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畫舫

“……”

楚懷珝低頭掩下眸中神色,一只手摩擦這杯上紋路, 語氣裏滿是興味, “可有什麽新鮮玩意兒?”

“新鮮玩意兒?”赫連祁敲敲桌面, 調侃道:“能在你楚二爺這兒算得上新鮮的玩意兒,怕是一只手都數的過來了。”

“王爺過獎了。”

赫連祁無奈道:“本王可不是在誇你。”

說話間, 街前突然路過一隊雜藝班子,約莫七八人左右, 只見他們腰間背上插滿了各類雜耍道具,衣着奇異,腳步輕盈。楚懷珝垂眸瞥了一眼,忽然笑道:“都說通州雜耍乃是一絕,不知能不能在陸公子的上一見。”

“有有有, ”陸峰聞言立刻道:“舞藝雜耍, 絲竹管弦, 香茗醇酒, 明玉美人……二爺若不嫌棄, 今晚可一定要去瞧瞧。”

楚懷珝舉杯對他笑笑,眸色清亮:“既是三公子壽辰,又如此盛情相邀,楚某焉有不去之理?”

得了句準話,陸峰眼裏滿是愉悅,他站起身為兩人添上了酒, 複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王爺、二爺肯賞臉, 小弟心中十分歡喜, 無論如何也會讓兩位玩的盡興!”

他這話說得十分真誠。也是,能請到赫連祁與楚懷珝這種身份的官家貴人來自己的生辰宴上鎮場,光是勢頭就已經壓過了陸家的其他公子。

薄唇抿了抿杯中酒液,楚懷珝笑道:“三公子做東,一切自然聽三公子安排。”

“好,好,好。”

赫連祁撫掌大笑,挑眉對陸峰道:“我就說楚公子一定不會拒絕這種恣意尋樂的美事。”

碧色的湖面一望無垠,有小舟輕輕泛過,激起一片漣漪。

舟上擺着三個木箱,木箱旁還零零散散放着些木球,瓷碗,鐵圈等物件。小舟艙內排坐六人,他們均為男子;上至半百,下至二八,年紀相差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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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尾處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以輕紗遮面,墨發如瀑,眸似星子。只他雙眉似蹙非蹙,孤寂間又似乎籠罩着淡淡的惆悵與哀怨,不覺讓人心生憐惜。

“東西都帶齊了麽?”其中一人突然張口問道。

“該帶的都帶齊了。”

“好。”

艙內重新歸于平靜,除了木漿滑動水波的潺潺聲,在沒有其他聲響。

入夜,城郊湖邊一片燈火通明。

沿湖不遠出有一條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圓形拱橋,橋上游人熙熙攘攘,或嬉鬧,或指着湖邊那處璀璨駐足觀望。那拱橋的正前方停着一艘雙層。舫壁飛彩繪金,上懸挂着六盞長明燈,燈火隐約勾勒着湖面輪廓。

沈枚跟在楚懷珝身後,擡頭便看到了那富麗堂皇的。

午間用餐時,桌上皆為富貴之人,自然輪不上他插嘴說話,此刻赫連祁與陸峰走在前面,楚懷珝慢他們半步,沈枚醞釀了半天,終于開了口:“二爺,顧大哥他……許久沒回來了。”

“我知道。”楚懷珝搖搖墨扇,輕笑一聲道:“放心,他做事有分寸。”

見他如此漫不盡心,沈枚心下不免有些生氣,他停下腳步,低聲道:“二爺知曉他去哪了?”

“也許吧。”他摸摸下巴,笑道:“現下回了劉實家也說不準。”

見沈枚皺起了眉,楚懷珝嘆了口氣:“你先回去吧,此等地方實在不适合你。”

沈枚一愣:“可我要……”

保護二字沒說出口,就見楚懷珝合了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沈枚臉上不由有些發燙。

是了,以他的功夫,別說保護,不拖後腿已經是萬幸。

“行了,你先回去吧,順便給劉實一家捎個口信,別讓人家等着。”

送走了沈枚,楚懷珝松了一口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兩人的背影,以折扇敲敲手心,随即立刻快步跟上去。

行至畫舫前,赫連祁回頭一看,只見身後只剩下楚懷珝一人,不禁奇怪道:“那位小公子呢?怎麽走了?”

“小孩子不喜熱鬧,随他去吧。”

見楚懷珝這般說辭,赫連祁沒在多問,他點點頭,足尖于拱橋欄杆處輕點一下,直接飛身上船。

陸峰笑望着楚懷珝,伸手道:“請。”

這艘畫舫一共分為兩層,二層為休憩之所,一層才是客廳主宴。舉步走入艙內,只見裏面絲竹不斷,歌舞生平。桌上擺滿了珍馐美味,客人入艙,馬上便有美人起身相迎,端茶倒酒,十分體貼。整個船艙都被這千縷倩影,萬盞美酒所浸潤,好不奢靡。

赫連祁滿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面上滿是愉悅:“陸三公子的生辰宴果然別具一格,本王這趟算是來對了。”

他環顧四周,眼睛猛地一亮,随後伸手拍拍楚懷珝的肩,修長的手指慢慢指向一處,語氣滿是挪愉:“你看那邊。”

楚懷珝順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見客座右側的案幾邊上圍滿了少年,他們靠坐于羊絨毯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藕臂玉足,十分養眼。

赫連祁低笑一聲:“怎麽樣楚二爺,可還滿意?”

楚懷珝揚起嘴角,輕笑道:“王爺滿意,楚某自然十分滿意。”

席上大多為通州賈商富豪,自三人進來,滿耳邊充斥着大量恭維之語,楚懷珝随意應和幾句,随即便在貴賓席上落了座。他環視四周并未看到陸家的其他兩位公子,想來陸家兄弟不和的傳言,八成是真的。

陸峰回到主座,先是象征性了說了幾句客套話,随後舉起酒杯,朗聲道:“感謝各位賞臉前來陸某人的生辰宴;厚情盛意,應接不遑。眼下話不多說,就請大家喝得盡興,玩的盡興了!”

他說完便一口飲盡杯中酒,一陣叫好聲後,臺下紛紛舉杯。楚懷珝将酒送至唇邊,輕抿一口,含笑看着眼前來回走動的端菜倒酒的侍女少年。

酒至酣處,陸峰拍了拍手,舫內頓時湧入一批異族舞女。絲竹伴着佩環叮咚,美人和歌而舞,眉目偶爾掃過看客,抿着嘴微微一笑,看得衆人撫掌叫好。

陸峰從赫連祁那裏知曉了楚懷珝的喜好,只見他伸手招來一位少年,在他耳邊私語了幾句,那少年擡眸望向楚懷珝,随即輕輕點頭,又從架上取了一壺清酒,這才恭恭敬敬的走至楚懷珝身邊。

“爺,我來給您倒酒。”

他微微欠身,正想将酒水注入楚懷珝杯中,手中酒壺卻被一只手微微按下。

楚懷珝将酒壺移開,輕笑一聲道:“酒水美味,卻也不宜暢飲,楚某先謝過了。”

主座上,一位褐衣少年斜倚在陸峰腿上,手裏舉着一串晶瑩的葡萄,只見他将葡萄一顆一顆剝好,親手送至陸峰嘴邊。咽下口中鮮果,陸峰在那白玉般的手指上輕輕舐過,神色好不自在;再看赫連祁,身邊亦是坐着一位美人,正是方才領舞的異族舞女。

見楚懷珝身邊依舊空空,陸峰随手将身上少年推開,好奇道:“這些倌兒可是不和二爺胃口?”

赫連祁聞言也是順眼望過來,對着陸峰調侃道:“看來你這裏的庸脂俗粉,還是入不了楚二爺的眼。”

宴席過半,臺下賓客均飲得面泛紅光、十分盡興;加之身邊均有美人服侍,亦是滿目快活,喜笑顏開。

最後一場歌舞演罷,艙內悅耳的絲竹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悠然的琵琶聲。

楚懷珝一怔,嘴角不覺抿成一條線。

廳內的燭光突然晃了晃,忽明忽暗間,兩個帶着青獅面具的男人從屋外翻進來,其中一人手持木樁,飛身在大廳擺下一個“一”字,另一人飛快将鐵圈插入樁中,只見火光一閃,那鐵圈周圍便燃起了烈焰。

有兩人從梁上飛下,手中長鞭一揮,火圈內突然鑽出一個少年。只見這個少年翻過一個火圈,又在另一個火圈內消失。

琵琶聲越來越急,衆人還未看清怎麽回事,那火圈卻突然劇烈燃燒起來,隐約可見當中少年。

大廳內頓時一陣安靜,激昂的琵琶聲與火焰燃燒的噼啪聲相交,簡直牽人心魄。眼見那火越燒越旺,琵琶也恍若斷弦般急響一聲,火圈突然“嘭”的一聲炸開,漫天的花瓣伴随着陣陣尖叫,悠悠落在大廳中央。

燭火頓時明亮起來,花瓣飛舞中,一人從檐上躍下,白衣翩跹,雙瞳剪水,恍若谪仙。

鼓聲起,那人将腰間長劍解下,踩着鼓點将劍拔出,旋轉,橫檔,輕劈。

這是一套簡單的劍舞。

那人動作十分生澀,實在不像是個會使劍的練家子。好在他樂感不錯,腳下步伐緩而不亂,鼓點踩得十分精準,這才不至于差的太多。

以一個簡單的劍花收尾,那人右手一顫,長劍險些脫手。

他立在大廳中央,白紗遮面,語氣帶着淡淡的笑意:“以花為賀,以劍為禮,特向陸三公子祝壽!”

正是陸峰請來的雜耍藝人。

陸峰癡癡的看着臺下的人,咽了咽口水,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走至廳前,對着陸峰微微欠了欠身:“回公子的話,奴名為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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