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昆侖紫瓜缶

看陸野貧嘴的模樣,蘇青崖氣惱地翻了個白眼,惡聲惡氣道:“我同魔君大人認識不久,還不知大人的秉性,大人到底值多少銀子,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噗——”陸野忍不住笑:“那小蘇老板可要好好觀察,多觀察觀察。”

蘇青崖被他那痞壞的表情逗樂,哼哼一聲還是把前因後果都解釋了一遭。

聽完,陸野嘴角高高翹起:這小老板莫不是在擔心?

“你還笑?!”蘇青崖不滿,漂亮狹長的眼眸中充滿了怒意。

陸野走過來,漫不經心地攬住蘇青崖,笑得老神在在:“這清溪谷啊——可不是尋常修士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你在谷中,出去是在玉水入海口處的一處漩渦通路,可外頭的修士卻多半不知這條路的所在。”

“而清溪谷之上是飛天徑,飛天徑是整個錦州大陸最高的懸崖絕壁,上面終年風雪、險象環生,又有無窮幻境層疊出現,心智不堅的,多半會被困在其中,甚至身隕神滅。”

“也正因它是錦州大陸的最高點,先人覺得這是距離天宇和上界最近的地方,通過了此處的重重考驗,好像就可以摸着天頂蒼穹,如此,得名‘飛天徑’。”

“玉水入海口,是清溪谷除了洞靈源福地之外唯一的出入口,但這出入口只有身在清溪谷中的人才知曉,相信你同小梁也是誤打誤撞才摸到了門路。”

陸野将蘇青崖轉過身來看着自己:“所以我們不怕他們找來,就算當真進來人,我捏決換個模樣便是。”

蘇青崖撇嘴:“區區幻術,難道不會被人看破?”

“不會,”陸野道:“修士問道講究境界,自煉氣始而至渡劫終,共分為九階,渡劫成功後便可飛升成仙。如今我已在大乘期,進入渡劫期也只是時日問題。”

“放眼整個錦州大陸,”陸野眉目遠眺,似乎在睥睨天下生靈:“如今也就只有霜嚴宗的萬行舟或許可以看得破我的幻術,換了旁人,修為不足,自是看不出的。”

“原來如此……那、沒事兒就好。”蘇青崖點頭,心裏卻在算:這人如此厲害,看來真暴露了也不打緊。只怕當初答應我、要留下來幫忙,也是另有所圖。

關鍵他到底在圖什麽?

蘇青崖環顧四周,總覺得這清溪谷中沒什麽值得陸野去圖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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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童小梁已經拾好了柴火,遠遠看見蘇青崖、陸野兩人面對面站着,便歡快地沖他們揮揮手,然後一溜小跑過來,好奇地偏着頭問他們:“老板,陸大哥,你們在說什麽?”

蘇青崖沒答,陸野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後開口:“老板在讨論我到底值多少錢,他預備将我賣掉。”

童小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蘇青崖,然後這小稂精飛快地抱住了陸野,對蘇青崖認真道:“老板,我、我喜歡陸野大哥哥,老板別賣他吧?”

“我們、我們……我們缺多少錢嗎?小梁、小梁去賺。”

童小梁說得很慢,眼眶卻越來越紅,幾乎要哭出來。

見這狀況,蘇青崖狠狠地剜了陸野一眼,慌忙蹲下身來安慰道:“小梁,你別聽他胡說,我怎會賣掉自己的夥計,他這是同你開玩笑呢!不信你問他。”

童小梁巴巴看向陸野,陸野卻故意使壞地聳了聳肩、無辜道:“這我可不知道,是老板他自己過來問我值多少錢、然後要賣掉我的。”

蘇青崖:……

童小梁一聽,嗚哇一聲就哭出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直落。蘇青崖一邊惱火陸野性子惡劣,一邊從納戒中掏出了三顆小糖球塞給童小梁,好言好語地哄了一遭,才把這老實孩子給哄好了。

待童小梁終于不哭了,蘇青崖站起身來,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這會兒童小梁再單純,也知道蘇青崖這是生氣了。可他想來想去不知道為什麽,于是求助地看向陸野。

陸野看蘇青崖站在竈臺前收拾東西的樣子,心裏好笑:這小老板當真如同貓兒一般,只許順毛撸,不許随便觸及絕對|禁止的領域。

招了招手讓童小梁來到一旁小樹下,陸野沖童小梁攤開手掌:“方才老板給你的糖球呢,還有沒有剩?”

“都在這裏!”童小梁乖乖地将藏在手心的三枚糖球放到陸野手中:“陸哥哥你也想吃嗎?老板就是因為給了我糖吃、他才不開心?”

望着這懵懂無知的小稂精,陸野揉了小孩一把:“哥哥只要一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然後陸野就捏着那兩顆糖球兒朝蘇青崖走過去,走到距離蘇青崖只有一兩步的時候,他叫了蘇青崖一聲,蘇青崖沒回頭,哼了一聲。

陸野不放棄,又叫了蘇青崖一次。

“幹什……唔?”蘇青崖不耐煩地回頭,卻正好被陸野将一枚糖球送入了口中。被迫吃了滿口甜膩,舌尖似乎還舔到了陸野的手。蘇青崖愣了愣,他面前的陸野則笑眯眯。

對視了片刻,終于蘇青崖含着糖球無奈道:“當我小孩兒麽?”

“呵——”陸野擠了擠眼睛,故意誇張道:“可不是麽?我看小老板也就二十來歲,我在這錦州大陸上少不得活了上千年。你在我面前,可不正是個小孩麽?”

說着,陸野還抽空沖躲在樹後只露出個腦袋的童小梁招了招手。

童小梁蹬蹬蹬跑過來,用小臉蹭了蹭蘇青崖的掌心,伸出手、也遞上了一枚糖球:“老板可不要再生氣了吧?給老板吃糖糖,糖糖可甜可甜,吃了就會開開心心的!”

看着童小梁掌心中淺白色的小小球兒,蘇青崖的眉眼也稍顯了幾分溫柔——

這是他費盡心思和童小梁從清溪谷出去的那一次:當時正好遇上新年,街巷上熱熱鬧鬧,小販走街串巷,賣着不少新奇東西。只是當時他們沒多少靈石,件件都要精打細算,童小梁想要糖吃,他都沒能當場應允。

後來,也是他趁童小梁不注意時,悄悄折返回去買的。

藏了這麽些時候,童小梁不記得了,蘇青崖卻清楚記得——這孩子當初被拒絕時,盡量不回頭看的小模樣。

這時,陸野偷偷捏了一個道決:

童小梁掌心上就降落下了簌簌飄雪,原本圓滾滾的小球兒,也随着雪花變成了一只活潑可愛的小雪兔。小兔子在童小梁掌心蹦蹦跳跳,還憨态可掬地停下來撓了撓自己的耳朵。

“哇——!!!”童小梁叫起來:“好可愛!!”

小兔子歡快地從他的掌心中跳出去,在草坪上跑起了圈。而童小梁一高興就拉住蘇青崖,也跟着到草坪上轉了兩圈,小孩歡快的笑聲感染了蘇青崖,他也終于沒再板着臉。

待他們二人停下,陸野走上前:“現下,不惱我了吧?”

斜睨了他一眼,蘇青崖唇角上挑,卻故意嗆聲道:“我一個‘小小孩兒’怎麽敢同您老人家置氣?左不過是‘小孩兒秉性’,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罷了。”

童小梁眨了眨眼睛,陸野卻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蘇青崖揮了揮手,說今日正好有空去林子裏一探:“小梁你留下來守家,順便練習那套《金丹心法》,你出去這幾日,功課可落下不少。”

一聽要練功,童小梁撅起小嘴,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可不能偷懶哦,”蘇青崖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陸野哥哥是很厲害的修士,你有沒有偷懶我看不出,他可是看得出來的——”

童小梁偷瞄了陸野一眼,心裏打怵,只得乖乖應了。

等小梁的房門徹底合上,陸野才問蘇青崖:“他在練《金丹心法》?”

“嗯,這是之前我們在集市上買的,”蘇青崖解釋:“我沒有修為,日後若真需外送,小梁還得有個好身手。這孩子天分不差,就是貪玩。”

陸野皺眉:這《金丹心法》是丹修們常用的,雖說也有清心寧神之效,卻不太适合這狗尾巴草精。

猶豫了片刻,陸野道:“這不太适合小梁,若要他練心法提高身手,不如用霜嚴宗的《靈源經》。”

“你說的倒容易——《靈源經》是霜嚴宗密不外傳的內家心法,就算黑市上有賣的,我們一來不能辨別真假,二來也沒那麽多錢。”蘇青崖擺擺手:“走一步算一步,我又不求小梁争天下第一。”

“話不是這麽說,小梁資質好,根基若打得穩,将來不可估量。”見蘇青崖還想争辯,陸野幹脆提議:“我來教。”

蘇青崖算了算,倒覺得陸野這法子劃算:

他對錦州大陸上的道法心經不甚了解,而陸野身為魔尊,自是個對童小梁最好的私人教師。

只是教人功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蘇青崖想起之前陸野說他不想回去當魔君,又不知道他到底在這清溪谷中圖謀什麽,所以蘇青崖試探着問:“這麽說,你打算在這兒長留?”

“怎麽?”陸野驚訝反問:“小老板您這兒雇人還分長短期麽?那我可要問問清楚——包吃包住這種是長還是短。”

這人顧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有回答蘇青崖的問題。

扭過頭去,蘇青崖朝林中走:“自是長的,只是我怕到時候魔君吃不得苦,又或者貪圖權勢和享樂,回頭去重新做了你高高在上的魔君。”

這話讓陸野深深地看了蘇青崖一眼,而後他看着前方笑:“來日方長,小老板且看着吧。”

兩個人邊聊邊走,少頃後就進入了密林之中。清溪谷的密林分為好幾塊區域,外圍多皓華與松柏,內多沙棠和梧桐,南面多丹粟藏匿林中,北面背陰出則于石塊下多出金石、白沙。

一路上還遇上了不少林中走獸,如陸野之前所說的霜華。

在梧桐林的最東面兒,有一條小溪,溪水彙聚成湖,正好又是霜華們聚集飲水之地。誠如陸野所言,這霜華生得如狼般兇悍,卻是性子溫順的食草動物,其中一只灰黑色的幼崽看見蘇青崖,還十分親昵地過來蹭了蹭他的腿。

在水邊不遠處,陽光灑落下來正好照着一小片低矮的灌木叢,其中影影綽綽,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着紫光。

蘇青崖好奇,便朝着那邊走過去。

撥開重疊葉片,下頭赫然是一大片茄藤,紫色的茄子散發着微弱的光,且圓茄、長茄、矮茄應有盡有。

“這也可以吃?”眼瞅着蘇青崖那發亮的眼神,陸野在他身後艱難地開口:“我說小老板,在你眼裏,世間萬物是不是只有兩種,一種可以吃,一種不好吃?”

“這個……很奇怪嗎?”蘇青崖伸出去的手縮了縮,畢竟在他生活的現代——茄子可不會發光。

“昆侖紫瓜多是用來煉丹的,”陸野一言難盡地看着那紫兮兮的東西:“這東西有輕微的毒素,靈獸吃了會陷入短暫的昏迷,而修士和一般人吃了,則會……”

“如何?”

陸野看了蘇青崖一眼,似是有些猶豫。在對方眼神的催促下,陸野才慢騰騰道:“則會一直不停地吐露真言,以前人間話本中所說的真言湯劑,也便是用這昆侖紫瓜做原料熬成的。”

一個茄子還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蘇青崖心思靈動,忽然想到了什麽,當即裝作無所謂地笑:“看來這東西還真是危險得緊。”

似是還不放心,陸野将蘇青崖從半蹲狀拽起來,又認認真真地同他強調了一遍:這東西有毒,雖然看着好看,但是還是不要輕易制作。

蘇青崖連連點頭,承諾保證自己絕對會為自己顧客的生命安全負責。

之後兩人又在林子裏繞了一圈,弄清楚林子中有些什麽資源後就返回了竹屋邊兒。回來後,蘇青崖讓陸野去盯着童小梁的功課,自己則預備做今天的晚飯。

等陸野離開,蘇青崖悄悄地從納戒中取出了幾條昆侖紫瓜——都是他趁陸野不注意時偷偷摘的。他既套不出對方的話,有時便也不得不用上一些非常手段。

——他承諾對顧客的生命安全負責,卻沒有說要對夥計照顧有加。

翹起一個狡黠的壞笑,蘇青崖笑眯眯地準備試一試這個昆侖紫瓜。

記得以前家常有一道菜叫缶茄子,乃是用蔥、姜、豆醬、花椒并茄子制成。首先要将茄子和蔥香切成四條,然後将姜切末、蔥白切絲。準備一鍋子沸水焯過茄條保嫩,再用熱油鍋将豆醬、蔥絲爆香。待鍋內飄香,在将茄條下鍋炒入味兒,最後加上花椒、姜末和水悶熟。

湯汁将茄條和豆醬融合在一起,既保持了茄條的香嫩,又留存有豆醬的鹹鮮,最後用一只缶盛起來。

等食用時,揭開蓋子,撲鼻的鮮香就叫人垂涎欲滴。

昆侖紫瓜分明就是會發光、會讓人說真話的茄子,哪裏有那麽多顧忌。

蘇青崖一邊給昆侖紫瓜切條,一邊兒哼着小曲:陸野還當真說對了,天底下的東西在他眼裏,還當真就只有兩種,一種叫“這個可以吃”,一種叫“這個不好吃”。

晚飯時,蘇青崖給童小梁準備了幾道甜品,他自己将昨日剩下的菜簡單就着玉井飯吃了。而陸野則是陪着他們簡單地喝了兩口沙棠酒——剛釀出來的沙棠酒有些澀,他喝兩口就要放下酒杯逗童小梁說上幾句。

童小梁哪裏是這精明老東西的對手,沒幾句話,就将自己和蘇青崖交待了個徹底。

受不了小孩的口無遮攔,蘇青崖編了個由頭就讓小梁先去休息。

留下陸野後,蘇青崖才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只缶。

陸野笑:“老板這是要給我開小竈?”

“哼——你想得倒是美。”蘇青崖揭開蓋子,四溢的香氣瞬間就将兩人包圍,白石缶中整整齊齊擺着一條條色澤純正、深棕的長條,長條旁邊還有姜片和花椒,上面點綴着蔥絲和翠綠的蔥花。

“這是我新制的紅燒茄子,”蘇青崖取出筷子遞過去:“小梁吃什麽都說好吃,我自己也嘗不出什麽新鮮,倒不如你幫我試試看?”

陸野古怪地看了蘇青崖一眼:“紅燒……茄子?”

“紅燒茄子,”蘇青崖點頭,認真道:“我的家鄉菜。”

于是陸野低頭吃,細細咀嚼後,還能品出幾分脆鮮。

“怎麽樣,好吃嗎?”蘇青崖滿臉期待。

“滑而不膩,肥厚得宜,吃起來脆嫩鮮香,是一道好菜!”陸野又吃了一口後,擡頭問:“不過,這茄子……到底是啥?”

蘇青崖不答,似笑非笑地說:“好吃便好。”

又待了片刻後,蘇青崖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起了話頭:“我聽聞,在北林君建立錦州大陸前,整個大陸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喚名涿野。涿野上的修士和樂幸福,直到後來,出現了魔君九煞。”

“魔君九煞為天地間煞氣所化,能力至強,甚至不死不滅。後來仙道大能們拼盡全力,才勉強将九煞打散封到了地底,然後才有了北林君于廢墟上建立了如今的大陸。”

“哦?”陸野端起酒淺酌一口,眯起眼睛,似有醉态:“小老板你想說什麽?”

“這幾日[世界]上總有人提起九煞魔氣外洩一事,也有人說得此魔氣者便可功力大進,而後修為一日千裏,甚至可以突破到至高境地,”蘇青崖笑眯眯:“我想問,魔君大人你,留在我們這清溪谷中、到底是何目的?”

蘇青崖的眸色安靜,陸野的眼眸卻沉穩如同天上星。

他二人對視了片刻,忽而陸野爆發出了一陣誇張的大笑聲,他指着桌上吃了許多的“紅燒茄子”道:“青崖,你的廚藝雖然天下一絕,但你道我當真吃不出——這便是昆侖紫瓜麽?”

“……”蘇青崖一愣,臉色變了數變。

“自我之前送出那玲珑寶居後,你就有些反常,”陸野笑着湊近他:“之後我便想出這個法子,也想探探你到底是什麽心思——昆侖紫瓜不過是普通的野植,靈獸吃了會昏厥是真,可哪會有什麽吃了會讓人講真話的東西。”

“你一直想套我話,我便将計就計,故意騙你。想看看你的心——到底藏了什麽精怪東西。”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眸光亮明媚,正好能夠将這漫天的蒼穹星辰都給倒映進去。偏是他騙人鬧出的尴尬,卻叫蘇青崖生不出氣,他撇了撇嘴、讷讷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算我認輸,我不問就是。”

說完,蘇青崖耳尖微微發紅,站起身端着那個昆侖紫瓜缶欲走,陸野卻伸出腿攔住他的去路。

陸野慵懶地斜卧在桌邊,仰頭看他道:“小老板若是想探我真心,用不上這麽麻煩。”

蘇青崖挑眉,站住等他的後話。

陸野眼睛亮亮地沖他痞笑道:“你親親我,我便說。”

蘇青崖一愣,而後嘆氣,竟低下頭來大大方方地親了陸野——的額心一口,然後嫌棄道:

“多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小孩一樣要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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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野:????

蘇青崖:^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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