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份敗露
男子渾身顫抖着,斷斷續續的說:“我、我很怕。那些怪物沖上來後,我就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身後一片慘叫,我根本就不敢回頭去看。整個浮光城都亂了,到處都是、都是屍體,都是死人,都是鮮血……我先是跑回了家裏,拿夠了錢財,然後就、就帶着妻兒父母,直接離開了浮光城。”
“那東西在哪裏?”這個聲音粗嘎難聽,然而聽到這個聲音,男子居然奇跡般的停止了恐懼。
他雙目無神,癡癡的道:“東西?我不知道……什麽東西?我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嗯,我的寶貝兒子呢?阿樂是不是又拿爹爹的東西了?惜月,阿樂都六歲了,該去學堂了,你不要和娘一樣再那麽寵着他了,你看他現在都被你們寵成什麽樣了……東西,什麽東西?我沒看見有什麽東西?我的阿樂呢?我的阿樂是不是又拿爹爹東西了?這麽調皮,真是該打。惜月別再攔着我了,這小子就是被你和娘給寵壞了,瞧瞧他現在成什麽樣子了,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一名黑衣人上前查探一番,回禀道:“這家夥已經瘋了。”
“真是個廢物!”聲音粗嘎的男子陰森森的道:“反正也問不出來什麽東西了,你直接搜魂吧。搜完魂後,這樣的垃圾,就送他下地獄吧。”
黑衣人恭敬道:“是,大人。”
燭火搖曳,男子如同一灘爛泥般倒在地上不斷抽搐。他身旁的地面上,昏暗的燭火隐隐照映出四團大小不一的黑影。
黑衣人提着燈籠,湊到那團最小的黑影上面。孩童緊緊閉着眼睛,頭顱血肉模糊。頭皮外翻,額頭中間幾個黑色的血洞,竟像是有人用手指硬生生插入,然後順着腦袋的輪廓,将臉皮硬生生剝下來了一半一樣。
男人仍是小聲的喃喃:“你們要找什麽東西啊?我不知道,我沒看見有什麽東西?是不是我的阿樂又拿爹爹的東西了?阿樂啊,你已經六歲了,該去學堂了,你要再像上次一樣跟夫子鬧脾氣,爹爹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了。惜月,你跟娘一樣,就是太寵這小子了,這小子的伶牙俐齒用不到正道上,明顯是太欠收拾了,阿樂,你再跟爹爹找氣,爹爹就要撕你的嘴皮了……”
黑衣人将剩下的部分仔細的處理好,然後将手上一團鮮血淋漓的東西放到男子手裏,幫助他握住那物什,絮絮叨叨的說道:“我幫你把他的臉皮也剝下來了,不用太感謝我啊,我這人就是太熱心腸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趕快送你們一家人團聚的。你別忘了讓他們黃泉路上走慢點,好讓你能夠追上他們。嘿嘿。”
黑衣人的手裏多了一把寒光閃爍的利劍,手起刀落,“撲哧”一聲,一個圓圓的東西慢慢滾遠。
他輕輕将利劍湊到嘴邊,陶醉的吸着那上面的血腥味,然後伸出猩紅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那甘甜的液體。
“——真是世間難得的美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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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慘烈的戰争足足持續了三個多時辰。不知道因為是何緣故,原本攻擊一個時辰就會退去的敵軍,這一次卻沒能如浮光城将士所願,五十多萬骷髅士兵,幾乎是要發動總攻的樣子,全部壓上。十五萬對五十萬,數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人類脆弱的肉體面對堅硬的骷髅,在這場戰争中人類能夠勝利,看上去完全像是一場兒戲。
帥帳中,空諸端坐主位,時桑古渡等人皆坐在她下首。帳中都沒有外人,她只是懶散的坐着,用手支着下巴:“我想聽聽将軍對于這場戰事的看法。”
古渡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嚴肅道:“罪臣想問殿下一件事情,還請殿下認真回答。”
在場諸人都不是正兒八經的皇族人士,并在意他言語中的冒犯,空諸饒有興趣的道:“将軍請問。”
古渡的眸子炯炯有神,他望着她,一字一句的道:“還請殿下可以為罪臣解惑,皇上既然已經派了澤皇子來到南疆作督軍,又為何會下了另一道自相矛盾的旨意,讓殿下您來到浮光城?”
空諸神色晦暗不明,淺灰色的瞳孔深邃的反射不出任何光亮。她勾唇笑道:“那将軍就為何不能覺得,父皇是擔心浮光城內的百萬百姓,但是因為之前撤軍的旨意已下,君無戲言,所以他只能暗地裏派我過來察看察看情況。或許他聽到了浮光城內的狀況之後,憐憫之心頓起,真的會派兵來支援浮光城呢?”
她緩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古渡,語氣說不出是喜是怒:“也或者将軍是認為,我的令牌是假的,父皇的口谕也是假的了?”
古渡也跟着起身,不卑不亢的躬身道:“罪臣不敢。殿下的身份不假,罪臣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但罪臣是想,自從殿下離開魔都之後,罪臣并未聽到什麽消息,稱皇上下達诏書召殿下回宮。罪臣也沒有聽到什麽關于隐世宗族進宮朝拜的趣聞。按理說,殿下此時應該還在極北之地,就算是皇上秘密将您召回魔都,但現在這樣的時刻,您也應該是在宮中,而不是在危險的南疆,十死無生的浮光城。罪臣想請問殿下,如何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裏?”
“你是在質問我嗎?”空諸的聲音很輕。她的眼神淡然,既沒有權威被人冒犯的憤怒,也沒有謊言被人戳破的心虛。她的臉色甚至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變化。
古渡躬着身子,保持的之前的姿勢。他依舊是重複着剛才的那句話:“罪臣不敢。”
“古渡将軍,你的膽子真大。”空諸語氣平平的敘述,其他人都只是靜靜看着兩人的交鋒,一句話也沒有幹擾。
“多謝殿下誇獎。”古渡的聲音古井無波。
兩人都是隐忍的高手,比耐性,比心計,誰都不缺。半斤八兩,棋逢對手,就是用來形容這樣的情況。
空諸微微一笑,不比古渡面對她時對未知的揣測不安。她心裏早就有了計劃,心裏有底,就不會感到有所畏懼:“古渡将軍,我也不就跟你隐瞞了。确實,我回來的消息皇帝并不知道,我所說的什麽皇帝口谕,也全都是假的。”
古渡的呼吸窒了窒,幾乎要失态的直接出聲打斷她的話。假傳聖上口谕這樣的事情,她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必然是有所依仗。他根本不想去猜測這依仗是什麽,一個皇女用皇帝來稱呼自己的父皇,還是那樣帶着不屑的語氣,她的所想所圖,幾乎要呼之欲出了。可是就是她這樣直白的話才更讓他擔心,她能這樣對他說出來,肯定是有辦法讓他不能把這事對別人說出來,至少在短時間內是無法對別人說出來。
“古渡将軍,你是個聰明人。一個新興的王朝,和一個正在快速腐敗的王朝,你會選擇哪一個?”
“一個會馬上滅亡,一個會慢慢滅亡,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聰明人都知道選擇哪一個。”古渡心底如明鏡一般,咬着牙回答道。
空諸搖頭嘆息:“将軍,剛剛我才說你是個聰明人,你現在怎麽就糊塗了呢?”她頓了頓,一字一句的道:“他不能給你的,我能給你。他不敢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你是說……”古渡看了眼身側坐着的嚴峰,心裏一動,頓時明白了這位皇上的心腹,居然也會背叛皇上的原因了。
“古渡将軍,我并不想要強迫你立即作出什麽決定,我想要你們心服口服的選擇追尋我。告訴我也告訴你們自己,我是一個值得你們尊敬的上位者。你也并不需要向我做出什麽保證,你只要在這段時間裏看清我們的舉動,然後作出自己的選擇就好。”
這番話并不只是對着古渡所說,同時也是空諸對着嚴峰說的。說完這些話,她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淡淡道:“古渡将軍,還請坐下。我們接着讨論剛才的話題。我想聽聽将軍對這場戰事有什麽看法。”
古渡從思索中清醒過來,他沉吟片刻,好好斟酌了一番自己的語言,才道:“我總感覺,這些骷髅士兵其實并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緒,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被某些人操縱着的。”
知情的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空諸眸子閃過一抹光亮,她們都沒有想到,一個什麽傳說陣法等等東西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居然能夠如此敏感的發現這一點。
空諸道:“它們确實是被人操縱着的。操縱它們的,是一個被稱為亡靈術士的上古遺族。”
“上古遺族?”不止是古渡意外,嚴峰也不怎麽清楚也其中的一些話語代表的意義。空諸這才發現處于不同世界的她們雙方,交流起來是何等困難,無奈之下,只能一點點将事情給他們從頭講起。
這一講就直接從正午講到了黃昏,預言師一族的歷史漫長,加上他們偶爾發問的各種問題,一解釋起來就越解釋越多,時桑等人還不時補充兩句,才算勉強解決了兩人的疑惑。不過看他們意猶未盡的樣子,顯然還是有不少疑問未問出口。
“那您的意思是,其實複活骷髅不過是他們一族的能力,并不是什麽天罰了神罰了之類的事情?”古渡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什麽讀心術,什麽修煉等級,他們壓根就沒有聽說過。預言師一族還是預言之神的後裔,是有神的血脈的宗族,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嗎?哪怕只是曾經存在過啊。
那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那裏有他們想都不敢的一切玄幻的事物,他們這兩個世界之間的差別實在是太大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