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吃醋
蔣岱似是無法接受,整個人都不自在地扭動起來,眼睛左右張望,忽然捕捉到沈連風手裏的長劍。
“那這又如何解釋!”他道,“要是真如你所說,這玄冰劍怎麽會在鑄劍山莊手裏!”
蘇晉之:“這劍是我後來在劍冢找到的,與鑄劍山莊沒有關系。”
魏溪氣得跺腳:“你怎麽這麽倔,怎麽都不肯信!慕容荻不是你唯一的朋友麽,難道一定要證明他害你,你才痛快麽!”
他尚且年輕,不明白人心往往如此,有時越親近越熟悉的,卻越選擇不去相信。好像人跟人距離一近,便會抽掉中間那層客氣,變得尖銳刻薄起來。
傅卿雲:“鑄劍山莊歷來對玄冰赤焰有所研究的人并不多,慕容師叔是屈指可數的一個。正因為這樣,應鶴行才會以構陷我父親為代價,要我二叔洩露劍冢的秘密和師叔的行蹤給他。事成之後,他将盜劍不成畏罪而死的帽子扣在師叔頭上,再獨占這兩把寶劍的秘密,這事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埋入了地底。要不是我二叔臨死之前招認了一切,恐怕世上人永遠都要當慕容荻是個叛徒。”
蘇晉之:“應鶴行?當年與你二叔串通的就是當朝應侯爺?”
“不錯。”
“這樣說來,他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經知曉劍冢的下落?”
傅卿雲:“這是二叔所說,将死之人不會說謊。”
可蘇晉之發現劍冢時,距離蔣岱與慕容荻前去,又隔了六年。
傅卿雲知道他在疑惑什麽,續道:“赤焰玄冰不是人人可練,人人能夠練成的。需要內力相當、悟性超群又靈犀相通的兩個人,能夠不計較彼此得失,将自己的內功化入對方體內,又将對方功力再渡回己軀,如此往複練上九重各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大功告成。應鶴行等了六年才将這秘密洩露出去,應當是花了六年才找到他要找的人選。”
蘇晉之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甚至有些慘淡。他幾乎坐不住,微微搖晃,勉強抓住了扶手支撐住身體。
“我明白了。”蘇晉之忽然低聲笑起來,笑得有些突兀,甚至帶一些悲慘,叫旁人看了有些發寒。
魏溪疑惑:“師兄你明白什麽啦?”
傅卿雲卻已猜出這其中緣由:“當年告知你劍冢下落的,就是應鶴行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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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晉之點頭:“正是應鶴行之子,應文昭。”
魏溪急得一拍大腿:“哎呀師兄你為什麽要聽他的話呀?”
“我當時……并不知道這背後包藏禍心。”蘇晉之搖頭,悔不當初,“當時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應文昭,我只道他是尋常富商子弟文公子。”
魏溪聽這名字十分耳熟,在腦中回想片刻,終于記起:“原來就是那個你下山後巧遇的小公子?那個煙霞拜師不成,與你到處周游江湖,最後一同上昆侖看掌門擂臺的,是不是他?”
蘇晉之點頭。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出手那樣闊綽,辦事那樣豪爽。啧啧,有上千兩銀票在手,果然不是一般人呀。”
傅卿雲:“他們父子多年來一直留意江湖中人,所謂偶遇恐怕也不是巧合。怕是他上煙霞,本就是為了要找蘇兄。”
蘇晉之:“當時我卻沒想到。”
傅卿雲笑:“你若想到,他自然還會去找別人。”
即便沒有蘇晉之,也可能會有趙晉之、李晉之,只要應氏父子的野心不死,這江湖就難得安寧。
蔣岱在旁邊聽見了這一切,所有細節都一一對上。應氏父子的陰謀被抽絲剝繭梳理出來,就是編謊話也沒有這樣周全的。蔣岱即便是千般不信,現在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傅卿雲看看他:“如何?你現在知道是自己冤枉了我慕容師叔也不晚,究竟逍遙樓有些什麽計劃,現在肯說了吧。”
不料蔣岱臉上神色突變,像是愧疚,又像是悲傷,臉色時紅時青,忽然頭向身旁一歪,變成了慘白。
“暈過去啦!”魏溪驚叫。
蘇晉之立即上前,探過脈相,道:“驚懼太過所致,要立即施針。快将人松綁!”
傅卿雲再不願意,也只能依言照做,命人把蔣岱擡去廂房給蘇晉之好好診治。
待蔣岱悠悠醒轉,已是去了半條命的樣子。這一半是藥傷,一半是心傷,旁人問了好久東西南北,他都愣愣地無所回應。
蘇晉之關上房門出來,沖傅卿雲等人搖搖頭。
傅卿雲氣得一敲折扇:“又是一個活死人!”
但這也怪不得蘇晉之了。蔣岱這些年也過得不知是什麽日子,全憑對慕容荻的一腔憤恨才硬挺了過來。現在仇家沒了,這麽多年活下來的意義也沒了,難怪像被抽走了靈魂,空洞如一具幹屍。
對此蘇晉之無能為力,他照顧完自己師父,便被魏溪拖去查看邱落言。好在這個傷在筋骨,不及肺腑,止血敷藥之後稍加休養便可。
傅卿雲盡管放過了他,卻仍不放邱落言自由。先前他散播過逍遙樓抓捕赴會英豪家眷的消息,因而傅卿雲對他頗為忌諱,在他住處外布置了許多守衛,平時除了蘇魏二人,不開放任何探視。
魏溪念邱落言可憐,經常跑去照顧。邱落言感激涕零,怕麻煩魏溪常常吵着要自己動手,可他身上有傷,如何方便?有時越幫越忙,反而給魏溪添了麻煩。
“沒事沒事,我回去自己洗洗就成。”魏溪擦着衣服上一塊污漬,可藥水已被布料吸進去了,暗沉沉一灘,看着甚是紮眼。
他向來大大咧咧,見狀索性放棄,端起碗,盛了口湯藥送到邱落言嘴邊:“還是先趁熱喝藥吧。”
邱落言看看他,又看看勺子,很勉強地抿了一口,表情複雜。
“怎麽,很燙麽?要不我給你吹吹?”
邱落言一怔,忙道:“不不不,只是有點苦。”
“苦?我給你去拿些蜜餞。”
“不不不,苦也能喝。”
魏溪搞不懂他,離開了凳子又坐回去,繼續一勺一勺,直喂到碗底朝天。他放下藥碗,見邱落言的嘴邊留有藥漬,伸手想去幫忙擦了,不料對方向後一縮,胡亂用手一抹:“我我我自己來!”
“小邱掌門,你怎麽了?為什麽抖得厲害?”魏溪伸手一捉,便将他手擒住,又再撫上他額頭一探,奇道,“沒有發燒啊。”
“前前輩……我、我沒什麽錢……”
“這都是山莊的東西,那傅莊主害得你這麽慘,怎麽好意思收你錢?”
“我我、我也沒什麽本事……”
“你只管養好身體,本事可以再練。”
邱落言的兩眼水汪汪的,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委屈:“我只有我自己……”
魏溪聽得莫名,笑着安慰他:“放心,我在這兒呢,你還有我呀。”
邱落言啪地把手抽開,忽然在床上跪了下去,沖魏溪連連磕頭:“前輩對我恩重如山,本當湧泉相報!可,可我只是一個俗人……前輩的恩德,恐怕,恐怕只能來世再報!來世做牛做馬,不不,給你當小妾當丫鬟,我我我做什麽都可以!只是這輩子……爹娘剛給我許了門親事,明年成親,我們、我們家就我一個獨子。他們還指望着我傳宗接代,後繼香燈……”
“那可是樁喜事呀!”
“啊?”
“什麽時候辦?打算在哪兒辦?要是你不嫌棄,到時一定得請我喝一杯呀。”
邱落言忽然熱淚盈眶,激動得握住了對方雙手:“前輩……”
他見魏溪幾次三番幫助自己,給自己端湯喂藥又無微不至,體貼得連自己親娘都不如,不禁反複思量自己身上有什麽值得對方如此,想着想着不覺就想到了歪處。眼下聽見對方如此大方,邱落言一時更為感動,連話都幾乎說不出了。
門口傳來一聲清咳。
魏溪回頭:“師兄!”
蘇晉之:“我要去施針,你回來幫忙看火。”
“好!”
魏溪跟在他後頭出了小院,莫名覺得今天師兄的腳步有些快。蘇晉之回到自己院中只是把東西稍作收拾,一番歸置之後,卻并不見他離開。
“師兄,你還不去嗎?”魏溪一面拿蒲扇扇得自己嗆咳不已,一面好奇地望過來。
“自然要去。”蘇晉之走到他身邊,“以後邱掌門那邊也由我去,你身體還未大好,就乖乖待在院裏,安心調養。”
“咳咳!”魏溪揮手掃去眼前濃煙,“可我身體早好了呀!”
“寒毒不可兒戲,這次要不是日夜兼程,你哪裏還有命在?”
“那我每天去看小邱掌門一眼?就一眼。”
蘇晉之本已把藥箱都提在手上了,聞言又放了下來。
“今天開始,每天躺在床上,沒我允許,不準起來。”
“啊?那豈不要悶死?”
蘇晉之眼色一凜:“悶死抑或病死,你自己可以選一樣。”
魏溪耍賴,抱着師兄手臂:“不死可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蘇晉之一臉冷淡,“如此我也不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