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還沒死
顧上柏第二天吃早飯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兩人分別坐在桌子的一側,李菘藍也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安靜的抹着番茄醬。
反倒是顧上柏突然問了一句:“什麽時候開始愛吃番茄醬了?”
“……”李菘藍一時語塞,他雖然和顧陽起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因為平時和他共處的時間不多,所以他的飲食習慣倒不太了解。
顧上柏用一種很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李菘藍一頓:“……偶爾換下口味。”
顧上柏沒多探究,喝了口咖啡,道:“之前你說要去看的那個畫展,門票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十點出發。”
“我們?”李菘藍錯愕看着他。
“嗯,”顧上柏微微擡了擡下巴,“不想我跟你一起?”
“……這倒不是,”李菘藍有點反應不過來,“你真要去?”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顧上柏站起身,系好扣子,淡淡道,“我待會兒下來。”
他說完就上了樓。
李菘藍往吐司上刷了一層很厚很厚的番茄醬,直到顧上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一口咬下。
他除了跟顧上柏一起工作,一起做愛……還真沒一起去看過畫展。
這應該算是……約會?
如果換做是他死之前,說不定他會很開心的。但他現在只覺得拘束。
李菘藍本來還打算今天去找周南星的。畢竟他如果想找出李故來的蛛絲馬跡,甚至找出來他重生的緣由,必須得依靠一個顧上柏不會放在心上的人。他如果大喇喇去查,肯定會被顧上柏看出來。
現在計劃被打亂,偏生李菘藍還說不出一個“不”字。
十點整,兩人一起坐在了車裏。
顧上柏親自開車,李菘藍拉開副駕駛的門,顧上柏眉心一動,說:“坐後面去。”
“啊。”李菘藍愣了愣,步伐一頓,幹脆一屁股坐上去,“不都一樣嗎。”
顧上柏卻很固執的重複一遍:“坐後面。”一副他不坐就不出發的模樣。
“……給你慣的臭毛病。”李菘藍小聲嘟囔一句,“以前沒見你那麽多事兒。”
他“啪”的一聲摔上門,坐到了後面。顧上柏側了側身子,雙眸定定的看着他:“你剛嘟囔什麽?”
“……”李菘藍一臉淡定,“沒什麽。”
顧上柏輕描淡寫的看他一眼,李菘藍心裏卻猛地一抖,但他硬直着腰沒躲開顧上柏警告意義極濃的視線。
兩人終于出發,李菘藍把後車窗搖下來吹冷風,被顧上柏摁了一下,又搖上去。
李菘藍執着的又搖下來,顧上柏又搖上去。
兩人這麽來來回回的折騰了三回,顧上柏的耐心終于被消耗殆盡,壓着聲音看着內後視鏡,喊他的名字:“顧陽起,你今天一定要跟我作對?”
李菘藍沒搭理他,心底卻翻了個白眼。不過顧上柏沒有再繼續把窗戶搖上去了。
李菘藍後面吹冷風吹到有些冷,也沒好意思再搖上去。
兩人的氣場從坐上車開始就不怎麽合。李菘藍完全放飛自我,不再像以前那樣什麽都依着顧上柏,反而處處與他作對。至于顧上柏,也想不通怎麽一向只是愛鬧小脾氣,但最後總會依着他的顧陽起突然就變得軟硬不吃起來。
兩人一起進了畫展,身體四周圍繞的低氣壓方圓十裏都能感受到。
他們來看的是一個國外後現代藝術畫家的畫展,進門就是很大的一幅畫,方塊疊加着方塊,重重積累,李菘藍看得無趣至極——他根本就看不懂。
顧上柏反倒是挺有興趣:“有點意思。”
李菘藍看不懂,一掃就是好幾幅,覺得方塊堆積方塊,圓形堆積圓形大同小異。還不如他坐在辦公室裏看文件有趣,很快就把一整面牆掃完,回過頭來找顧上柏,他還在欣賞第一幅。
李菘藍無趣地說道:“我們走吧。”
顧上柏一頓,看向他:“你不是最喜歡這個畫家?”
顧上柏願意花心思為了顧陽起一起來看畫,但李菘藍不是顧陽起,他不覺得有丁點意思。
他心裏甚至很煩躁。于是說話也沒掩飾:“現在不喜歡了。”
顧上柏用一種考究的眼神打量他,李菘藍扭頭就走:“看這個,不如去研究一下紅紅綠綠的股票。”
李菘藍一只手揣在兜裏,站在畫展門口等顧上柏,顧上柏卻停在原地,眉頭微微擰起來。
他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揚起頭,只露出半個下巴。李菘藍某些角度其實跟顧陽起長得像,如果不是李菘藍那雙标志性的狐貍眼的話,他其實也該是屬于顧陽起那種長相的男人。
恍惚間,顧上柏有一種錯覺。
站在那裏的人好像不是顧陽起,而是李菘藍。
這當然是錯覺。顧上柏垂下眼,面無表情的深吸了一口氣,才擡腿往外走,聲音響起來:“那你想做什麽?”
“我能自己一個人嗎?”李菘藍側頭看着他說,“不想身後有個跟屁蟲。”
“……”顧上柏眼神裏難免閃過一抹錯愕,“你說我是?”
“跟屁蟲。”李菘藍把他這句話補充完整,“顧總,你不應該很忙嗎。哪來的那麽多時間在這裏陪我?”
一股怒火蹿上心頭,這幾日顧上柏強忍的怒火終于爆發,他的臉色沉下來,終于說到:“小起,這幾天你有些過分了。”
“我還可以更過分。”李菘藍軟硬不吃的說道,“就當我求求你好了,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你——”
顧總長這麽大估計還是第一次被人說跟屁蟲,而且還伴随着一臉嫌棄的表情。
要知道顧陽起平時最喜歡黏着顧上柏,換做以前,顧上柏肯空出時間陪他看畫展,他一定要粘着他在畫展待上整整的一天。
顧上柏想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但半天都沒“你”出一個字,李菘藍看他一臉被憋住的樣子,難得也勾了勾嘴角,沒忍住笑了。
顧上柏無言以對的樣子很罕見,他如今有幸見到,而且還是被他逼的。
李菘藍聳聳肩:“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不會走丢的。”
顧上柏還要說點什麽,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他眉頭一跳,低頭看去,明顯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電話。他用威脅的眼神看他一眼:“在這裏等我。”說着往另一側走了幾步。
李菘藍看着他的背影。
顧上柏的眉頭皺得很緊,眼神裏翻滾着怒意,吐出來的字眼犀利又毒舌,哪還有剛才半分說不出話的模樣。
顧上柏沉聲批評幾句,突然扭過頭來威脅似的看了李菘藍一眼。
李菘藍沖他翻了個白眼。
顧上柏渾身一頓,臉色更黑。李菘藍心裏有這半個多月以來難得的輕松。
顧上柏背過身去繼續講電話,李菘藍腦海裏念頭一閃而過,甚至沒有去理智的思考計劃的可行性,下意識就做出了選擇——
他跑了。
趁顧上柏打電話,李菘藍擡手招了輛出租車,飛快的關上了車門。
司機問道:“去哪兒?”
“嘉陵林。”李菘藍說。
司機踩下油門,李菘藍扭頭去看不遠處的顧上柏,他打完電話轉過身來看到的卻是一片空蕩,氣得臉都綠了。李菘藍又笑了笑,搖下了車窗。
李菘藍笑完之後,又有些不舒服起來。
顧上柏這些生動的表情,是對着顧陽起的。
而不是他李菘藍。
嘉陵林是周南星所住小區的名字,這還是李菘藍第一次來這。這裏的房子周南星買了不到一年,最開始搬過來時就請李菘藍過來做客,只是可惜那段時間李菘藍很忙,後來又懷孕去了國外,所以一次都沒來過。
但他還記得周南星的地址,在單元樓下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進了電梯。
周南星是自由職業,一般都在家。
李菘藍喚醒走廊的聲控燈,站在門前,上面貼着一道紅符,寫着“惡人勿入”四個字,是他一貫的風格。他深吸了一口氣,敲了幾下門。
裏面傳出來周南星的聲音:“誰啊?”
李菘藍開始緊張起來,連呼吸都變緩。房門被人一下子拉開,周南星擡眼與他四目相對。
“是我——”
“啪”的一聲,門又被關上了。李菘藍錯愕的站在門口,有點沒反應過來。
周南星的聲音傳出來:“滾你媽的!”
李菘藍:“……”
他苦笑一聲:“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周南星大聲道:“我跟你這種小賤人沒什麽好說的!”
李菘藍和顧家的事情,從頭到尾周南星都知道,所以也曉得顧陽起都幹過些什麽,對顧陽起極度厭惡。李菘藍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成為顧陽起。
他捏了捏眉角,幹脆拿出殺手锏:“周南星,我知道李菘藍的事情。”
“我他媽知道的事兒比你多了去了!”周南星仍然油鹽不進。
李菘藍深吸了一口氣,說:“他還沒死。”
房門裏罕見的靜默了。
李菘藍等了足足有一分鐘,房門才緩慢的打開了,周南星一只手緊攥着門把手,一只手靠着門框,沉着臉看着他,問道:“你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