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羅小鞍

秦若欺雖是夾着尾巴逃跑,心中的火氣卻是一直沒消。他被撞了這麽一下,見對方一身暗沉沉的衣裳,面容年輕,不像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便起了洩憤的心思,回身就翻出一掌。

這猝不及防地殺招,與之前刺傷邱落言的那劍如出一轍,幾乎可算得上是偷襲,半點也不光明。在座衆人見了,也都是大為不齒。

只見那受襲的來人不慌不忙,依然滿臉篤定,僅僅是微一側身,抱在懷中的窄劍便連着劍鞘倏地翻出,憑空劃了個圓圈,再回到他手裏。

這一下,那劍鞘連秦若欺的身體都沒有碰到,但劍風卻是明白送了出去,将對方一下逼退了兩步,推到門檻位置。

秦若欺收勢不及,當下被絆了個馬趴。忍耐許久的觀衆終于再憋不住,全部轟然大笑。

之前他耀武揚威已經讓許多人不快,但大家礙着煙霞派的面子,又見蕭亭柳對他甚是擡舉,便不敢露出不滿。只可惜這姓秦的功夫實在上不了臺面,先是在魏溪那裏吃了憋,現下又給個無名的後生當頭一擊,這麽着才在蕭家堡初一亮相,就接連栽了兩次。

進門的小哥對他倒地的身姿看也不看,如同沒事人一般,一擡腳,就從秦若欺的身上跨了過去。他放下了交疊的手臂,短袖之下顯露出健康的古銅色皮膚。衆人本來對他那手功夫大為贊賞,這時見到他右手臂上赫然有個圓形印記,一時神色俱變,皆由先前的欣賞轉為了駭然。

那印記與蘇魏二人先前在假和尚身上見過的略有不同,圓圈中雖然也刺有樓閣,花色卻是精致繁複了許多。不用想也知道,那定是逍遙樓的記號,只不過等級更高,身份更尊而已。

這年輕人是逍遙樓的部下。

座上衆人紛紛放下酒杯,沒人再有心思談笑。大家戒備地看着這位青年,防着他出手突襲。只見他一步一步走近了主桌,臉上風雲不動,每個人的手都慢慢移動,靠近了自己的兵器。

“蕭堡主,怎麽這麽大的喜事怎麽也不知會一聲?來的匆忙,區區賀禮,不成敬意。”那青年微笑說罷,便對空氣拍了拍掌。

數十條人影驀地從院外牆頭落下來。在院中吃酒的賓客頓時一驚,這麽多江湖好手同時在場,也沒人發現有這麽多人躲在附近。要是這些人有心偷襲,那後果不堪設想。

驚愕間,只見那許多人影砸到地上,卻是如同一截截木頭,骨碌碌地向院子中央滾了幾圈,而後停下,再沒了動靜。

衆人細瞧,原來落下的竟都是一具具屍體。

“謝家莊的人屢屢生事,我見堡主厭煩得很,便随手都料理了。怎麽樣,這份賀禮可還滿意,蕭堡主可願笑納?”

那青年進門時神情懶散,這下笑起來,雙眼彎成了新月,直像個天真的小孩,表情又得意又驕傲,仿佛做了件很讨人喜歡的事情,正在等待對方的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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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亭柳看見院中那許多屍體,眼前一黑。他腳步踉跄了一下,看了看衆人,又看了看這青年,臉色已是一片慘白。

那人又道:“聽說蕭堡主娶的是當紅花魁,明兒個就洞房花燭了,我倒是想瞧瞧,新娘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樣漂亮。怎麽樣,蕭堡主是自己領來,還是請我進去?”

蕭亭柳的面色被他氣得由白轉紅,只是略帶顫抖地說:“羅小鞍,羅小鞍……你別欺人太甚。逍遙樓取了我妹妹與妹婿的命,難道還不夠麽?”

衆人這才知道,原來蕭亭柳妹妹一家慘遭不測,逍遙樓乃是元兇。

在一衆憤怒的目光中間,那人也不着惱,仍是笑得一團和氣:“哎哎,我說,這筆賬你可別算在我的頭上。我這人有個規矩,向來不對婦孺動手。即便那是樓裏對你的懲戒,也與我沒有關系。況且,這也是因為你口出妄言,咎由自取。要真想叫人收手,只管交出我們要的東西,這樣我自然會乖乖離去,從尊駕眼前消失。”

蕭亭柳牙關直顫:“你們真是、真是……欺人太甚!七星日月匕早已失竊,我所說句句屬實,逍遙樓、逍遙樓為何仍苦苦相逼?時至今日,又叫我去哪裏把東西找來給你?你們……究竟要如何才肯罷休?”

“是麽?”羅小鞍冷笑一聲,“是不是真的失竊,那可真是要搜過才能曉得。”

“真是豈有此理!”魏溪強自聽了這許久,終于忍無可忍。

“阿溪!”

蘇晉之叫出這句已是晚了,只見魏溪再度躍出陣前,長劍出鞘:“這是蕭家的地方,怎容的你如此撒野,要嚣張,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方才大敗秦若欺,心中難免膨脹,覺得自己劍法厲害,簡直天下無敵。周圍的人本就對逍遙樓甚為嫌惡,自己又不敢出頭,現下見到有人挺身而出,當然無比歡迎。魏溪這一亮相,當場博得一片喝彩。

羅小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瞧這年輕人持劍的姿勢甚是潇灑,一雙眼亮如星辰,便笑:“好,就陪你玩玩!”

他手腕一振,佩劍脫鞘飛出。那劍身又細又窄,隐隐透着紅光,像飲飽鮮血一般,透出逼人殺氣。

羅小鞍先前擊退秦若欺只用劍鞘,這下肯出劍,已是将魏溪當作對手來看。可惜他這一認真,對魏溪反倒大大不妙,只見那笑意盈盈的臉上神色倏變,只一剎那間,他整個人如同化作了利劍,向前竄去。

魏溪幾乎沒有時間反應,堪堪側身,舉劍一擋。铮然一聲,雙劍相擊,震得在場諸人耳朵嗡嗡作響。

“好劍!”羅小鞍一擊未曾的手,卻出口贊道。

魏溪豁然一笑:“你的也不錯!”

“叫什麽名字?”

“魏溪。”

“誰要問你,問劍!”

魏溪一怔,答:“劍要什麽名字,它又沒有爹媽。”

羅小鞍反手一劍,來勢極其刁鑽:“自古寶劍皆有名,沒有,你取一個就是了。”

魏溪接下,想了想:“說得有理。”

他們這一番問答,手上半分也沒落下。羅小鞍越攻越急,魏溪已應付得愈發勉強,幾次險象環生,卻猶不自知。

蘇晉之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急得臉色發白:“阿溪別答話,留神接招!”

“啊?哦!”魏溪被他提醒,才意識到面前局勢。

方才那一下交談,他着實被分走了心思,不知不覺間,竟被對方逼至角落。觀霞劍法大開大阖,本就要在空闊的地方才好施展,這下困于角落,一下被局限了大半。

“卑鄙!”魏溪發現對方伎倆,痛罵一聲。

羅小鞍得意一笑,窄劍遞出:“怎麽不怪自己沒腦子?”

他話音未落,劍鋒已在魏溪肩頭紮出個血洞。魏溪那處外傷剛愈,這下雖然無礙,出劍姿勢卻受影響,不想這一點細微差異,竟被他一眼捉住,這下傷人分明是有意為之,當真狠毒。

縱然魏溪頂得痛,這麽一下,也實在痛到鑽心。

“魏兄弟!”這下可真是連封怒濤都看不過眼,一拍桌子,就要出去援手。

“別去,人多壞事。”蘇晉之一把拉住他。

“難道眼睜睜看着魏兄弟遭這臭小子毒手,你一點也不着急?”

蘇晉之豈會不急。他雙拳放在膝上,漸漸攥緊,臉色已緊張得煞白,口中反而愈發鎮定,盯緊了比武局面:“阿溪,勿急勿躁,只攻不守。”

魏溪疑惑:“不守?”

蘇晉之神情嚴肅:“聽我指點。”

“好!”

他二人向來默契非凡,蘇晉之這一開口,魏溪便乖乖聽話。接着只聽他口中方位、招式接連不斷,而魏溪果真心無旁骛,跟着他指示言出劍至。

似乎他就是他口中的一柄劍,由蘇晉之的言語化為魏溪的動作,全不用過心,幾乎是口到劍到,反應快捷至極。

過不多時,魏溪一個旋身,已從角落重新回到廳堂中央,一柄玄劍壓着那窄劍,劍風呼嘯,幾乎看不出具體劍招。

羅小鞍被那劍鋒克制得半晌無話,神色也不再輕松,冷眼朝旁邊的蘇晉之一掃:“以二對一,好不要臉。”

蘇晉之冷然一笑,坦然受之:“彼此彼此。”

下一刻,那窄劍倏然調轉方向,劍尖詭異地一斜,就朝蘇晉之筆直襲去!

“師兄!”

“別管我!”

蘇晉之出口示警,已是不及。

羅小鞍那一招根本是虛晃,他早已看透。然而這變起突然,又太中魏溪軟肋,叫他無暇分辨。只見那劍鋒宛如靈蛇,未及蘇晉之面前,忽地又一變。這一下,卻是正朝魏溪面門襲去!

“長河落日,浮雲遠黛!”蘇晉之急忙喊道。

惶急之間,他已從座上站起,恨不得自己手上有劍,能替魏溪擋下這一記。

然而這是萬萬不可能的。別說他距離羅魏二人太遠,就是現在能有劍憑空架在二人之間,也已阻攔不了羅小鞍劍勢,而這一劍擊中,非死也要落個重傷。

但是,那疾馳的利劍卻驀然頓在了魏溪鼻尖一寸處。一顆豆大的冷汗,從魏溪額角滑下。

羅小鞍再度側頭,眼神中露出疑惑:“搶攻連招?”

旁人看了這許久熱鬧,知道兩人相鬥,真不是鬧着玩的,不論傷了哪個,日後都有一場麻煩。于是裴霄又站了出來,賠着笑分開二人:“呵,二位都是英雄出少年,天下英雄向來都是相惜相重的,比武而已,點到為止。現在正值蕭家堡辦喜事,無端惹出血光,未免太傷和氣。逍遙樓就是再多能人,此地這麽多好手,呵呵,未必也都得罪得起吧。在下奉勸少俠,不如就此化幹戈為玉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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