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月之夜的抉擇 (7-4)

小黑黝黑的臉上泛起紅色,他手裏捏着斷掉的半截梯子,憨厚地笑了:“嘿嘿,不好意思。”

傑克無奈道:“你還不如不下來呢。”

意識到不可能從這個地方原路返回後,我們只能硬着頭皮觀察下水道裏的場景。傑克打開了手機的電筒說:“省點電,每次就開一個電筒,換着來,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呆多久呢。”

我低頭看腳下,污水從下水道中間凹陷的部分流淌而過,空氣中充斥着什麽東西腐爛了的味道。下水道的拱壁由磚塊和水泥砌成,兩側倒是沒有污水,堆着許多已經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垃圾,可以供人貓着腰行走,而前方有着許多的岔路——大城市的下水道網絡都是迷宮,尤其是那種在原址上不斷擴建改建的,無論是紐約、巴黎,還是這個拙州。

“這該往哪走?”

“我過個觀察吧。”趙英俊說。

KP:“94/40,沒過。”

趙英俊拍拍胸口:“嚯,好險沒整個大失敗。”

在這個團的設定中,骰子面額100的前提下,如果骰出了”1-5“之間的數值則為“大成功”,KP需要獎勵額外的信息或道具。而反之如果是“95-100”之間的數值,則為之“大失敗”,會被施以懲罰。

小黑說:“我也過一個,我偵查基礎值高,有70呢。”

KP:“55/70,你接着手機的微光,在周圍反複查看,發現離你很近的地方有一個腳印。”

我:“Nice!”

我們全部湊上去看那枚腳印,我比了比——和我的鞋印差不多大。

“過個追蹤骰子。”傑克小聲提醒道。

小黑老實道:“我追蹤。”

KP:“47/50,你可以沿着這個腳印不斷前行了,一路追蹤他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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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說:“哦!牛逼,現在這個腳印在我眼中都是發着光的了,同志們,跟着我走。”

“厲害厲害。”傑克浮誇地鼓起掌來。

我們順着腳印在下水道裏走出沒多少米,井蓋頂部透下來的光亮就完全看不見了,只靠着傑克的手機手電勉強維持照明。這裏空氣流動十分緩慢,口鼻處捂着衣服都擋不住那陳腐的氣味,周遭又髒又黑,又冷又濕,時常一不小心就一腳踏進污水裏,下水道的拱頂也經常有髒水滴在頭頂和脖子上。

這還不算,但凡有人不小心踢到垃圾或弄出什麽動靜,在下水道裏蕩起的回聲可是夠滲人的。更何況時不時地還有老鼠和蟑螂竄出來,避無可避地從你腳背爬過、從你腳踝蹭過……令人止不住地頭皮發麻。

就這樣,小黑在前頭走的小心翼翼,大家提心吊膽地跟在後面,直到傑克的手機快要沒電,又換上了小黑自己的手機。

我不知我們究竟走了多久,體感至少兩三個小時,我本以為這過程會是像前往小戊的班級或者駕車一樣瞬間轉場的,但是并沒有……我意識到體力的消耗和精神的折磨應該也是游戲的一部分。

“哎喲!”傑克忽然小聲叫喚道,他摸着自己撞到小黑寬碩背部的鼻子問:“怎麽了?”

小黑拿手電晃了一圈,說:“前面好像有一片開闊地,還有些梯子什麽的,看樣子還在施工。”

我伸長脖子張望——那好像是幾條下水道交彙的地方,拱牆邊撐着的一些鋼管腳手架,在有限的燈光探照下伸着細細的黑影,但大部分區域仍在黑暗之中。

小紅說:“我過個聆聽。”

她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後,搖搖頭表示什麽也沒聽見。

小黑不怕死地往前走了幾步,說:“過個偵查。”

他在KP的提示下來到一個腳手架邊——那裏電線錯綜複雜,一頭是個柴油發電機,小黑伸手摸了摸,然後拉亮了懸吊在小廣場上頭的電燈泡。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每個人都不能适應,我還在揉眼睛的時候,旁邊已經傳來鐵柱倒抽氣的聲音。我還以為收到了襲擊,連忙強睜開眼,卻看到了一副始料未及的這樣的場景。

這塊開闊的區域的牆壁上畫着一副非常顯眼的壁畫,大約兩米高、一米半寬,似乎是用粉筆或是馬克筆這種學校板書工具繪畫的。只是壁畫的內容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畫面中央是類似某種長着翅膀的昆蟲,沒有眼睛卻仿佛注視着我,翅膀上畫着無數個生硬的三角形,十條細腿上長滿了尖刺般的絨毛,讓我不得不聯想到會飛的南方大蟑螂。這昆蟲趴在一個放射性的網上,網由顫抖而狂亂的曲線繪制而成,底部簇擁着一大堆不知是在狂歡還是在痛苦嚎叫的猴子。整張圖上又覆蓋着無數線條複雜的幾何圖案,密集又無序地排列着,一旁寫着我不認識的拉丁文字。

我擡起頭想要辨認畫面頂部的尖塔是什麽玩意兒,這時KP那比往常更令人不舒服的聲音在這個空間內響起:“你們感受到了混亂、震撼和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你們感到一股來自深淵的凝視,一種來自虛空的召喚。San check(Sanity Check,理智鑒定),成功減0,失敗減1D4。”

1D4意思是讓我們投一次總面值為4的骰子——我們分別進行了San值的檢驗,四個人無礙通過,只有我和趙英俊失敗了。

我又投了一個四面體的骰子——2點,我被扣除了2點San值。

骰子結果出來的一剎那,一種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間籠罩了我,我此生從沒經歷過這種感覺,好像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幹,所有的理智都都離我遠去。那一瞬間,我再也想不起任何快樂的回憶和愉快的往事,周身只有黑暗和刺骨的冰涼。

這種感覺持續了漫長的十來秒,然後我倒抽一大口氣,好像從溺水中複活過來。傑克立刻走到我旁邊,問:“你怎麽了?你怎麽出這麽多汗?”

我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汗水從下巴和鬓角不斷滴落。我吞咽着幹渴的喉嚨,費勁地搖搖頭,說:“沒事,大概……遇到攝魂怪了吧。”

另一頭的趙英俊也恢複過來——他被扣了三點San值,只會更慘。傑克想了想,說:“呃,一次性被扣掉3點的話,應該會有點什麽瘋狂的跡象。”

“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麽,”鐵柱看起來憂心忡忡,“怎麽辦啊這幅畫,呃,我先用手機拍下來。”

他拍照的同時,小紅也注意到了壁畫上的文字,說:“我過個外語。”

“過了,”小紅說,“這裏寫的是,呃……猶格·索托斯。”

“哦……”

“嗷……”

“靠。”

“嘶——”

這個名字一經由她念出,在場除了小黑和小紅的所有人全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反應——猶格·索托斯的鼎鼎大名,但凡了解過克蘇魯神話體系的人都不會陌生。其形象為聚集着的億萬光輝球體,是三柱原神之一,是時間和空間的支配者,也是強悍更甚“克蘇魯”本克的至高外神。

除了月哥和翟齊兩名完全的新手之外,在場衆人無不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猶格·索托斯是廣大玩家親切地稱之為“泡泡”的邪神,可沒人将這兩個字說出口,只當自己是看見了一副邪惡而神秘的壁畫。畢竟作為不知道克蘇魯為何物的游戲角色而言,任何超出游戲認知的言論都會被KP嚴厲警告或懲罰。

那麽……我又仔細觀察這圖騰上的蟲子——圓形的翅膀和三角形的鱗片,黑色的觸須,又被描繪在不見天日的地下,這玩意兒是害怕陽光的妖蟲夏蓋沒跑了。我又想到剛才走下水道時那些爬過我腳背的東西,只覺得更難受了。

“我過個神秘學。”終于喘過氣來的趙英俊說。

“過了,”他插着腰站在壁畫面前,轉述着KP告知他的信息:“這壁畫似乎和巴別塔的傳說有關,壁畫的構圖與卡巴拉生命樹相似。”

傑克思索了一下:“卡巴拉的路徑是所謂‘人類通往上帝的路徑’,看樣子那梯形就是卡巴拉最中心的路徑,而頂端那些圈圈就是全知全能的‘上帝’或者‘神’。 ”

“呃……什麽神,那位嗎?”鐵柱愁眉苦臉道,“所以是有人在這裏畫了這個,想要召喚,呃……我不想再念一次它的名字。”

“估計是了。”傑克說,“還有什麽能分析的,關于這個壁畫。”

趙英俊想了一會兒,說:“再過個克蘇魯神話試試?”

我佩服道:“你頭是真的鐵。”

趙英俊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了謙虛的笑:“為人民服務……呃,但是沒過,失敗了。”

“算了,咱們走吧,在這下面也呆得夠久了。”小黑說,“我之前追蹤着的腳印還沒結束,我們可以順着繼續往前走。”

“行吧,”小紅說,“等等,KP提醒我過聆聽。”

她原本有些無精打采的,我甚至能透過她看見背後的月哥百無聊賴地翹着二郎腿敲桌子的樣子,可下一刻,小紅忽然一躍而起,說:“有動靜,有人來了!”

她這一聲及時的警告之後,從另一頭的通道中便搖搖晃晃走出了了兩個人——不,那是人嗎?

随着那玩意兒的靠近,我才逐漸看清它的全貌,緩緩朝我們靠近的生物至多只是“類似人型”,它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以一種怪異地方式緩緩拖行着身體朝我們走來,同時,那股腐敗的氣味登時更加濃烈了。說這是喪屍……似乎也不太準确,這個不死者般的怪物整個面部都凹陷了下去,磨爛的臉皮下透着森森白牙。它們的眼珠掉在外面,或者不知道滾落去了哪裏。但這都不是最令人不适的場景——透過怪物那黑洞洞的眼眶,能看見它的大腦空空如也,只有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機,同這個軀體殘留的腦組織黏連在一起。

“我靠。”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罵了髒話。

KP的聲音再次自頭頂朝我們公放:“由于小紅聆聽躲過了偷襲,所以現在按照敏捷基礎值來行動,回合制,小黑第一個行動。”

小黑從腰間拔出電擊槍,說:“我鬥毆。”

“鬥毆還是電擊槍?”KP問。

“鬥毆,”傑克出主意道:“你鬥毆有傷害加深呢,掄死它。”

“好的,”小黑把電擊槍往腰裏一揣,“我徒手掄它!”

KP:“鬥毆判定,49/70,過了。現在你可以骰傷害,算上傷害加深一共是2D6。”

小黑有兩次投六面體骰子的機會——他先是骰出了個4,大家“嚯”了一聲,他又骰出了個6,傑克再次浮誇地鼓起了掌,深情地用話劇腔喊道:“太棒了!Bra‘vo!”

KP:“原型移動設備動作緩慢,根本沒能承受住你這暴風般的一擊,直接被打爆了頭,失去了行動能力。”

随着他的解說,那個扭曲的怪物被小黑一圈轟爛了頭,電光噼啪一閃,不動彈了。

我和傑克頓時歡呼起來,場面一度十分熱烈。

“很好,看來這個叫‘原型移動設備’的玩意兒敏捷和閃避都不高,而且血量少于等于10。”鐵柱說,“我們這麽多人呢,不怕。”

KP:“下一個行動的,李傑克。”

傑克果斷道:“鬥毆。”

KP:“鬥毆判定,98/50,大失敗。”

傑克臉僵了。

我:“哦豁。”

只見傑克一個優美的舞蹈動作之後,被地上的石塊絆倒,直接摔了個狗啃泥,不但沒有摸着敵人的邊兒,還摔掉自己一滴血。

接下來,我們幾個人連撓帶抓地傷了那個怪物6點血——這怪物似乎沒有痛覺,即使被打殘了也不顧後果地朝我們繼續逼近。終于輪到怪物行動了,只見其一個踉跄的前撲,倒黴的李傑克又遭了秧。

KP:“李傑克,閃避。”

KP:“89/65,閃避失敗。”

傑克被怪物迎面抱住,之後重重撞到了地上,他大喊道:“力量對抗!不對不對,敏捷!敏捷逃脫!”

他好歹從怪物的束縛中掙紮了出來,衣服被垮到肩膀,頭發也亂了,花美男變得相當落魄。小黑把他揮到一邊,說:“我來我來。”

“你來你來。”傑克沒好氣道。

小黑不負衆望,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怪物,只殘餘一些零件碎片躺在我們腳邊。此時我們所有人都滿身臭汗,被熏得已經不知道是周圍臭還是自己臭了。傑克沒脾氣道:“咱麽還是快走吧,我覺得這裏停留得越久,這種怪物還會源源不斷地出現。”

鐵柱說:“不知道那些學生會不會是被這種東西襲擊了?比如說,學生晚上打完工回家的路上,這些東西趁着夜色爬到了路面,然後襲擊了他們?”

“不好說,那樣應該會有學生受傷的痕跡,或者屍體才對。”趙英俊說,“不過我們出去了之後,可以試着黑一下附近街道的監控錄像看看。”

“黑一下監控錄像”這個活一聽就是沖我來的,我還沒開口答應,小紅卻忽然開口道,“等下,我再過個偵查,我總覺得這地方除了這個壁畫,還應該有個別的什麽東西。”

她原地轉了一圈,說:“小黑,把這個壁畫毀掉。”

鐵柱愣道:“啊?”

小黑毫無異議地撿起腳邊一塊巨大的石塊,扛在肩上奮力一推,石塊直接把壁畫砸穿了——原來壁畫只是淺淺一層,後面是中空的。

小黑個頭最高,率先看見了,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随即我們也都看見了——碎石落灰之後,擺着一個木質金邊的箱子——赫然是普通RPG游戲裏“寶箱”的樣子。

“好樣的!差點錯過了!”趙英俊幾步走上前去将寶箱打開來,寶箱表演滲透出一圈金光,系統配合地響起了一串歡樂的音樂,和這個陰森的下水道顯得格格不入。我們一人拿起一個半透明的小盒子,裏面各裝着一枚綠色的藥丸。

此時我忽然想到,如果開寶箱的時候現場少于六個人,每個人不就可以分到更多的藥了嗎?

這個念頭在我腦中劃過的一剎那,我知道其他人肯定也早想到了,但沒有人說話,都顯出很高興拿到第一個章節寶箱的樣子。接下來,小黑順着腳印繼續前進,其他人疲憊地跟在後面,不出半個小時後,另外一個檢修井出現在我們眼前,以及另外一支爬梯。

“你們先上。”小黑自覺道。

“不是,我們先上也推不開井蓋啊。”趙英俊說。

小黑無奈地爬了上去,所幸這次梯子很結實,我們所有人都順利地爬到了路面上——天已經黑了,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燈火閃爍,似乎是到了一個鬧市區。可我并未因這些竄動的人群而感到安全,反而覺得他們都是幢幢的鬼影。

“腳印到這裏就消失了。”小黑說。

我回頭一看,迎面一間燈火通明的巨大蘋果旗艦店,氣派地伫立在我們面前。

眼前的一切忽然都消失了,我們一行人又回到了那個石砌的圓弧形房間,高禮帽男人重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比起狼狽不堪的我們,他依舊一塵不染。

“恭喜各位,第一章 的劇情結束了,各位也如願拿到了綠色藥丸。我們第二次開團的時間在後天,也就是12號晚間的23點,我們不見不散。”

他自顧自地發表完結束語之後,沒有任何征兆的,我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老半天後我才反應過來是VR連線的訊號切斷了。我摘下戴了太久的VR眼鏡,臉上都壓出了深深的印子。揉了揉眼睛後,我擡起頭來,看見邊堯、月哥和翟齊也都頗為疲憊的樣子。

“淩晨三點半了,真是夠意思的。”翟齊說。

在這個時間段,全家最精神的當屬薮貓,他現在變作人型,拿過VR眼鏡往頭上不住地套——可是裏面已經沒有訊號了,他就抓瞎地到處碰頭。

邊堯捏了捏鼻梁,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忽然間他和我的手機先後響了一聲。我抓過手機一看,竟然是一份“家庭作業”通過SIP的APP發送了過來。

“來了來了,我摔掉了一滴血,傻龍掉了兩點San值,所以我們都被提供了‘恢複’的途徑。”邊堯一邊讀,一邊冷笑一聲:“果然,和我們猜的沒錯。”

我看着這一份長長的“作業清單”,良久以來的猜測終于落到了實處——完成“連看三部以下列表中的R級片”,“手臂放血200ml”等任務可以回血1點,而完成“24小時不和任何人說話”,“砸毀一輛轎車玻璃”或是“在一個公共垃圾桶裏放火”等任務可以恢複一點San值(理智值)。清單越往後,需要完成的任務尺度越大,而能夠得到的獎勵越多——只不過那些任務我尚未能解鎖。

看着這份清單,小傑和那些死去孩子手臂上的傷痕浮現眼前——我知道,這些疲憊都不是徒勞的,因為我們離SIP這個組織的真相又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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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得有點急,這兩章我等下再改改QUQ,有大蟲子能提醒我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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