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擂臺

蘇晉之道:“……我也不知能不能算。當時昆侖派規定凡持弟子令者,可以攜一位賓客上山,我便在客棧中給文公子留下訊息,與他同去。那昆侖山門比煙霞巍峨許多,一進去就是一大片演武場,四處旌旗招展,獵獵飛揚,場面非常壯觀。我們被迎客弟子接去住下,第二天,就是正式的比武。擂臺共擺三天,規則簡單,三天之內,凡是昆侖弟子皆可上臺,三天後酉時正還站在臺上的,即為下一任掌門。”

魏溪聽得入神,碗上的菜堆得老高,動也沒動一下。

蘇晉之瞧了一眼,淡道:“涼了。”

魏溪這才勉強扒了兩口,嘴裏一面塞滿了食物,一面催道:“後來後來?”

他兩眼一眨不眨,真将這故事當成了說書。蘇晉之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繼續說下去:“昆侖派的弟子的确個個身負絕技,山下的人說他們的掌門未必敵得過我師父,也确實是看在他當年的名聲,過分擡舉了。我看了三天,已經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托大,再看那與我打賭的年輕人,自擂臺開始就目不轉睛地盯着臺上。我以為憑他的能力,也會想上去一試,可這三天來他都是環臂抱胸,動也不動。三天擂臺固然精彩,過程也不乏血腥。昆侖派在衆門派中一向是最悍勇的,同門拼鬥亦不會手下留情,斷手斷腳被擡下擂臺來的,十中竟有七八。到了将近酉時,只剩一人站在臺上,此人三十上下,功夫确是出衆,就是我自己上去也不能有信心能勝。我見身邊的青年放下了手臂,知道他要上場。這時上去乃是決戰,彩頭最大,但風險也最高。只聽他丢下兩字:看好,便縱起踩在擂臺臺沿上,躍了上去。”

“這人功夫很好吧?他贏了嗎?”

蘇晉之道:“他若贏了就成昆侖掌門了。你說呢?”

魏溪琢磨着師兄的神色,心想多半是沒成,道:“哦,聽你說得那麽威風,原來還是不行。”

蘇晉之一驚,他敘述時并沒有多想,只是将當年細節如實道來,不知怎麽仍叫魏溪覺出誇贊的意味。于是他暗自定了定神,換了個口吻:“這人武功雖然比我好了那麽一些,但是性格乖戾,失于殘暴。再說,那臺上的昆侖弟子是擂臺決出的一等一好手,他們兩人纏鬥在一起,并不能馬上分出勝負。于是這麽一打就打了大半個時辰,從刀槍棍棒到掌法拳腳,全都比試過了,眼看撐不到酉時,那年輕人就要獲勝。這個時候,幾位昆侖長老忽然跳了上臺,大喊暫停。”

“打擂臺有這規矩的嗎?”

“沒有。不過他們喊停的理由卻是非常充分,衆人都說這年輕人面生,懷疑他不是昆侖弟子。畢竟在當時昆侖門下子弟衆多,又一向允許帶藝投師,門規松散,自家弟子認不全,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這四大長老一齊躍到臺上,将他前後左右圍住,逼他說出自己師承是誰,到底什麽來路。”

“這是在拖延時間吧。”

蘇晉之道:“沒錯,擂臺的規矩是要打敗前一名守擂人才算成功,所以即便是平局,只要前面的守擂人沒有下去,那還是前者的勝局。這些長老明顯是護短,想保前一人的掌門之位。年輕人知道他們的用意,當衆就不客氣地點穿。他如此,那些長老更是不能輕饒,萬一叫這人做了掌門,這些人日後豈不是難過?于是雙方一言不合,就動起了手來。他們長老四名,而他才一人。”

“真是豈有此理,這昆侖派看起來公平,原來也是這樣不講道理。”

“這年輕人見他們胡攪蠻纏,也頓時有了火氣。他在臺上大吼一聲,聲音響徹山谷,在場人內功稍差的,當即被震得七竅流血。這是一手相當精深的獅吼功,雖然是昆侖絕學之一,但已失傳多年。那四大長老年邁,武功還不及前一個守擂人,當場就步伐踉跄,口吐鮮血。年輕人吼過以後,反而聲威大振,他血紅了雙眼,一劍祭出,跟着飛身前撲,與四人厮殺起來。長老們受獅吼一擊,已然受創,過不了多久,紛紛不支倒地。這年輕人鬥得身上都是血跡,卻殺得興起,又一步一步逼向了守擂的漢子。”

魏溪聽得咋舌:“原來這人功夫真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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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晉之道:“其實他功夫雖好,也不至于高出這些人太多。只是他心中有怨念,非在這臺上勝出不可。他身上的血跡,有一大半都是他自己的。這人傷了四大長老後,已是過了酉時。但他與昆侖像是有仇,仍是不肯放過守擂人,合身撲上,又戰了數百回合。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簡直前所未見,只是昆侖派有規矩,擂臺之上除了比武者外不允許有任何人上去。四大長老上場已是破例,頗遭旁人诟病。所以在場圍觀的人別說沒那本事,就是有技傍身也不敢在這時候出頭。只見臺上兩人像是猛獸厮殺,極其慘烈。那守擂的漢子是個硬骨頭,拼得一身是傷也沒有下臺,最後給扭斷了雙手手臂,砍斷了一條腿,才被丢了下來。好好一場擂臺,最後鬧得如此結果,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以規則而論,酉時正時守擂人還在臺上,應當是擂臺勝者,可以結果而論,那年輕人以一敵五,卻才是真正的贏家。正當衆人交頭接耳,不知該怎樣抉擇時,這年輕人從懷裏摸出了三塊東西,一下扔在了臺上。”

“是什麽?”魏溪緊張道。

蘇晉之嘆了一聲:“當時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好奇,大家探頭一看,卻都是倒抽一口冷氣。誰也想不到,那竟是三塊昆侖派的掌門令。”

“咦?”

“昆侖派自從定下擂臺比武選掌門的規矩,歷來就是有能者居之,溯其門派歷史,連任掌門的并不多見。但曾有一人曾蟬聯三屆掌權共計十五年,只在第四次擂臺比武之前,因為私德有虧被逐出了門派。這個人,就是洛雲峰。而那臺上的青年,便是他的兒子。”

“原來他是替父報仇哇。”

“當年洛雲峰被逐出門派內情複雜,聽這青年說,似乎是有人栽贓誣陷。他此次前來,就是要讨回公道,更要讓昆侖派看看,就算他們逼走了他父親,剩下的人仍是一無是處,連他的兒子都打贏不了。”

魏溪怔怔的,呆了一會兒,嘆出口氣:“哎,這武林中的恩怨,都是這樣。”

才短短幾日,他像經歷了數載沉浮,這一聲嘆息,竟然有些老氣橫秋的滄桑。

蘇晉之說罷,重新提起筷子,在他碗際敲了敲:“好了,故事說完,你總可以乖乖吃飯了。幾歲了,難道要我喂你?”

魏溪聞言,擡眼去看他,不知怎的,臉上忽然泛紅。他想到這裏大庭廣衆,自己這麽大個人,這樣實在有些丢臉。于是抓起筷子,小聲說:“等沒人再說。”

二人吃完,叫小二算賬。魏溪一回頭,忽然猛地又轉回來,緊張道:“師兄師兄,你看到沒有?”

蘇晉之鎮定地捧起茶杯:“看到了。”

“他們什麽時候跟來的?”

“我們進門的時候就在了。”

魏溪大驚:“那、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蘇晉之篤定:“若無惡意,何必在意?要有惡意,你劍法比他好得多,又有什麽好怕?”

魏溪想了想:“也是,只是不知道昆侖派在這裏,是有什麽事情。”

他轉頭看到的,正是昆侖代掌門邱落言一行。

大廳角落的一張方桌邊,除了邱落言本人,還坐着他的兩個師弟。這幾人表情溫吞,沒什麽戾氣,昆侖派又沒有什麽統一的服色,要除去了佩劍不看,這幾任甚至不太像江湖人士,因而魏溪進門時壓根沒有注意。

這下剛聽完昆侖派的舊事,就遇上昆侖派的人,真是叫人大呼巧合。魏溪忍不住,又回頭悄悄望了他們一眼。

沒想到那邱落言看到他,竟然微微一笑,沖他颔首。

魏溪一驚,又不好意思不回禮,硬梆梆地也沖對方低了低頭,才神經兮兮地問他師兄:“他們要幹嘛?”

蘇晉之看着他身後:“人來了,自己問吧。”

說話間,邱落言獨自走了過來,向二人抱了抱拳,然後恭恭敬敬道:“兩位前輩好。”

“什、什麽!”魏溪吓得快從凳子上摔下去。

邱落言道:“丁前輩比我家師高了一輩,魏少俠自然就是我的前輩,這位蘇公子既然是魏少俠的師兄,那更是我的前輩。兩位前輩,晚輩在此有理了。”

他神色一本正經,當真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迂腐到了骨子裏,将這輩分之別看成了一件大事。

邱落言手上還綁着繃帶,當日他受秦若欺那一劍很是冤枉,可後者被魏溪和羅小鞍奚落,他也未落井下石口出惡言,而後來衆人圍殺羅小鞍與滅口蕭亭柳時,他已因傷提前告辭。所以對這個人,蘇晉之并無多少嫌惡,于是道:“不必客氣,請坐。”

邱落言撩起衣擺坐下,見到魏溪仍舊一臉驚愕狀,又覺得十分惶恐,屁股在椅子上沾了沾,就站了起來:“我、我還是站着吧。冒昧打攪兩位前輩,實在抱歉。晚輩離開蕭家堡,本打算就醫之後便回昆侖,沒想到在半路上聽見後來蕭家堡又生變故,這才想折回去看看,可去得太晚,還沒趕到,事情便已了結。我、我只能再次折返,卻沒想到在半路上聽見一則消息,心裏覺得不安,所以一路打聽兩位的行蹤,到此等候。”

蘇晉之問:“是什麽事?”

“蕭家堡的七星日月匕是否在二人手上?”

蘇晉之神色一凝:“是。”

邱落言道:“那果然沒錯。兩位前輩,千萬要小心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邱掌門不是壞人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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