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鬼偃
對接的銀飾散發的幽幽銀光,顧檀輕輕摩擦着那個拼接完好的骷髅圖案, 沉默半晌後, 突然開口道:“這戒指是二爺從哪裏找到的?”
“百曉, 不,應該說, 是沈意身上掉出來的。”楚懷珝回答道,轉眸望向顧檀手裏的銀飾。
兩物銜接處機關做得十分精致, 那日于入松亭發現這銀戒,他只是察覺圖案相似,卻未曾想到兩者居然可以并在一起。
眼底泛起一絲興味,楚懷珝仔細打量着顧檀手上的物件兒。
若單純是為了佩戴,實在沒必要打出這麽個玩意兒來, 于私身物品上設下如此機巧, 這東西是不是還有其他用途?
顧檀在聽見“沈意”這個名字後驚訝了一瞬, “沈意……二爺是說百曉其實是沈意?那他與沈枚…”
“他就是沈枚一直在找的哥哥, 也是暗殺我們的罪魁禍首。”
居然是他。
見顧檀抿唇不語, 楚懷珝清朗的聲音繼續回蕩在車內。
“從遇見他起,你不覺得我們身邊發生了太多巧合麽?”
攥着銀戒的手微微一緊,思緒逐漸回到不問行初見百曉時的情景。
的确,從雲州到通州,百曉每次出現的時間的确都很碰巧。
自不問行叫價月白劍開始,再到有意無意幫他奪得凝魄寒玉, 夜間插手绛岫的搜查…
若說雲州的一切只是巧合, 那在通州相救又要如何解釋?
對了, 沈枚。
那時遇刺遇他出手,想來只是為了救沈枚吧。
這麽看來,百曉似乎從一開始便對他們的行動了如指掌。
“那日與胡青在酒樓相談,使用破魂針偷襲我們的人,不是闫佩羽,而是一直跟在百曉身邊黑衣人,阿柘。”
楚懷珝淡淡道:“從通州開始,阿柘便一直跟着我們,那日你設計将他逼出,我順勢追過去,他卻直接将我引入了百曉的星石陣。”
巧合太多便一定是故意為之,楚懷珝很清楚,百曉那時定是存了想要利用星石陣困殺他的心思。
至于後來所謂關于‘鐵臂人’調查,無非也是将疑點抛給陸家,并伺機将他們引入青雲山。
顧檀聞言抿緊了唇,想想那些曾經被忽視漏洞,心中不免有些複雜。
對于百曉身上的疑點,他也不是毫無所察,只是被自己下意識的忽略掉了而已。
至于原因是什麽,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對于百曉,他心中始終有種莫名的信任…
還有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顧檀摩擦着手中銀戒,眼底閃過一絲迷惘,那銀镯本就是爺爺留給他的防身武器,并未告訴過他這枚銀戒的存在。
“沈意…”顧檀低聲輕喃。
我與你,是不是真的見過?
楚懷珝似是知道顧檀心中所想,見他發呆,便拿出墨扇輕敲他的腦袋,輕笑道:“你之前便說并無失去任何記憶,想來有些事,應是連你自己也不清楚。”
顧檀聞言望向他:“什麽事?”
“舊事。”
楚懷珝微微一笑:“沈意應是知曉沈枚在此,這才派了阿柘跟蹤我們,一來為了保護沈枚,二來也可清楚我們的行蹤。”
“而對與你,”楚懷珝頓了一下,随即挑起顧檀的下巴:“怕是已經知曉了你的身份,這才不想殺你。”
顧檀一愣,一時竟忘了掙脫:“我的……身份?”
楚懷珝靜靜看着他的眼睛,見他并無排斥不安,便輕嘆一聲,緩緩道:“你曾說你是蜀中人氏,可你使用的招式卻與蜀中的名門族派完全不同,若仔細去看,反而到像是京都某一派別的改良與延伸。”
見他面露不解,楚懷珝靠回軟墊,伸手指指他手中的物件,“幾十年前,江湖中有一家族門派以機關、木獸聞名。其族最擅以木石為器,将它們制成不同種類的機巧野獸,并将它們作為自己的武器。後來因此種武器雖然防禦高,殺傷力極大又不易控制,族長便将機獸改良成為傀儡,防禦反擊皆可操控。至于操控方法,衆說紛纭,若讓我猜,無非也就是絲線之類。”
顧檀攥緊了手指,微微蹙眉道:“二爺說的可是二十年前被一夜滅門的梁家?”
“對,”楚懷珝淡淡道:“鬼偃梁家。”
這個名字對于顧檀并不陌生,江湖中對梁家的傳聞已經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梁家向來以傀儡機括聞名,他們以此為武器,既可防身,也可作為下人使喚。所有梁家子弟,自總角時起,便會配上一個屬于自己的傀儡,若無嚴重損壞,這傀儡便不允許丢棄
相對于妻子亦或是朋友,那些傀儡,才是真正會跟随正主一生的人。
傀儡不會說話,便注定他會是一個‘保守秘密’的存在;傀儡不會喊疼,無論在攻擊時受到多大的損害,它都不會退縮;傀儡不會背叛,他僅聽從一人指令,即使是粉身脆骨,他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若是遇上勁敵,操縱機巧攻擊的同時,自己亦可全身而退。
你看,就算被舍棄,它們也毫無怨言。
據說由梁家制作出的傀儡,大多與真人無疑,若不仔細分辨,很難看得出哪個是正主,哪個是機巧。
這才有了所謂‘鬼偃’的名號。
顧檀将銀戒還給楚懷珝,突然笑了,“二爺的意思,我其實是梁家的人? ”
“或許是你,或許是你的親人。”楚懷珝輕笑着收回戒指,“你既沒有印象,我自然不好下此結論。只不過這沈意,一定與梁家的人有所牽連。”
顧檀歪了歪頭,語氣帶了些許遲疑:“僅憑一枚戒指,二爺為何這麽肯定沈意與梁家有關?”
楚懷珝聞言笑笑:“僅憑一枚戒指,我自然不會下這樣的結論。”
只見他轉過頭突然問顧檀道:“那日在雲州初見鐵臂人時,你想以銀絲制他,可偏偏被他掙脫了,你可想過原因?”
顧檀微微一怔,不知楚懷珝為何忽然問起了這個,他垂眸回憶片刻,依稀記得自己當時的确已經纏上了他的四肢,至于為何會被掙脫,他只當是自己失手,并未仔細考慮過其他。
見顧檀良久不語,楚懷珝又道:“你以銀絲制人,無非是控制他們的筋骨經脈與穴道。可假如他體內并沒有這些東西呢?”
顧檀聞言怔愣片刻,随即恍然。
一個正常的人如何會沒有筋骨與靜脈?
除非他不是活物。
想到這兒,顧檀眼眸微閃。
傀儡。
見他想明白了,楚懷珝便不再繞彎子,“你與沈意功夫大致相同,只不過他控制的傀儡,而你,控制的是人。他操控傀儡不用絲線,你控制人,卻要以銀絲相輔。”
他說着自袖口裏拿出一個物件扔過去,顧檀一眼便認出了它——那方包裹着白土的錦帕。
“還記得那日我們在樹下發現的白土和沾染的朱砂麽;這些便是制作傀儡的材料,而阿柘,其實就是由沈意操控的傀儡。這也是為何有一個“人”站在樹上良久,我卻始終沒有發現的原因。”
尚有動靜與呼吸,死物無論戳在何地都不會惹來懷疑。
“沈意可以操縱傀儡,再加上阿柘與這枚戒指,自然說明了他與梁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至于其他,”楚懷珝搖搖墨扇:“大概還要從那方帕子上找線索了。”
顧檀聞言立刻明了:“難道這帕子上的圖案,是梁家的家徽?”
“對。”
說到這兒,楚懷珝頓了頓,“若無意外,你一直用來防身的武器與這戒指,應該也是梁家的東西。”
…………
石室內,有男子坐在石桌前,雙手撐着下巴,戲谑般看着剛剛走進的人。
“你不直接下殺手,卻要與他貓捉耗子般游戲,究竟是嘲諷還是心軟?”
沈意從阿柘懷裏落下,聽到這話立刻眸色一冷:“你派人跟蹤我?”
“若我說是呢?”
男人話音剛落,幾枚銀針便擦着他的面龐飛來。側面躲過銀針,只聽“嗖嗖”幾聲,身後的石門以千瘡百孔,一顆明珠被打翻在地,屋內的燈光頓時暗了許多。
見沈意怒意漸起,男人無奈聳聳肩:“開個玩笑而已,你可別誤會,只是我的人碰巧路過入松亭,看到了而已。”
他說着踱步走至石門邊,将那一根根細針拔下,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璀璨的燈光下,銀針閃爍着暗紫色的光暈。
“噬心散,這可是見血封喉,看來你是真的要殺闫佩羽啊。”
“廢話說夠了嗎?”沈意淡淡注視着他:“若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回了。”
男人似是沒聽到這句話,自顧自道:“也是,闫佩羽出手狠厲,想來是不念舊情了,你若不殺他,死的人必然是你。”
沈意聞言抿起了唇,他轉身向着大門走了幾步,就聽男人貌似不經意道:“石櫃裏的那瓶失魂露不見了,我過來找找,還以為是你拿去了。”
失魂露,服用後立刻進入假死狀态,三天後便會自然醒來。與其他假死藥不同的事,服用者武功全廢不說,就連記憶也會一同抹去。
“我那邊找不到,我便來你這兒碰碰運氣。”
“你怕是來錯了地方。”沈意回頭望向他:“那東西怎麽會在我這兒?”
男人聞言毫不在意:“即是如此,那我便再好好找找罷。”
說到這兒,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突然叫住走到門邊的沈意:“對了,我前幾日回去了一趟,發現了些好東西,你一定感興趣,要不要看看?”
沈意卻是頭也沒回:“我今天累了,你的好東西,我還是下次再看罷。”
出了石門,沈意緩步向樹林走去,只見他面上蒼白不見血色,指節間依稀夾着一枚銀針。與之前的暗紫不同,這針上浮着一層銀灰色痕跡,似是烏雲籠了月光一般。
将那銀針随意扔進枯井,百曉盯着井邊破舊的木桶突然笑出了聲,胸腔內突然泛起的疼痛激起一陣猛烈咳嗽。
“閣主。”
阿柘站在一側,伸手想要扶住了他的身子。
“我沒事。”
揮手制住阿柘的動作,百曉揮袖掩下嘴角血跡,半晌,淡淡開口:“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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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表達的這麽委婉,我都不知道要回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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