了一宿,都弄不明白,我們是怎麽對不起他了,以至他對我們這麽深仇大恨的,為個威海,不至于吧?”佟二嫂輕聲說着,這時候聽到外頭的腳步聲,想來是孟媽回來了,她就止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