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孔百萬死亡一事,在柳州造出了不小的轟動。

官府審案的那天,只要是能抽得出功夫來的百姓,都會過來湊湊熱鬧……哦不,是見證真相。

衙門外面人群密集。大家竊竊私語,都在猜測這孔老爺究竟是被誰所害。

當然,議論最多的,還是這藏嬌別院究竟是否如傳言所說,只是個甩到孔信堂身上的鍋。

“要開始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周圍低語的人群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聞思遠一身朝服,頭戴官帽,大步流星走至公堂之上。

他端坐在公案後;師爺在側方坐下,鋪開筆墨,等待開審。

原本聞思遠對今天的審案心裏是沒什麽譜的;但他沒想到那個孔鄭氏,她居然、這麽……狂?

“孔百萬是我殺的。”她上來就猖狂大笑,還自曝猛料,言語極其嚣張。

聞思遠吃驚。他見她衣妝齊整,目光清明,不似瘋癫之狀,才敢讓她繼續說下去。

“明明是個色鬼禍害,卻非要想着裝什麽正人君子,惡心!要不是我身後站着鄭家,只怕最後下場與其他女人也沒什麽兩樣,不是死,就是瘋!”孔鄭氏開始咒罵,“我想得到孔家,才會一直忍着;不然像這樣的人渣,我連看一眼都覺得髒!更別提會自甘輕賤、委身于他,我呸!”

只這麽一小段話,裏面包含的信息量就已經很大了。

大家嘩然。

聞思遠理了理思路,卻發現自己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孔鄭氏已經自覺地繼續往下說了。

“好在,我有一個兒子。是孔百萬自己想不開、非要毀掉原先培養得好好的繼承人,扶持幼子;既然攤上了這麽一個神經病,那孔鄒氏跟孔信堂也就別怪我們母子後來居上了。”孔鄭氏很是得意,“早在生下成兒後不久,我就給孔百萬下了藥,讓他再不能使女子有孕。現在想來我還真是明智,孔信堂被毀,那我的成兒就是孔家唯一的繼承人了!就算那些老不死的看我不順眼又如何?以後這整個孔家都會是我們的!看還有誰再敢給我們母子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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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奮筆疾書,将她剛剛說的那些重要口供全都記在紙上。

看不出來啊,這女人居然這麽狠!周圍人又開始竊竊私語。

聞思遠一拍驚堂木,質問她:“這就是你殺人的原因?”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孔鄭氏表示不屑,“鄭家我已經靠不上了,難道還不應該早做打算?孔百萬一死,再除去孔信堂,孔家就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說完後她還哈哈大笑,仿佛能看到以後那些美好的生活都在向她招手。

聞思遠做出提醒:“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孔鄭氏“哼”了一聲,“孔百萬就是我殺的,怎麽了!他禍害了那麽多女人,他死有餘辜!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你們難道還要抓我不成?”

她大喊大叫,整個人完全抛棄了平日裏的禮儀矜持。

聞思遠正色:“殺人便是觸犯國家律法,當然要抓,切莫再強詞奪理!更何況你還想繼續加害他人,已經是罪加一等!”

“想繼續加害?哈哈哈哈——”孔鄭氏強調了那個“想“字,猖狂笑着,面上已經浮現出陰毒的神情。

“我可不單單是想,我是已經加害了!”她掐着手指,一邊笑得猙獰,一邊地幽幽說,“只剩下三個月了……再過三個月,世上便再無孔信堂這個人!他會跟他的那個人渣父親一樣、七竅流血而死!再也不會有人能擋着我的路了!哈哈哈哈——”

周圍陸續傳來人們的抽氣聲。

這、這、這……實在不敢想象!

“大膽!”聞思遠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大怒道。

孔鄭氏卻充耳不聞,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一樣、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瘆人地笑着,讓人毛骨悚然。

見此狀,聞思遠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川”字;他頭疼得厲害。

“帶孔府管家上來!”

……

孔信堂在一片昏沉之中悠悠轉醒。

屋內燭火昏暗、左右搖曳;他盯着眼前的素色床幔,迷茫了好一會兒,才一點點恢複了意識。

然後捂着腦袋慢慢坐起身。

這是在哪?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如同地獄一般的別院裏。

“你醒了。”

孔信堂一怔,循聲望去。

飄零正右手撐着頭、靠在旁邊的桌子上小憩;聽到他起身的響動,這才睜開眼、詢問道。

原來是她。

孔信堂松了口氣:“我這是睡了多久?”

頭疼得厲害,身體也是酸痛無比。

飄零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孔信堂感覺自己的嘴巴跟嗓子的确都很幹,于是禮貌接過:“謝謝。”

等他喝完水,飄零才開口回答他之前問的那個問題:“現在是子時,你睡了整整二十六個時辰。”

“二十……”孔信堂一愣,“我睡了這麽久!”

解他的毒,竟然需要這麽長時間嗎?

他匆忙掀開被子,就要起身。

飄零淡定詢問:“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

“我去聞府,找思遠兄!”孔信堂一邊說着,一邊手忙腳亂地穿好靴子。

不知道他們那邊情況如何了。

“最重要的一步已經走完了,不着急這一時。”飄零緩緩搖頭,勸說着,“你要是能冷靜下來,我可以先跟你說說,在你昏迷的這兩天裏、都發生了些什麽。”

孔信堂擡頭看她。

後者的眼睛平靜,明亮,仿佛能帶給他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冷靜了?”飄零不急不慢,坐回她原先的那個位置。

孔信堂點頭:“我想先聽你說。”

她給自己倒一杯水:“你想先知道什麽?”

“我母親,還有思遠兄,他們可安好?”孔信堂問。

“這是自然。”飄零道,“你我有言在先,我會保證他們的安危、不讓他們涉險。”

他剛放下吊着的心,卻又聽見她說:“但孔百萬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哦。”孔信堂垂下眼皮,對此反應很是淡漠。

他要做的這一切,不都是會讓他父親不快活的嗎?

意料之中。

飄零卻接着道:“他死了。”

這三個字成功換來孔信堂的側目。

待确認過她的目光和神色都不像是在弄虛作假之後,孔信堂的臉上終于列出了震驚的神情。

“死了?”

飄零偏過頭,眼神落向別處,飲下一口水,大方承認:“是我殺的。”

孔信堂靜下心來。他知道她是殺手:“有人來買他的命?”

也許是多年積攢下來的失望與恨意已經消散了他對自己所謂父親的所有尊敬與感情;除了驚訝外,孔信堂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難過,還能如此平靜地跟眼前的殺父兇手詢問是不是有人要買他父親的性命。

飄零并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她在前面停頓了一小會兒,右手輕晃着茶杯裏的水,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若我說,是孔鄭氏,你信嗎?”她再次擡眼看他時,唇邊溢出淺笑,帶着幾分危險。

“不信。”孔信堂都沒有猶豫,馬上否定,“孔鄭氏比誰都更希望我父親好好活着;因為只有他活着,我才會一直受到制約、不成氣候,他們的兒子孔信成才能得到扶持、一直到他正式繼承家主之位。所以,孔鄭氏寧願冒着風險來毒害我,也不可能會讓我父親遭受絲毫危險。”

認識得還挺深刻。

飄零說:“不信也沒關系。你只需記得,孔鄭氏在公堂之上,已經親口承認了孔百萬是死于她手。”

孔信堂眼中波動:“這也是你做的?”

飄零放下茶杯,歪頭,眼中漾出一些冷光:“我做的。”

她布好的局,這關鍵的一步,自然是由她來完成。

“她真的親口說了?”孔信堂還是不太相信,“這,你是如何做到的?”

飄零不答反問:“你當真想知道?”

他噤了聲。

當殺手要面臨着太多危險,留有一些保命的底牌和特殊的手段才能在出任務的時候降低傷亡的可能、方便順利脫身。這個道理他懂。

“不想知道。”好一會兒他才讪讪說道。

飄零覺得對面這人現在的憨樣……看着居然還有一點好玩?

“不過是用了一些能迷惑心智、讓人撕去僞裝、暴露本性的藥物,輔以催眠之術更改部分記憶,并沒有什麽奇特之處。”她輕描淡寫道。

孔鄭氏本就心術不正,依附于孔百萬不過是想圖財圖勢、掌握孔家大權,并無幾分真心;對孔信堂,她向來都是恨不得能除之而後快。所以,她能輕而易舉被飄零所引、說出那些話來,并不會讓人感覺奇怪。

孔信堂是第一次接觸這些,自是難掩好奇。不過他向來是很懂分寸的,知道現在不是說起這些的時候,便接着問道:“然後呢?還有什麽?”

飄零說:“孔家出事,群龍無首,官府暫時接管其所有産業。”

孔信堂急:“那我得趕緊回去。”

卻被飄零攔下:“你暫時還不能回去。”

“為何不能?”他不解。

“至少該等我把話都說完了吧。”飄零挑眉道。

孔信堂耐着性子:“你說。”

“明日辰時,我會送你去一個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孔信堂感覺到自己脖子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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