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舊怨
蔣岱怒道:“小王八,不識好歹,我第一個就教訓你!然後再放火燒了這破山莊!”
傅卿雲見他猖狂,當即揚聲道:“給我拿下這狂徒!”
手持巨網的手下立刻從四面八方聚攏,捕魚一般将烏金細網從空中罩下,饒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束手待斃。蔣岱被那巨網一困,瞬間便無法動彈,細密的烏金絲越掙越緊,在他皮膚上勒出一道道血痕。
“帶走!”傅卿雲冷笑一聲。
兇手一網成擒,衆人又是一陣大喜。魏溪看看一旁伫立不動的師兄,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們現在還走嗎?”
沈連風轉身對他們抱拳:“先前多有得罪,這是莊主布置,不得已為之。”
蘇晉之一哂,并不回應。
魏溪:“原來如此,那小邱掌門呢,能放出來了嗎?”
“查明真相,自會妥善安置。”
魏溪松了口氣,見師兄眉頭仍然緊蹙着,便問:“師兄你是不是還在擔心你師父?”
“……”
“既然如此,咱麽為什麽不跟上去看看?”魏溪道,“老王,不,老人家雖然脾氣很壞,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麽苦衷。反正傅莊主不攆我們走了,咱們等看完再走不遲。”
魏溪這一番話倒是說出了蘇晉之心聲,他師徒分別十數年,心頭許多疑惑都未解,要是這樣一走了之,恐怕今後心頭都要懸着這麽個謎團,不能自在安閑度日。
不料魏溪話音未落,前方押送蔣岱的隊伍便傳來一陣喧嘩。沈連風箭一般竄了出去,前方聚攏的人被沖散開來,稀疏的人影中露出那張巨網。蔣岱在網中如同發狂的猛獸一般跳來竄去,單是這樣折騰就已弄得滿身血花,根本沒有人敢接近。
蘇晉之眉頭一皺,跟了過去。
圍觀的人也是一頭霧水,這蔣岱不知怎麽就發了瘋,嘴裏振振有詞也聽不清在罵什麽,只是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一定在下惡毒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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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劍山莊的護衛們一個個都劍半出鞘。
蘇晉之掃到那一片寒光,突地上前一步,揚聲道:“別妄動!取長棍來壓住,我有辦法!”
衆護衛轉頭看傅卿雲,傅卿雲點點頭。
于是大家依言找來長棍,拼盡九牛二虎之力将蔣岱困住,蘇晉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抽出一枚細針刺入蔣岱後頸。蔣岱驀地一抽,而後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蘇晉之解開烏金網,伸手搭上蔣岱的腕脈:“是回魂散。”
魏溪:“這是什麽東西?”
“一種治傷藥,有固本培元強健體魄的功效,但是長期服用能讓人脾氣暴躁,神智失常,所以江湖上早就禁用了。”
“也就是說,他脾氣本來應該沒有這麽壞?”
蘇晉之頓了頓,誠實道:“本來也挺壞。”
魏溪搖搖頭:“好吧,那真是無藥可救。”
蘇晉之沖兩邊的護衛道:“把人擡走吧,有金針在他醒不了。對了,他身上的傷勢還需要止血,務必輕放。”
傅卿雲道:“那是自然,逍遙樓的消息還要着落在他身上。”
魏溪看着蔣岱被擡走的背影,心中湧出一絲同情:“剛才還那麽厲害,說瘋就瘋了,哎……”
蘇晉之:“回魂散雖然有毒,倒不至于有如此效果。他忽然發狂,應當是受了刺激所致。”
“刺激?”魏溪眼珠轉了轉,不解道,“我、我罵得很兇嗎?”
蘇晉之都被他逗得莞爾一笑,在他臉上輕輕一捏:“不是你。”
“那還有什麽,這裏一片都是墳地,誰還能氣得他那樣?”
“墳地……”蘇晉之朝周圍一看,果然一座座都是鑄劍山莊歷代的門人。
山莊建立百年有餘,期間幾經易址,每一次搬遷這些墳茔也會被一同搬走,但下葬位置向來是位于山莊的東北側,這在傅家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墓碑也是按照輩分來排,先祖最內,向外資歷依次遞減。蘇晉之一擡頭,便看見好幾個熟悉的名字,其中之一,便是少時曾親切招呼他,時常教他些兵器常識的慕容荻。
蔣岱被送到莊內機關森嚴的審案堂,周身給鎖在鐵椅上,止住了血,才被拔出後頸金針。
他一醒來便大喊大叫,衆人現在終于聽清了,他罵的是“騙子”“小人”“背信棄義”,不用問也知道在罵誰。
多年前的恩怨到今朝都不能平息,哪怕慕容荻已早一步魂歸黃泉,蔣岱心頭的郁結仍舊不能除去。
傅卿雲聽得不耐煩,按住眉心:“就不能治治他這張臭嘴?”
“金針一施,必然神智同失。現在他氣血異常,啞穴也最好不要點,免得影響真氣流竄,會有性命之虞。”
傅卿雲挑眉:“所以,你的建議是?”
“等。”
等他罵得喉嚨嘶啞,自然不會再有聲音。
魏溪聽師兄說得有理,立即坐下陪他等。但那噪音入耳委實太吵,他伸手入懷摸到一物,忽又想起這手帕是前不久師兄給他新買的,實在有些舍不得,便放了回去,跑到沈連風面前:“沈兄,你有手帕麽?”
沈連風不知他為何這麽問,伸手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給他。
魏溪瞧那帕子樸素,看起來就不太貴的樣子,喜道:“送我行麽?”
沈連風點頭。
于是魏溪興高采烈地跑回座上,立刻将那帕子撕成了四條,再團成四團,兩團塞在師兄耳裏,兩團塞在自己耳裏。
蘇晉之在他手上感激地拍了拍,自己耳邊一下清靜了,款款端起茶杯來慢飲。
傅卿雲卻被這咒罵聲激得心緒暴躁,紙扇一下一下拍在掌心,幾乎都拍紅了。
沈連風往懷裏摸了摸,想起手帕已經給人要走,看了看那悠閑喝茶的兩人,默默走到傅卿雲身邊,伸出兩手,替他蓋在兩側耳邊。
傅卿雲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他在替自己擋噪音,卻揮揮手讓他退開。
“我倒要聽聽他能罵到幾時。”
蔣岱這一罵,倒真是滔滔不絕無休無止。若是把他罵的每個字記錄下來,估計能碼滿一整面牆壁。他好容易罵累了,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嘴裏哼哼着:“水,給我水……”
魏溪把耳塞拿了,問:“啥?”
蔣岱盯着他:“水!蠢材!你聾的嗎?”
魏溪蹙眉,對師兄努努嘴,表示果然脾氣太壞,但還是在旁邊拿了只空杯,倒了杯水過去。
杯子遞到嘴邊,傅卿雲卻道:“慢着!答了問題才給他喝。”
蔣岱憤怒地看着他,惡狠狠罵:“果然跟那慕容惡賊一樣卑鄙。”
傅卿雲反擊:“自甘堕落卻要怪別人,我還從未見過你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蔣岱的聲音頓時拔高:“我自甘堕落?那慕容荻又好到哪裏去?當年要不是他暗下毒手獨吞寶物,我也不會是如今這般田地!十六年,我等了整整十六年!好不容易才恢複功力找到這裏,你居然告訴我他已經死了?!我不信,沒有我親自動手,他怎麽能死!”
蘇晉之問:“當年在劍冢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記得聽同門說,他們在那附近親眼發現了您的屍首,因為傷得不成樣子,所以沒有帶回便就地埋葬了。”
“那些家夥巴不得我死,撒這種謊有什麽出奇?” 蔣岱冷哼一聲,“可我對這幫小人的恨,遠不及對慕容荻的萬分之一!他表面上與我稱兄道弟,騙得我放下戒心,連劍冢的秘密都說給他聽。沒想到,呵,怎麽也沒想到……”
魏溪聽得心急:“沒想到什麽啊,他到底把你怎麽了?”
“他一見到寶劍,就下藥将我暈倒。我記得清清楚楚,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他還跪在身邊,口口聲聲跟我說,對不起。你說可笑不可笑?分明是他下了毒手,卻要跟我說對不起。難道說了就能當自己沒做過麽!”蔣岱仰天大笑,“這樣的僞君子,死也多半是裝的,要是不把他的墳挖出來,我是永遠不會信的!”
“挖出來也沒用。”傅卿雲冷冷道,“那墳裏根本是空的。”
魏溪喜道:“人真的沒死?”
傅卿雲搖頭:“死了,死得徹徹底底,幹幹淨淨。我師叔在迷暈這人之後,便被人殺了。”
蔣岱:“胡扯!你小子當年才幾歲,怎麽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傅卿雲忽然有些激動,“我不單知道他死了,還知道是誰害死了他。那個人也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害得我這一雙腿一生一世都站不起來,害得傅家聲明掃地,險些基業不保!”
蘇晉之道:“是你二叔。”
傅卿雲喘了口氣,稍稍緩過一些來。他難得如此失态,從前掩飾得太好,唯獨此刻才露出個鮮活的人樣:“當年我師叔跟你前去的确另有打算。可他打算的不是想獨吞什麽寶劍,而是想替鑄劍山莊徹底封了這兩把魔劍!這是我山莊子弟的責任,他從小受我祖父教導,一直以此為己任,所以盡管知道此行艱險,也堅持一定要去。”
蔣岱臉上現出一絲驚愕,但随即又皺眉大罵:“謊話連篇!”
傅卿雲:“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當年他這計劃只有我爹與二叔知道。他還怕做了此事你醒來會對他不利,對他們說萬一他回不來,千萬不要找你報仇。他之所以對你道歉,也是因為心有愧疚。可誰能想到,你卻不分是非,仇恨了他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