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酉時三刻,聞思遠等來了一封信。

送信的小捕快說這封信是憑空出現在衙前臺階上的;當時周圍并沒有人在,因見那上面寫着“聞大人親啓”五個大字,他沒敢耽擱、直接就送了過來。

聞思遠看着那信封之上、明顯不是出于孔信堂之手的字跡,有些洩氣。

這好好的一個人,難道還能插着翅膀飛了不成?

師爺懂他的灰心,沒有再勸。

在檢查完信件沒有異常之後,他呈上:“您先看看這個,說不定裏面的內容會和孔公子有關。”

“希望如此吧。”聞思遠接過、拆開。

裏面只有一張普普通通的紙。

紙上也只有一個大字:

鄭。

“這是何意?”待确認過再沒有其它的隐藏信息之後,他疑惑,擡頭問一旁的師爺。

“只有一個鄭字?”

師爺也是不解;随後他将這個字反複念了幾遍,猜測道:“此人是想說,鄭家?”

聞思遠搖頭:“應該不是。鄭家私販鹽鐵、且與異族有着貿易來往,這可都是觸了禁令、按律當抄家滅族的大罪。李相此番臨時改變路線、親臨柳州,正是因為咱們的當今聖上知曉了這些消息、龍顏大怒,才會親下聖意、派他前來助我徹查此案。朝廷如此重視,鄭家所有産業被查,上下三百多口人目前皆被軟禁在府、不得探視,他們沒有能力再來插手孔家的事。”

師爺又一想:“那這信上指的,會不會是孔鄭氏?雖然鄭家被查,但這對那些已經婚配出去的女眷卻沒有多少限制。孔鄭氏與孔公子積怨已久,一直都恨不得能将他早日除去。這一次,會不會是她從中作祟?”

聞思遠沾了沾墨,在紙上寫下“孔鄭氏”三個字:“她為何要選在昨夜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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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思索:“可能是因為鄭家出了事,所以她才會迫不及待想要掌孔家的權。”

“她想要奪權?”聞思遠放下筆,緊鎖眉頭,想跟他确認,“你當真覺得,孔鄭氏是殺害孔百萬的兇手?”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師爺說,“也許,是孔鄭氏事先設計了孔公子的身體、這才迫使孔公子不得不離開一段時日;然後她再趁着公子外出的時機,除去孔百萬、嫁禍于他。這樣,即使孔鄭氏原先與孔家的諸位主事們不和,她的兒子孔信成也會是當下唯一的家族繼承人。”

聞思遠跟着他的話,記下“家族繼承人”這五個字。

“還是不對。”聞思遠搖頭,“孔百萬的死亡跟孔信堂的失蹤幾乎是同時發生。依着孔鄭氏的歹毒性子,她要是真的能算計得了孔信堂的身體,便不會再讓他有任何康健的機會。另外,這要是她精心布的局,那她應該會知道,讓孔信堂與孔百萬同居一室再被人當場抓破、會比他的失蹤更加讓人信服他就是兇手。”

“孔鄭氏并不知道咱們昨夜的計劃;也許,她後面本該還有一些其它的動作、卻被咱們的人給打斷了?”師爺接着道。

聞思遠又一次搖頭:“在我看來,她沒這個本事。而且她要是這樣做了,很容易會引火上身。”

“孔百萬死了,孔信堂又失蹤了,在外人眼中,她與孔信成便是最大的受益者;接下來他們所要要承受的非議,也不會比孔信堂少。”

師爺聽完沉默片刻:“您覺得兇手、是孔公子?”

聞思遠寫完一個“鄭”字之後,便再沒有動筆。

“啪嗒——”墨汁在紙上濺開。

“我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很是痛苦。

師爺:“那您是對他有所懷疑?”

“其實比起孔鄭氏,信堂他更沒有能力能做出這些事情。但我就是忍不住去猜想;現下這封匿名信更是加重了我的不安。”聞思遠得出結論,“他的背後,應該有高人在指點。”

師爺愣住:“這?”

“若沒有高人,像鄭家私售鹽鐵、暗通外族這種隐秘,信堂是如何知道的?他人在柳州,又能從何處得知朝廷會派李相暗下南方巡視?他說自己要離開去醫治身體,去何處醫治,誰來醫治,如何醫治,又需要醫治多久?從他特意留給我們的信來看,信堂對昨夜的事情是早有準備的。還有早上街頭巷尾傳的那些言論,知道別院內情的人就那麽多,将它揭發出來、受益的人只有信堂;既然不是我們做的,除了他,我再想不出還能有誰。”

師爺順着他的思路往下:“這封憑空出現在衙門階前的匿名信件,便很有可能是那背後高人所為。若上面寫的‘鄭’字不是指明兇手,莫非……”

見他在關鍵地方停頓,聞思遠追問:“你想到了什麽?”

師爺:“莫非,那人是在向我們透露他的下一步計劃?”

聞思遠來了精神,再次拿起筆:“你仔細說說你的想法。”

“既然孔公子明天不能上公堂對峙已成定局,那麽為了扭轉當下對他不利的局面,便要盡可能地将這水往孔鄭氏身上引。他這是在暗示我們、要先下手為強?”

聞思遠聽完眉頭皺得更深了:“我計劃這些、只是想還信堂一個清白。先不說這種栽贓陷害、屈打成招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做;那孔鄭氏可是一個任由別人拿捏的軟柿子?這水是說引就能引的了?哪有這麽簡單!”

“那人既然敢将信送過來,必定是有把握的。”師爺說,“您先不必糾結,也不必想着要有什麽行動,只肖明天升堂時将那孔鄭氏一并召過來即可;到時候那人究竟有何謀算,自能見出分曉。”

寫完最後一個“引”字,聞思遠嘆:“也只能如此了。”

“師爺。”他心中依舊有一個結,“你覺得這些事情,信堂都參與了多少?”

“這些疑慮,當您再見到孔公子時,相信他會為您解惑。”師爺卻避而不答。

一室沉默。

屋頂上,見他們已經結束交流,飄零悄悄蓋好瓦片,悄悄離開。

一切就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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