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瓯番外——不見合歡

月沉如水, 紫燭搖曳。

陸瓯垂眸掩下眼底悲恸, 向前一步對着坐上的人道:“你這裏, 可有使人起死回生之法?”

“生死之意,為天定, 凡人不可違。”

“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說教。”陸瓯冷笑一聲:“我只問你, 若我要複活一人, 該如何做?”

陸瓯這輩子只做過兩件蠢事。

以私生子的身份回歸本家, 此為第一件。

都道世家私生不如狗,那所謂的血脈親情讓他受盡了白眼與嘲笑。所以當他那色膽包天的堂哥趁機摸上他的床時, 他便生生斷了堂哥的根, 也因此被趕出了陸家。

第二件蠢事, 便是在挨那龜奴棍子時,跑錯了小巷, 遇見了張瑾。

沐春閣的規定, 閣裏的公子倌兒到了歲數, 便要淨身‘見客’,而那夜的‘見客’價便決定了你以後的價值與地位。

陸瓯正是那匹清倌中的一個,他雖不似其他倌兒那般秀氣,卻也十分耐看,尤其那雙倨傲的眼, 若是動了情, 不知會有多好看。

于是有一富商出價八百兩買他見客, 沐春閣的掌櫃含笑應下, 并于當天下午将他送入房內, 興許是知他脾氣犟,還另外派了兩名大漢守在門口。

本想着這般便萬無一失,哪成想陸瓯鐵了心不見客,轉頭就向着桌角磕去。門外的人聽了動靜,慌忙打開房門,他也就趁機跑了出去。

頭暈目眩中,也不知道自己拐了幾個彎,陸瓯很快便體力不支,再沒有力氣繼續逃跑。

撿起地上破碎的瓦片,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陸瓯擡手,沿着自己的右臉慢慢劃下。

鮮血沾滿了他的手心,追來的兩人看見這一幕,嘴裏狠狠咒罵着什麽。

賤人,你在撞,撞一個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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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為什麽不直接抹脖子!

賤人,賤人……

疼痛如暴風雨般席卷而來,陸瓯冷笑着蜷作一團,任由棍棒打在自己身上。

為什麽不直接抹脖子?

陸瓯眼底劃過一絲輕嘲,因為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張瑾的出現确實在他的預料之外。

“旁處我不管,你們若繼續在我門前傷人,我可就要報官了。”

喜歡管閑事的人從來不少,但喜歡管這種閑事的人,伸出手數過去,怕是也沒幾個。

那人見他受傷,便想要伸手扶他起來,卻被他狠狠拒絕。

“別碰我。”他冷冷道。

別碰我,你們讓我覺得惡心。

他蹭着牆壁慢慢站起,眼角餘光掃過張瑾的臉,只見她神色溫和,眉眼亮如繁星。

“你,是不是欠了他們的錢?”

陸瓯生在風月場,假模假樣的人見得太多了。

比如那些嘴裏喊着你心肝寶貝兒的人,可能在提起褲子後便惡語相向;比如那些表面與你交心言深的人,暗地裏的刀刃亦是朝着你的方向。

再比如,那沐春閣的掌櫃,說只要他肯服個軟,叫一聲幹爹,便可以成為一個人的脔寵,再沒有那所謂的‘淨身見客’

當真惡心。

張瑾的神色不似作假,那顯而易見的擔憂刺痛了他的眼。

陸瓯撇過眼前的那席青衣,不只為何,他居然在心底希望這人與那些假模假樣的客人沒有差別。

陸瓯将亂發攏起,故意漏出臉上的長長的疤,血跡混合着塵土粘在傷處,更添了幾分猙獰。

張瑾目光依舊澄澈,她皺了皺眉,張嘴說了什麽。

陸瓯沒聽清楚那句話,待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注意張瑾的表情。

他想看到什麽?

驚訝?錯愕?厭惡?還是別的?

陸瓯自己都不知道。

陸瓯還是自己回了沐春閣,因為除了那裏,他根本沒地方可去。

他屬于那裏,而那裏……終将也屬于他。

當夜,雲州的知府大人第一次進了沐春閣的門,頭一晚便點他作伴。

于是,他成了知府的情人。

一時間,整個沐春閣風向都變了,平時喜歡來糾纏他的掌櫃漸漸收斂了動作,就連那些從未打過交道的紅倌兒,見了他也是陪着笑臉,再也不敢逾越半分。

別人不知道當夜發生了什麽,陸瓯卻記得很清楚。

那位知府大人穿着不合身的官府,笑得十分羞澀:我來幫你撐個場子。

依舊是亮晶晶的一雙眼,陸瓯一時居然覺得,它比那夜空中的星子還要美上三分。

張瑾喜歡合歡,陸瓯曾答應她,待來年開春,便将采好的合歡花種種至雲州府衙。

張瑾聞言搖了搖頭,道:“除了合歡,我還要種些別的。”她扯扯陸瓯的衣袖,道:“有沒有人說過,你更像另一朵花。”

陸瓯聞言挑眉:“我?我像什麽?”

“像翠菊。”張瑾笑了笑:“我要在我的園子裏種滿翠菊,這樣,我每天一睜眼,便能看見你了。”

噩耗傳來時,陸瓯正在閣內修剪指甲,他聞言手指一抖,一塊皮肉就這麽生生被剪了下來。

張瑾病危。

顧不得指尖流淌而出的鮮血,站起身大步向小巷走去。不過兩條街的路程,他卻覺得走了很久。

郎中站在門外,撫着長須哀嘆:“可惜了,可惜了。”

陸瓯正巧趕來,聞言抓住他的肩膀,目眦欲裂:“你說什麽可惜!”

“這病,不可醫。”郎中嘆氣:“可惜啊。”

陸瓯放開那郎中的肩膀,半晌,輕嘲一聲:“可笑。”

可笑,她言繁忙,他信。

可笑,她喜清淨,他讓。

可笑,她着病痛,他不知。

可笑,當真可笑。

張瑾臉色蒼白卧在床上,眼睛依舊閃亮。見他走近床邊,扯了他的袖子道:“別擔心,我這是老毛病了,過幾天就好了。”

似乎想讓自己的說法更加可信些,她揚起一個笑,“你答應我的,來年夏季,要陪我去看合歡花。”

陸瓯回握她的手,他微微發抖,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你最好快些恢複,我可不想帶一個病秧子出門。”

張瑾笑開,“好。”

時逢正月,爆竹聲聲。

陸瓯醒來時,張瑾已經起了。

她面色紅潤,手裏捧着剛做好的年糕,嘴角漾起甜笑,雙眼更是十分明亮。

陸瓯怔怔看着她,身下的薄被慢慢被攥緊。

“醒了?來嘗嘗我做的年糕。”

陸瓯拈起一塊年糕放入嘴中,那面團有些幹硬,裏面的糖心還未融開。

張瑾坐在一旁,靜靜地看他吃完。

“好吃嗎?”

陸瓯沉默半晌,點頭:“好吃。”

張瑾滿意的眨眨眼:“哥哥也說我做的年糕最好吃了。”

陸瓯一塊一塊吃着年糕,另一只手指緊緊握着杯沿,指骨微微泛白。

見他不語,張瑾突然道:“好久沒見顧檀了呢。”

她笑笑:“陸瓯,我想聽琴了。”

陸瓯眯起眼,将眼底泛起的一片水霧吞回,他仰頭飲盡杯中茶,道:“我去找他。”

“好啊。”她點頭,眉目間略顯倦意:“我今天醒的早,現下有點困了。”

張瑾打了個哈欠,慢慢鑽進被裏。

“顧檀來了可要叫醒我,我可有很多話要和他說。”

陸瓯深吸一口氣,轉頭走出了屋子。

他合上門,慢慢蹲下身子,靜靜蜷縮在一旁,亦如三年前的巷中一般。

“我只問你,若我要複活一人,該如何做?”

男人眼眸閃爍,沉默半晌後,淡淡道:“我聽說過一法,只不過風險極大,至今尚未有人試過,未必真實可行。你可願意一試?”

“我願意。”

阿瑾,等我。

今年夏季的合歡花,我定與你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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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把番外寫完了QAQ

接下來開始繼續寫正文~

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麽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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