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救濟

魏溪神色一凜:“怎麽?”

邱落言道:“有人、有人要打這寶貝的主意。”

蘇晉之問:“是誰?”

邱落言為難:“這……我恐怕不太方便說。”

魏溪道:“你來不就為了告訴我們這事,怎麽這下又不方便說了呢?”

蘇晉之看看對方臉色,道:“動歪腦筋的,恐怕是邱掌門的相識吧。”

邱落言一怔,連忙搖搖頭,又點點頭,然後僵在原地,不知說什麽好。

蘇晉之心下了然:“邱掌門,你能來報信蘇某已要多謝。要是掌門不肯說,我們也不能勉強。這便別過,以後有緣,江湖再見。”

邱落言看他們起身要走,也是一愣:“哎哎,你們、你們就這樣走了嗎?”

“怎麽樣?”蘇晉之回頭。

邱落言想了想,說:“不請個保镖,或者雇個高手之類保護保護?”

這下輪到蘇晉之與魏溪面面相觑。

蘇晉之指指魏溪:“他不夠高手嗎?”

邱落言一愕,悟道:“哦……也是。比我、比我可高得多了。”

他有些呆頭呆腦,說話也真是老實,也不知昆侖派如何人才凋零,竟選他當了個代掌門。蘇晉之難得見着這樣的人,忽然生出幾分好奇,停下腳步,問道:“你師父是何人?”

“哦哦,我師父嗎?我師父是莫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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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蘇晉之微一颔首,魏溪看他表情,就知道師兄過去應當與之相識。

蘇晉之又道:“那他現在……”

“活着活着!”邱落言忙答,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太成體統,忙道,“我師父他只是退隐了。江湖上那些傳言都是胡說八道!我師父身體康健着呢,什麽病痛都沒有。他退隐,只不過、只不過是做生意去了?”

蘇晉之險些以為自己耳背:“做什麽去了?”

邱落言重複道:“生意,做生意。就是販些布匹茶葉瓷器到西域,然後換銀子回來。”

江湖人向來橫刀立馬,視錢財如糞土,別說行商,就是當官也是人人唾棄的。莫應君退隐去做生意,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望遍江湖獨此一人。難怪蘇晉之乍一聽驚掉了下巴,實在是這位昆侖前掌門的行事風格,太出人意表了。

邱落言見他們變色,臉上也不自覺羞愧:“都是、都是我們這些做弟子的沒出息。師父也是為了我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賺得不多,年年還要給我們貼補,雖然現在昆侖弟子人少,可畢竟還有上百張嘴,天天都要吃飯……”

這話題的走向委實有些詭異,誰能想到,一個百年大派竟會窮困潦倒到這種地步。蘇魏二人轉頭去看看邱落言坐着的那桌,果然看見桌上只冷冷清清地擺着兩碗陽春面。

三個人,兩碗面。

難怪一個個精神不振,面有菜色。

蘇晉之挑挑眉:“你們就吃這些?”

邱落言臉上微赧:“實不相瞞,我自知武功低微,這一次受邀前來,本來也只是指望着、指望着蕭堡主允諾的贈金。況且這裏好吃好喝,我們師兄弟許久都沒有沾過葷腥,這才動了……動了貪念,想過來湊湊熱鬧。但是沒想到,哎……是我自己技不如人,硬要出頭,受了傷也是自己活該。現在我們在路上來回折騰了幾次,求醫診金又花去不少,實在沒有餘錢大吃大喝。要是我們吃飽,馬匹就吃不飽,馬吃不飽,我們回去就要用跑……這樣一算,還是我們餓些的好。”

他說了這麽一通,又是好笑,又是可憐。魏溪聽着,竟不知道是笑好還是哭好。這麽可憐巴巴的日子,他都有很久很久沒有嘗過了。

蘇晉之道:“阿溪,給邱掌門些銀子。”

魏溪點頭,伸到錢袋裏摸了摸,将幾枚銀子都掂了掂,終于一咬牙,摸出了一枚二十兩的大銀錠,遞給邱落言,爽快道:“給!”

邱落言目瞪口呆,捧着那沉甸甸的銀子,張大了嘴,不知道說什麽好。

連蘇晉之也甚為驚訝。他們的銀兩有多少,他心裏很清楚。這樣的大錠統共才兩枚,現在拿出一枚,就是将一小半財富拱手送了出去。

但魏溪給了錢,臉上笑得就格外開心,蘇晉之瞧見他笑容,心中一下便釋然了。他也笑道:“邱掌門收下吧,當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邱落言又推辭了半天,才誠惶誠恐地把銀兩收下。他招呼了兩個師弟過來,一齊向蘇魏二人行了大禮,而後才又回去吃飯,準備稍後趕路。

師兄弟與他們告別便上樓上客房去。江湖上來去皆緣,也沒什麽可說的。關上門,魏溪突然想起什麽來,一拍大腿:“哎呀,他們是昆侖的!”

蘇晉之問:“昆侖怎麽了?”

“照師兄剛才說的,昆侖可不怎麽樣!”

原來魏溪方才給錢時根本忘了這一節,現在想起來,又有些懊悔自己太過豪爽。

蘇晉之失笑:“你看邱落言這個人如何?”

魏溪想了想:“好像不太聰明。”

蘇晉之看他答得一本正經,暗笑你也看得出人聰不聰明。

魏溪接着說:“但人應該不壞。”

蘇晉之道:“那就是了。所謂門派,也不過是一堆人聚在一道,只要人變了,門派自然會變,名號根本無足輕重。”

魏溪點點頭,這才釋然。

他們奔波了一天,回房便早早睡了。這一夜蘇晉之睡得不慎踏實,十來年前折磨他的噩夢忽然又回來。他在夢裏輾轉反側,時而驚悸,時而低呼,額頭上都是冷汗。

魏溪不知道他怎麽回事,叫也叫不醒,只能展臂抱住了師兄,将他緊緊摟在懷裏。蘇晉之的黑發披散在枕上,摸起來絲緞一樣,魏溪的手一下一下順着他的頭發,感覺像跟十年前的自己掉了個位置。

蘇晉之被他抱住,先時還有掙紮,後來呼吸終于慢慢平複,漸趨和緩,蹙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第二天魏溪醒來時,反而是自己給師兄抱在懷裏。

他腦袋動了動,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對方的肩膀,再稍微別轉了頭,就看到師兄的下巴、嘴唇、鼻梁……然後,是他睜開的眼睛。

蘇晉之的眼神溫柔如水,像能把人化開。

魏溪驚得向後一閃,腦袋撞到了床側的擋板,“咚”地一聲,清脆響亮。

蘇晉之立刻拉過他來,用手揉了揉,然後好笑地說一聲:“起床啦。”

魏溪要翻身下床,忽然感覺到裆間異常,偷偷拉高被子一看,立刻窘迫萬分。只見他兩腿間的亵褲一小片濡濕,水漬在裆部洇開,十分顯眼。

他一張俊臉立刻通紅,坐在床上扭捏,怎麽都不肯下去。

“怎麽還賴床?”蘇晉之已穿戴完畢,回頭看魏溪還沒動靜,便走到床邊掀他被子。

魏溪一把摁住,将被子緊緊圍在身邊。

蘇晉之長眉一挑,覺出異樣來:“怎麽了?”

師兄的眼神越是在自己臉上停留,魏溪便越覺得羞愧,連忙低下腦袋:“沒怎麽。”

他表現如此明顯,蘇晉之怎會猜不到,無聲地笑了笑,又道:“那你慢慢穿,師兄出去叫店家做些早飯來吃。”

說完,蘇晉之推門出去。魏溪立刻從床上跳下,飛奔到自己的包袱邊,翻出條幹淨亵褲,火速扒下身上的髒衣,就要換上。

正在這當口,房門卻又打開。

“阿溪,你要吃湯面還是包子?”

四目相對,面面相觑。

魏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拎着褲子光着屁股,一支箭般跳回床上。

蘇晉之忍俊不禁,這下連笑意也掩飾不住,關上門,走回屋來:“又不是第一次了,這麽害羞做什麽?”

魏溪臉色大窘:“什麽、什麽第一次?”

蘇晉之慢慢走到床邊:“你十四歲那年被野豬咬了,回來燒得厲害,我整夜抱着你,聽你在夢裏說胡話,第二天你退了燒,可是褲子卻……弄髒了,還是師兄親手替你換下來,把髒褲子洗了的,你忘了?”

魏溪一張臉跟泡過辣椒油似的,幾乎可以冒煙,嗓子也是幹啞的:“不、不記得了。”

蘇晉之嘆了口氣,很失望似的:“好,不記得就不記得吧。可你就這麽換幹淨衣褲穿?盆裏有水,打把毛巾擦擦再換吧,要不要我幫你?”

“不不不!不用不用!”

魏溪又想跳起來攔他,又是不敢,稍微一挺直了身子,就覺得屁股底下涼飕飕的。

“那好,我先下去,你一會兒收拾好了就趕快下來。”

蘇晉之掩住笑容,慢悠悠地瞟了他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魏溪大出口氣,盯着房門好久,見終于沒有動靜了,才裹着被子過去把門拴好,給自己擦洗更衣。

這一日天光正好,魏溪換好衣服下樓,看見師兄的一身白衣映在陽光底下,着實亮得耀眼。他邊走便看,竟有些醉态,下樓梯的時候腳步發軟,一顆心像被萬蟻齧咬過,酥酥麻麻又酸酸癢癢的。

魏溪像游魂一樣走到師兄身旁。蘇晉之微笑着回頭,把一屜熱騰騰的包子朝他面前挪了挪:“吃吧。”

魏溪心頭一漾,只覺數十日來,最舒爽惬意的莫過今朝。

他狼吞虎咽地吞了兩個肉包,還未覺飽足,就見那明堂堂的大門外頭,飄來了一大片紫色衣裳。袅袅渺渺,好像天空的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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