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打草驚蛇
天色早已經暗了下去,客棧牌匾旁邊的大紅燈籠散發着暗紅的光芒。性空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黑洞洞的客棧大門,心裏略微發毛。他沒進去,只在門口大聲叫了聲:“掌櫃的!”
一個瘦小的老頭手持燭臺,急匆匆跑了出來。看見門口這衣着華麗的一行人,他明顯愣了一下,随即臉上的笑容更加謙卑了:“幾位客人,小的就是這家客棧的掌櫃。瞧這天色,幾位是打算住店吧?”
性空應了一聲。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客棧哪裏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讓他心底的警惕瞬間提升到了最高。他就不信以車上那倆女人的敏銳,沒感覺到什麽異常情況,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人開口說話,這明顯是不打算跟他共享消息了啊。
他心底有些不忿,胡亂應了一聲。不等掌櫃的再說話,他回身拉開馬車車簾,動作僵硬的扶時桑二人下來,面無表情的把車夫的職責發揮到了極致。
時桑比空諸先下了車,擡頭看了看昏暗的客棧,不由得似笑非笑道:“掌櫃的,現在這種時候,你不趕緊忙着逃路,怎麽還有心思在這裏開客棧啊?”
“逃路?哪兒還有路可以逃啊。”掌櫃的苦着臉說道,那糾結的表情,還真能讓不知情的人信以為真。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慌忙拍了下腦袋,陪笑道:“瞧我這老糊塗!幾位客官快快請進,是小老兒失了禮數。哪有讓客人站在門口說話的規矩。還請幾位客人見諒。”
時桑淡淡一笑:“無妨。”不經意與空諸對視一眼,二人皆是微微一笑。
掌櫃在前面帶路,時桑二人跟着他去分配的房間。而性空沒有跟着她們一起,他解開馬身上的繩索,趕着馬去了客棧後面的馬廄。
“掌櫃的,你剛才說沒有能逃的路,是怎麽一個說法?總不能連陛下所在的魔都也有瘟疫橫行吧?”時桑不緊不慢的試探。
掌櫃頭也不回:“可不是!咱們的陛下啊,現在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哪兒還有功夫還管咱們這些平民百姓們的性命哪!”
“咦?這是怎麽說?難道魔都駐守的黑狼騎都是吃幹飯的不成?”時桑驚訝問道。
掌櫃在二樓盡頭的一個房間停了下來,一邊開門一邊回身解釋道:“嗨呀!那些黑狼騎的大人們也都感染瘟疫了,不止是他們,就連宮內似乎也死了不少人,陛下讓人關閉了皇城大門,不允許放任何人進入。每天從宮內扔到城外的屍體,據說都堆成了一座山呢!”
時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空諸,對魔都的情況有了個大概的了解。見掌櫃的又往下一個房間走去,頓時阻攔道:“一間房就夠了。”
“一間?”掌櫃有些意外,慌忙解釋道:“咱們可不做那種發亂世財的事兒!不會故意擡高價錢的,兩位還請放心。”
“我們兩個只要一間就夠了,不需要兩間,也不是擔心錢財不夠。”時桑再次強調:“對了,剛才那家夥來了後你再給他開一間房吧,就開在我們的隔壁好了。”
掌櫃的點頭表示同意。兩人進了房間,時桑關上房間門。空諸揮手在周圍下了個結界隔音,臉色難看的道:“我讨厭被人威脅!”
“你會在皇帝的死活嗎?”時桑早就發現了她情緒的不對,轉身面對着她,不以為意笑道:“那就殺了便是。”
“不會。但那是兩碼事。他們就那麽确信,我會為了那混賬孤身犯險回去救他麽?”空諸緊緊皺眉,神色不耐。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她的身上。時桑先是愣了下,随即不由得失笑,狠狠揉了揉空諸的頭發:“我們可是有本命契約的。或許他們并不知道你們關系不好。畢竟你身為人子,正常人要是遇見這樣的情況,自然會立刻失了分寸。”
她那幾次威脅她還牢牢記在心裏呢。空諸冷哼了聲,轉開了目光,不甘的道:“現在還不知道他後面是哪方勢力,等到該摸透的都摸透了,我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漆黑的瞳孔中掠過一絲血腥味十足的陰狠憤恨,任誰聽到看到這一幕,也絕對不會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心底的情緒已經壓制的太久了,太久了。一旦徹底爆發,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些什麽瘋狂的事。越是該面對結果的時候,就越是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更何況在這種時候,原本以為馬上就能實現目标的時候,又出了這麽多的岔子,把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更加複雜了。
大預言術的結果,她看到了自己毫無希望的未來,知道自己在命運面前一敗塗地。可她還是不甘心,可她還是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優勢,一念之差的潰不成軍,失去了自己的五十萬大軍和處心積慮占下的福溪城。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緣,但是她仍不動聲色的把情緒再度壓縮,狠狠壓制,危害不斷加倍。對自己狠到不能再狠。
她沒有選擇,也別無選擇。自古成王敗寇,她并不想失敗。也不覺得自己會失敗。
時桑輕輕摟住她的肩膀,希望能将自己身上的溫暖傳遞給她一些。她自小一帆風順,天賦過人,要什麽有什麽,不管在族內還是在外界,從來沒有受到過什麽挫折。她的生活環境,比空諸這樣一個身份貴重的皇女要尊貴的多。她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世人仰望。而這衆人捧在手心裏的天之驕子,唯獨在空諸身上,嘗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空諸伸手摸了摸眼眶,意料之內的幹燥。她平靜的推開了時桑,同時推開了她給予的溫暖:“性空應該也回來了,我們先下去用膳吧。”
時桑垂着頭,低低的應了一聲。
掌櫃的送上了小菜,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家常菜,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異常。空諸默不作聲的嘗了幾口,便興致缺缺的放下了筷子,時桑勸了幾聲,空諸又勉強扒了兩口飯,一絲食欲也沒有。
時桑嘆了口氣,一旁的性空不明所以看了神色怏怏的二人一眼,大快朵頤。桌上的菜幾乎全進了他的肚裏。
時桑惡劣的道:“你是餓死鬼投胎的嗎?你也不怕自己馬上就要再去投胎了?記得這次投到一個沒有我們二人的地方,不然你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被我們二人繼續壓榨。”
性空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驚恐的問道:“菜裏有毒?!”話問出口,他心中就已經信了一半,這家店的詭異之處太多,他一早就在防備着。就連吃飯也是見她們二人先動了筷子,才敢去吃。他夾菜的盤子,都是時桑二人夾過的。沒想到他如此謹慎,卻還是中了招。
時桑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不然我二人餓了一天,怎麽都沒怎麽動筷?趕緊吃吧,專門給你留的,涼了就不好了。”
有毒的菜?專門給他留的?性空一張俊臉氣的通紅,“蹭”的站起身來,食指哆嗦着指着時桑,好像下一刻就會立即沖上去,手起刀落。要不是自己實力不夠……性空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按耐下心中的怒意,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是在騙我的吧?其實菜裏根本就沒什麽毒吧?如果真是什麽劇毒,你們二人剛才明明也吃了幾口……”
時桑用手帕擦擦唇角,漫不經心的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嗯。就是在騙你的,還真信了。好蠢。”
性空狠狠吸了一口氣,暗暗在心裏盤算了下雙方的實力對比。最後不得不頹廢的得出結論,就算是同歸于盡,自己成功的幾率也不超過三成。他強忍了怒氣,忿忿的坐下身子,卻也不敢再去動筷子了。
時桑沒有錯過剛才空諸微勾的唇角,湊到她身邊,戲谑道:“聽說古有君王烽火戲諸侯,拿江山為玩笑,為博佳人一笑。今時桑為博美人一笑,虎口拔須,耍的虛無強者團團轉,不知美人可滿意否?”
性空又猛灌了幾口水,面無表情的盯着地面,假裝什麽也沒有聽見。
空諸抿了抿唇,淡淡笑道:“可。”
時桑輕笑一聲:“那倒也不枉費我一煞苦心了。”
這話說的模糊,空諸心領會神,悄然瞥了二樓一眼。那若有若無的窺探感見她尋去,迅速消失。空諸這才拿起杯子,緩緩抿了口杯中茶。
時桑揚聲叫道:“掌櫃的!”
瘦小的身影慌慌張張的從櫃臺處跑了過來,眼底帶着朦胧的睡意:“幾位客官,叫小老兒有何事?”
時桑看見他那滑稽的樣子不由得一笑,問道:“你這兒有酒嗎?上點酒來。”
掌櫃的神色一樂,連聲應道:“當然有,當然有,上好的桃花釀桂花釀,不管幾位客人如何海量,絕對管夠!”
掌櫃的正準備下去拿酒,時桑不經意的問道:“這店裏除了我們一行人外,還有其他的客人入住嗎?”
“二樓還有一家,前兩天就在這裏了。”掌櫃含含糊糊的介紹了一下就離開了。
空諸輕輕點了點眉心,“看來不是一夥的,那些話應該都是那些人教他說的。”現在這種世道,正常人怎麽可能還會留在這裏開客棧。來來往往逃亡的人雖多,但誰知道哪個就被感染了瘟疫,雖然能多掙些錢,但總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掌櫃的對她們的試探一無所知,說出的那些話也只是平平板板,似乎只是按照原定好的計劃敘述。他甚至沒有借此多收些錢財,慌亂之下找出的理由,簡直讓時桑差點笑出來。
不發亂世財,那不關門,不逃難,在這裏開客棧做什麽。
“打了草驚了蛇,接下來,他們應該就有所動作了吧?”性空依然望着桌面地面出神。時桑不經意的看了眼他的側臉,目光中,快速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相約教室,祝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