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血月之夜的抉擇 (7-14)
“其他門就不用開了吧,我們已經大概知道這裏面的內容了。”小紅說,“0號房間,應該就是主腦計算機的所在地吧。”
我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深吸一口氣,朝前走去。
純白的走廊給人造成了一種空間錯覺,實際走起來要漫長得多,經過一成不變的白色牆壁和房門,我感覺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老式windows播放器的屏保界面,世界只是機械的幾何和無盡的重複。為防意外,我們走得很慢,以至于路過這一扇扇的門的同時,還能不斷聽見屋裏傳出的聲音。那些聲音大多已經瘋狂,或哭泣,或呻吟,或慘叫,或大笑,有些朦胧,有些尖銳,實在算不得一個愉悅的體驗。
終于,我們來到了0號房間門口,可惜時間已經不夠了——我們被強拉回到了游戲開始時的圓石房間。想必來到工廠四樓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解鎖了獲取章節寶箱的條件。只是當游戲信號結束的那一剎那,我剛剛摘下耳機,就又被拽進了另一個空間。
這是一個我從沒來過的地方,甚至說,我不确定整個地球上是否有這樣的地方。
我眼前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明亮炙熱的漏鬥狀深坑,漏鬥頂端的面積至少超過一個足球場,而底端烈焰熊熊,幾米高的火舌随着不知哪裏來的風而竄動,好像一頭頭暴躁的紅龍。漏鬥壁上赤紅的沙子融化成岩漿,岩石塊上燃着火,岩石怎麽可能着火呢!
我低頭看向腳邊——漏鬥邊緣的凹槽裏燃着一整圈近三米寬的火帶,那種炙熱灼燒的感覺烘烤着我的臉頰,我覺得我頭發都要被燙卷了。
我下意識挪了挪腿,卻不慎踩上了一處松動的石塊,腳下的碎渣悉數出溜出去,跌入火中——我瞬間重心不穩,眼瞅着就要掉進岩漿坑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熱風中咆哮,“救——命——啊!”
然而我并沒有掉進去,回頭一看,翟齊站在我身後拎着我的領子:“別叫了。”
“師——兄!”
翟齊耳朵動了動,拎着我朝後走了幾步:“別喊別喊,吵死了。”
“這是什麽地方!”我慘叫道,“我們是不是進了另外一個游戲,你怎麽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翟齊說:“什麽游戲,這是我的靈域。”
我驚訝之餘,總算鎮定下來,環顧四周,邊堯和月哥果然也在,正淡定地四處打量。我放眼望去,原來我們站在一個類似火山口的地方,四周都是無邊無際的曠野。熱浪從火山口裏面湧出來,很快凝結成凜冽的風呼嘯而去。頭頂是血色的夜空,腳下是黑色的火山灰,遠處是廣袤的戈壁,勉強長着一些灌木。
我好奇地撿起一塊石頭——像塑料一樣輕,上面全是氣孔,估計是火山噴發的時候大量氣體逃逸之後又迅速冷卻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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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喜道:“邊堯,你快撿個石頭玩,好輕好神奇!”
邊堯無語地看着我,我見不慣他這幅老年人的樣子,順手拿石頭丢他——輕飄飄地敲在他身上,咕嚕咕嚕滾走了。一旁的月哥不适地卷起袖子,露出精壯的胳膊,說:“熱死了,能不能開個空調。”
北極狼和火鳥果然無法在同一個環境生存——不過這樣也好,一個區域出現太多猛獸肯定會打起來。
翟齊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擡起腿朝前邁了一步,他腳步落下的那一剎那,周圍的環境瞬間變換。
炙熱的空氣不再烘烤我的臉,好像有人把近在咫尺的暖爐抱走了。我低着頭,用鞋子攆了攆火山灰——黑色的沙子變得更細膩,幾乎像是黑芝麻磨成的粉末。大大小小的石塊全部消失,我擡頭一看,驚訝地發現面前是一片冰晶之海。
“哇塞!好漂亮!”我一路狂奔沖過去,“這是什麽?冰塊嗎?好大的冰塊!這裏是不是冰島啊師兄?有沒有雪地溫泉我想玩!”
“別玩了,無組織無紀律。”翟齊手虛虛一握,我跑出去的這幾十米距離就被他無情縮短——我好像在一個火山灰跑步機上徒勞地前進,黑沙上閃耀的一海灘冰塊越來越遠,我放棄掙紮,哀怨地瞪着他。
“是有什麽事兒想說嗎?”月哥問。
翟齊點點頭:“這裏說話比較穩妥,剛才我在游戲裏發現了一些事,就在我掉san的時候。”
“哦?是什麽。”
“我确定對方是能力者了,他試圖控制我,卻被我反手抓住了精神連接的繩子——我知道對方是誰,也知道他人在哪裏了。”翟齊說。
我半張着嘴,甚至不知從何問起,月哥卻沉思片刻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
想了半天,我問:“呃,所以你掉san了嗎?難受嗎?”
翟齊搖了搖頭:“我覺得對方可能掉san了。”
我瞳孔放大,驚恐地盯着他,周遭一片寂靜。
“開玩笑的!”翟齊說,“我怎麽會做那種故意讓對方發現我的事!”
我讪笑道:“呵呵,因為真的很像你會做的事嘛。”
“所以月哥,你打算怎麽辦?”邊堯問,一邊走到我的身邊。手心一涼,我攤開一看,驚訝地發現邊堯在我手裏塞了一塊冰晶。
嗯?他什麽時候去偷偷撿的?
我悄悄端詳這塊亮晶晶、沉甸甸的大冰塊 ——近看之下,這冰晶竟然有這麽多切割面,好像一塊土豪大鑽石在反着光。而且捏在手裏雖然冰冰涼涼,卻完全不會融化。要是可以帶走就好了,我要偷偷放在我靈域裏,放在那棵樹下面。
月哥看了看我們,問:“你們想繼續把游戲玩完嗎?”
我愕然地擡起頭:“嘎?”
“就是這個游戲,應該快要通關了,你們想把劇情看完嗎?劇情過完再收拾SIP的人。”月哥問。
我不太明白他什麽意思,呆愣道:“呃,可以嗎?”
“可以啊,”月哥無所謂道,“有的是辦法。”
三天後的開團日。
雖是深夜,我們卻飛速行駛在公路上。前面開車的是秦先生,我、邊堯和月哥坐在後座。這是一個空間很大的加長車,不但內置豪華,附有冰櫃和桌板,甚至還可以如火車座位一般雙人對坐,又刷新了貧民的我的認識。翟齊并沒有加入——他把自己所掌控到對方的信息和月哥分享過後,就宣稱老年人要先睡了。
此時離開團還有大概半個小時,我們拐彎下了高速,又在路邊的加油站接上了一個瘦高的男人。範無救彎腰上了車,坐在邊堯對面——邊迷弟故意安排了這個座位,把本來坐在那裏的我無情趕走了。
範無救和我們打過招呼之後,偏過頭瞥月哥:“把工作都丢給我,你天天陪小朋友玩游戲?你知道姓孫的老頭子自殺之後給我丢下多少爛攤子嗎。”
“什麽話,我也是在工作,而且還犧牲休息時間。”月哥說,“今天就最後一次開團了,怕你覺得寂寞,帶你玩兒一次。”
範無救哼笑一聲:“還我謝謝你了,你們這群夜行生物,帶着小鄒跟你們一起熬夜。”
“我沒事兒的範哥!”我說,“最近都不見你,你是不是很忙啊?還要害你們陪我們搞這個……明明是我和邊堯接的委托。”
“不,這次是教學關卡。”範無救對我眨眨眼睛。
“什麽意思?”我茫然道。
“笨,你不是一直控制不好解禁後的金蛟剪嗎?範哥是來配合月哥,給你示範靈體和術體是怎麽搭檔的。”邊堯說, “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你還在那邊傻傻的。”
我挺直背:“哦!哦!”
“你們的手機都處理過了,做了一個鏡像環境模拟虛假的內容反饋給那個監視APP。翟齊……也就是那個畢方的號我拿過來了,給你用。他的玩家人設就是一傻大個,只要維持這個形象就行,應該不會穿幫。”月哥解釋道,“再說幕後的人,對方的屬性是精神控制類的,本身能力不算太強,需要配合長時間、高強度的洗腦和催眠才能發揮最大效力的作用。”
範無救手指一邊翻動我們之前跑團的log記錄,迅速熟悉着規則,聞言從眼鏡上方看他:“的意思是……?”
“很弱。”月哥說。
範無救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大佬的自信我不懂。
離游戲時間開始還有一點時間,範無救松了松領口,神色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拉開腿邊的迷你酒櫃,從裏面掏出一瓶波旁,又順手拎出一支杯子。月哥斜眼瞥他,淡淡道:“沒冰塊了。”
範無救動作一頓,不情願地把波旁放回去,又順出一瓶紅酒,月哥再次拆臺:“開瓶器沒帶上來。”
範無救佯怒道:“你是不是針對我?沒有開瓶器你放什麽紅酒?”
“不是我放的,誰是酒鬼誰放的。”月哥冷冷道——他這個樣子倒是和褚懷星那張面無表情的狗臉有點挂相。
“範哥喜歡喝酒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腦中立刻就浮現出夜色迷離之下,斯文清隽的範哥,坐在一個高端酒吧的吧臺邊,手裏搖晃着一杯加冰威士忌的景象。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月哥道:“你別想象的多美好,他就是酒鬼。”
我此前只在家裏見過範哥,或者早上吃飯時打個照面,其他時間他多半在忙,倒從來沒注意過這種事。他不甘心地盯着那個酒櫃,又百無聊賴地打量了一番我們,忽然笑了笑,說:“你見過小堯喝酒嗎?”
邊堯瞬間警惕:“範哥!”
我不明所以地好奇道:“沒有,怎麽了?”
月哥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勾了勾嘴角,指着範無救說:“這家夥框小堯喝他的愛爾蘭咖啡,結果裏面加了超多酒,小堯就醉了,好幾年前了,當時小堯年紀還小呢。”
“是牙買加咖啡,裏面加的是朗姆不是威士忌。”範無救做着毫無意義的辯解,說:“酒量真差,而且醉了之後真好玩。”
邊堯更大聲地:“範哥!”
我興致盎然地瞅了瞅他:“會怎麽樣?發瘋嗎?還是會唱歌跳舞?難不成會哭?”
“不不不,是博愛派的。”範哥道,“拉着我們一直說多愛多愛我們,把懷星都看懵了。”
我笑瘋了:“是你嗎邊堯,是那個傲嬌小別扭的邊堯嗎哈哈哈哈哈!範哥你快開瓶酒來,我要見識見識。”
“不準開!”邊堯怒道,“以後不許說這件事了!”
沒能等我們把邊堯灌醉,規定的游戲時間到了。在平滑行駛的車廂後面,我們戴上了全套游戲設備。
進入游戲之後,我們照例回到了上次暫停的部分,也就是芯片工廠四樓那個純白的走廊盡頭。我看着眼前的“0號房間”,忽然想起了門背後等着我們的是什麽,歡快的心情頓時驅散了一點。但小紅已經先一步走上前去,在門邊刷了一下員工卡,卻被告知權限不足無法進入。
他回過頭來:“小黑客,來過一下電子學。”
我上前過了個檢定,門開了,我們進入了這個所謂的“0”號房間。
迎面而來的又是純淨的白色,這方方正正的房間內既沒有窗戶也沒有裝飾,屋子的中央擺着一個打着光的展臺,上面擺着一部連接在插座的老舊iPhone。
“這是iPhone 1。”小黑——現在已經是範哥了,說道。
我上前一步試圖仔細觀察這部設備,卻發現屏幕框中間填充着的東西竟然是一顆大腦——并非我們此前熟知的那種精美切片,這個大腦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壓縮進了這部iPhone 1之中,腦組織全都擠壓在了一起。正當我對此情此景感到生理性反感時,iphone1發出了聲音。
“我是史蒂夫·喬布斯。”
我們全都沉默了,小小的腦袋上冒出大大的問號。
傑克說:“哦,我是蓋茨。”
我:“……”
iPhone1發出聲音:“噢,蓋茨,蓋茨的大腦應該很快也會住到我的隔壁。”
“我靠,這個模組忒扭曲了吧。”鐵柱咋舌道,“到底是有多恨蘋果,真是不怕律師函警告。”
傑克說:“也別廢話了,老喬,你就說你知道些什麽吧。”
喬布斯的大腦:“2011 年 10 月 5 日,從我死亡那一刻起,我的大腦和意識就不再由我主管。我開始被作為原型設備進行研究。最終,我成為了第一個成功研發的人腦主板智能手機。”
“被誰研究?”傑克問。
喬布斯的大腦:“被,一個邪惡的、非人的種族。我的員工,我研發設計的設備,我的一切,都被這邪惡的種族所滲透……”
估計是猶格索托斯信徒之類的吧,我想。又問:“原型設備是什麽?”
喬布斯的大腦:“原型設備,又被稱為‘共享人體’,就像是……共享單車那樣的快捷産品。不同的意識體可以被植入原型設備之中,而後由公司遠程進行操控和指揮,讓他們去回收那些同意了使用條款的大腦提供者。我只知道在設計之初的第一批原型産品不盡如人意,所以被淘汰之後,丢棄在了接收不到信號的下水道裏。”
“我靠!我算知道怎麽回事兒了。”趙英俊叫道,“因為我們幾個接受了使用條例,所以被當做回收對象,才不斷地被那些瘋子和手機腦怪物攻擊來着。”
喬布斯的大腦:“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夠摧毀我的大腦,如果可以,摧毀這所有房間裏的大腦。這樣我們才能夠迎來真正的死亡,而非這樣,不能被關機,也不能安息。”
無情花美男傑克:“好的我會的,你還知道什麽其他的信息麽?”
喬布斯的大腦:“我們永遠都無法死亡, 就算關機、就算恢複出廠設置,我們的死亡已經逝去了,我只是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着某個人可以把我永遠地‘殺死’并‘摧毀’。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傑克擡起頭,冷漠道:“我看他也說不出別的什麽了。”
“作為一個更高級的蘋果黑,是不是應該不殺他,讓他繼續這樣活着?”小黑問。
“別了吧,”我說,“這多不好。”
傑克卻道:“有點道理,萬一殺了他觸發什麽其他機關就不好了,先找到沈荊再說。”
“這邊。”小紅說,“這裏有一扇門。”
順着小紅發聲的方向,我看見這個純白房間的盡頭,有一扇門——因為門縫的邊線幾乎完美地貼合着,上面也沒有任何裝飾和标記,導致被iPhone1展臺吸引目光的我們一時間都沒能看見。我走上前去,發現這上面并沒有電子鎖或密碼鎖,而是一個簡單的扳手閘鎖,從外面很容易打開。
“就是這裏了,只能從外面打開的物理鎖。”我吸了口氣,問,“開麽?”
“開,就是頭鐵。”傑克說,“看過心理測量者嗎?我預感要百腦彙了。”
“掉san準備。”鐵柱閉上眼,一副不願意去看的樣子。
小黑手握扳手朝下一使勁,随着機關滑動咬合的清脆聲響,門開了。
早已經在蘋果店底下看過大腦罐頭的我,以為自己不會見到比那更加令人作嘔的景象,但我還是低估了模組制作者的良苦用心。巨大的房間內部漂浮着無數灰白色、表面布滿皺褶的球體,那些球體不知經過了什麽樣的處理,表面散發着膠狀的光澤。它們被諸多線路和電纜連接在一起,但是這些線路和電纜上有生長處了細密的神經線,好像毛細血管一般的觸手,密密麻麻地布滿所有管線。
灰白色的大腦們宛如有心跳一般,以一種詭異的規律抖動着、抽搐着,似乎在敲擊某種無聲的鼓點。
“嘔——”我身邊傳來某人的難以自抑的反胃聲。
我看向周圍,赫然發現房間的牆壁其實是由無數小型顯示器拼接而成的,而每一塊屏幕裏都有着一團人型的陰影,那些陰影們似乎在掙紮、尖叫、嘶吼,或是奮力拍打着屏幕,但是四周依舊只有一片死寂,除了膠狀大腦搏動的頻率。
所有的屏幕與膠狀大腦的連接線最終都收攏在一個地方,也就是架設在房間頂端的那個精美異常的透明箱子——箱子裝置着一個插滿了各種電子部件的人類大腦,這個大腦形狀優美,色澤明亮,甚至可以算得上生機勃勃,宛如造物者的巧工。透明容器前的銘牌上寫着一行字: 主腦,沈荊。
KP的聲音久違地響起:“全員san check,1D4/1D10。”
KP:“李傑克san值檢定通過,扣除1D4=2點san。”
KP:“小紅san值檢定通過,扣除1D4=3點san。”
KP:“趙英俊san值檢定失敗,扣除1D10=6點san。由于玩家短時間之內扣除大量理智值,誘發瘋狂症狀。症狀為失憶,在6輪內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并且不相信周圍的任何人。”
KP:“小黑san值檢定通過,扣除1D4=2點san。”
KP:“鐵柱san值檢定失敗,扣除1D10=3點san。”
KP:“張喬治san值檢定失敗,扣除1D10=5點san,由于玩家短時間之內扣除大量理智值,誘發瘋狂症狀。症狀為1D10=3輪時長的心理性失明。”
話音剛落,我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
今天來晚啦,但是分量足足的(奸商臉)
師兄的靈域大概是土庫曼地獄之門+火山地貌+冰島黑色海灘的結合吧!
話說範哥是個什麽動物呢,他是酒神(希臘)的好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