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張瑾番外——花開似瑾

這并非是張瑾第一次假扮張思。

早在幼年時, 她便已經習慣扮做哥哥的樣子, 來迎合讨好尖酸刻薄的母親。

一株二豔,并蒂雙花, 都說雙生乃是祥瑞,可那做娘的偏了心, 滿心滿眼都是金燦燦的藍株,卻忘了那朵粉花才更加嬌弱。

“思兒, 到娘這邊來。”

女人将男孩抱起,微笑道:“娘給你找了間私塾, 明日就去與先生聽課去吧。”

男孩乖巧的點頭,随後問道:“妹妹也一起去麽?”

張母嗔怒一句:“瞎尋思什麽, 女子無才便是德, 二丫頭再家勞作便好,哪用得着讀書。”

張父因心疾早逝,張母生下二人後為哥哥取名‘思’,寓意思念丈夫,而她作為妹妹, 卻是個連名字的都沒有的“二丫頭”。

“思兒好好讀書,若是将來考上了功名, 任個一官半職,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男孩聞言握了握拳, 信誓旦旦道:“思兒會光宗耀祖。”

女人笑的十分開心, 她為男孩理了理衣衫, 對一旁正在洗衣服的瘦小女孩道:“洗完後把衣服搭在豔陽處, 明日你哥哥要穿的。”

女孩淡淡稱了句是。

張思自小便十分聰穎,他悟性極高,先生講得四書五經六義,別人掌握要用三天,他一天便可學會。

于是那時,她便去求張思,求哥哥可以給她一個入塾聽課的機會。

天水面,鏡雙生。

那樣相似的容貌,若不言語,就算是張母,恐怕也很難一時分出兩人,更何況是同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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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幸的是,張思并非封建迂腐之人,在她的再三懇求下,終是答應了于每旬的三、六、九日,将入學的身份讓給她。

那便是她第一次,以哥哥的身份去觸摸這個世界。

張瑾在私塾裏只聽過兩節課,一節講的是“君子之義禮”,另一節,則是“百善孝為先”。

後來家中雜事曾多,她便再也沒有精力分出空閑來假冒哥哥,只是夜間偶爾躺在床上時,會依稀記起那位滿頭白發的老先生手握戒尺的模樣。

張瑾喜書,哥哥知道後便将自己學過的書本偷偷塞給她。

雖說書上注滿了詳釋,可要讓她單獨去看,去學,着實需要花費一番心思。久而久之,哥哥便習慣把自己新學的知識分享與她,一來滿足了她的喜好,二來也算自己重新溫習了一邊。

月中時,先生教了楚辭,哥哥十分歡喜,便趁空閑時念于她聽。吟到“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時,哥哥摸摸了她的頭,道了句“妹妹于我,便如同瑾瑜一般。”

“金…魚?”

“非也非也,”張思搖頭解釋道,“瑾瑜者,美玉也,妹妹在我心裏可比璞玉。”

見她似懂非懂的點頭,張思眼睛一亮:“若是妹妹也不嫌棄的話,以後不妨就以瑾字為名,如何?”

“張,瑾。”她喃喃,随後微笑:“好聽。”

那是便是她第一次,有了名字。

又十年。

時逢夏季,張瑾同往常一般去坊間買賣吃食。有女子身着紗裙前去月老廟裏上香,行至她身側,不小心被一邊的石頭絆了腳。

張瑾伸手扶她,一擡頭,便看到了女孩發上那精致的半扇狀釵钿。

真漂亮。

女子慌亂的站穩身子,小聲道了句謝謝。

扇下流蘇随着女子的動作于墨發間來回輕晃,張瑾別開了眼,淡淡道了句:小心些。

那天夜裏,張瑾回去的很晚,帶回的除了下月的糧食,還有一枝剛從山邊折下的花枝。

那花很香,粉粉嫩嫩的,月光映上枝梢,竟是比白天那金燦燦的釵钿還要美上幾分。她小心翼翼的将枝頭上的花摘下,以木桶中的清水為鏡,慢慢将花別在了頭上。

花香從發間溢出,水面上映出女孩嬌羞的笑顏。

“妹妹?”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其一驚,女孩面上立刻燒起一片緋紅,正要伸手将那鬓邊花朵摘下,卻聽得哥哥道: “別摘。”

“很好看。”

慌亂的低起頭,花朵随着她的動作掉落至腳邊。

哥哥向前走了一步,彎腰将那朵花拾起,輕柔的插在她的發間,道:“妹妹可要比這合歡花嬌豔的多。”

“合歡花?”

“對啊,合歡花,”哥哥拿起那根枝梢,微笑道:“合歡花期短,香味清幽,花語有‘言歸于好,合家歡樂’之意。”

“當然,如果妹妹遇到了心儀之人,也可以合歡表示心意。”他又補充道:“合歡合歡,年年如你,歲歲合歡。”

哥哥為她心底的合歡樹種灑下了唯一的一縷陽光,這可惜那縷陽光并沒有停留太久。

五年後,張思果然不負衆望,金榜題名。

他憑借自身的才德贏得了朝中老臣的贊許,不久便做了雲州知府。張母更是如願以償的搬入新府邸,趾高氣揚的享受着兒子帶來的榮華富貴。

張瑾的屋子比之前大了三倍不止,古董玉器,錦衣華服,就連那普通的素簪都鑲了珍珠,雕了花。

她怔怔望着桌上擺滿的金銀首飾,突然覺得這些華美的物什在一瞬間失了顏色,遠遠比不過夜裏發間那朵半開的合歡花。

富貴人間迷醉,榮華夢裏銷魂。

張母還沉浸在她的紙醉金迷中,突如其噩耗卻震驚了整個張府。

心疾複發,過勞而死。

張瑾耳邊響起一陣嗡嗡聲,她努力克制自己顫抖的雙手,試圖去平息內心的悲痛。

因為無法接受現實,張母于當天夜裏吐血暈厥,此後便一直卧床不起。

張思守了母親兩夜,她還記得母親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抓着她的手,喃喃道:“為娘方才做了一個噩夢,思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只當母親因悲痛過度而意識混亂,她慢慢解釋道:“娘,我是張瑾。”

“不,你不是。”

張母狠狠抓着她的手,那力度大的幾乎要把她的手掌捏碎。

“你不是張瑾,你是張思。”她瞪大了眼睛:“二丫頭死了,心疾死了,你是張思,你是雲州知府,知道麽?”

張瑾怔怔的看着母親,只見她的眼內充滿了紅色血絲,眼底滿是瘋狂。

見張瑾不語,張母有搖了搖她的手,焦急道:“記住了麽?你是張思。”

張瑾垂下眸,淡淡道:“我是張思。”

辦喪,釘棺,出殡,下葬。

張母全程扮演一個痛失愛女的好母親,而張瑾,則以‘哥哥’的身份參加了自己的葬禮。

什麽光前裕後?什麽榮宗耀祖?

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

其實真正在乎的,也不過是那些虛名與那些財富。

若說張思為她心底的種子帶來了陽光,那麽陸瓯,便使得那朵快要枯萎的合歡花,終于悄然盛開。

她記得第一次看見陸瓯的時候。

那個男人蜷着身子蹲在地上,盡管狼狽,眼底卻依舊是化不開的倨傲。

他拒絕了自己的好意相助,他說,他不需要同情。

盡管如此,自己仍是披上了那身官袍,跑去為他做了一個假的場子。

張瑾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風險有多大,倘若陸瓯想要揭穿她,她這個‘冒牌’的身份一定撐不了幾日。

可他沒有。

他甚至沒有問過原因,只是嗤笑一聲,輕嘲道:“這誅九族的買賣,你做起來倒是眼睛都不眨。”

雖然是諷刺的話,她卻聽出了幾分擔心。

時逢六月,合歡花開。

陽光映在山頭,籠着一樹的合歡花,那些精致的小花挂滿了枝頭,仿若一簇簇沾了胭脂的絨扇,秀美別致,賞心悅目。

樹下兩人依偎在一起,陸瓯輕輕握着她的手,道:“此地合歡開的最好,你若喜歡,這次取了種,我為你在沐春閣栽下幾棵,如何?”

滿山的合歡映入陸瓯的眼,張瑾看着他笑笑,“好啊。”

哥哥,你看,我找到那個人了。

我們一起來看合歡花了。

我們一定會在一起,歲歲合歡,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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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孤魚的營養液~麽麽噠~

更一章番外,

還有一章陸瓯的番外,第一個案子就結了~

第二個部分會多刷小楚和小顧的感情戲……吧(大概XD

嘻嘻~謝謝小天使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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