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
“回四阿哥,回四福晉,宋格格生了,是個小格格,七斤八兩重,健康的很。”穩婆抱着個暗紅的襁褓一下跪在暖閣的地上,襁褓裏是個皺巴巴、皮膚通紅的小丫頭。
四阿哥親自伸手接過在懷中細看,他是見過初生嬰孩的,知道小孩兒剛生出來都是這個小猴子樣兒,也不在意,只細細看着眉眼,極為欣喜,“小格格眉目清正,日後定然是個有玲珑心思又心地善良的丫頭。”
“這孩子才多大,爺就能看出這些。”四福晉嗔了一聲,也是歡喜,卻忙問打寝間請脈過來的林太醫,“宋格格身體如何?”
太醫道:“格格不過是一時脫力導致昏迷,長長的睡一覺就好了。”
這邊又是一陣放松,四福晉長長松了口氣,又問了時間,吩咐,“天一亮,就命人去給德額娘和佟娘娘報喜吧。”
一面說着,她又匆匆往寝間去了。
四阿哥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又吩咐蘇培盛,“賞,太醫、穩婆、你宋格格屋裏的丫頭,都厚厚的賞!還有咱們院裏的宮人,按月例賞賜。取一斛明珠、一鬥彩珠、二十四匹錦緞給宋氏,再挑選些珍貴補品和頭面,同樣賜給宋氏,嘉獎她——”
他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女兒,滿含笑意,“給爺誕下了第一個女兒。”
“是。”蘇培盛笑吟吟地答應了,又道:“乳母要帶小格格下去喂奶呢。”
四阿哥點了點頭,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女兒,方才将女兒交給了乳母。
此時已是申時末,要預備着等候早朝了,他匆匆換了身衣裳,用了參湯和濃茶,帶着小太監去上早朝。
四福晉步履匆匆進了寝間,就見雲若等人用巧勁撤了床上鋪着的兩床褥子——這些日子防着生産,被褥都是多備了的,此時也方便了行動,上頭沁了血的兩層撤下,底下還是幹爽的潔淨褥子。
柔成擰了巾帕來給宋知歡拭擦汗液,四福晉擡手接過,輕聲道:“我來吧。”
“福晉,這——”柔成略有些局促,卻還是順從地将巾帕遞了出去。
宋知歡醒來的時候便覺眼前陽光晃眼的很,然後細細感受,身上極為清爽,俨然是被清理過的。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前便清晰了,原來架子邊垂着的紗帳已經被挽起,睡前屋子裏滿滿的血腥氣已經散去,屋子裏放了兩盆新鮮蘭花并不少時新瓜果,慢慢的清甜氣息令人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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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成正在地下清點着東西,宋知歡這才發現寝間當地滿滿當當擺着的各樣絲綢绫羅與描紋錦盒。
宋知歡嗓音沙啞地開口,“柔成。”
柔成先是一怔,然後忙忙回頭,見宋知歡睜眼便笑了,一面斟了溫水過來,一面放聲道:“福晉、李主兒,我們主兒醒了。”
宋知歡只聽一陣略帶局促地腳步聲,然後就是四福晉和李氏快不過來,二人都是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
她被柔成扶着倚坐在床上,急促地飲了一碗熱水,然後方才長長舒了口氣,對二人調笑着道:“怎麽仿佛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
“我的天爺呀,這輩子我也沒見過那樣多的血。”四福晉握了握宋知歡的手,覺着入手有些涼,便對雲若道:“給你主兒灌個湯婆子來。”
又吩咐黃莺,“把爐子上溫着的粥端來吧。”
她轉過頭來對宋知歡含笑道:“太醫說你這兩日不可用的太油膩,只命人備了粟米粥和兩樣小點,将就将就。”
宋知歡虛弱卻爽朗地笑了笑,胃口不錯地用了一碗米粥,四福晉又命人抱了暖閣裏的小格格來,對宋知歡略帶打趣地笑道:“看看,咱們爺可說了‘小格格眉目清正、日後定然是個心思玲珑并心地善良的’,這眼睛還沒睜開呢,就誇上了。”
宋知歡忍俊不禁,一面伸手摸了摸小丫頭嫩嫩的臉蛋兒,笑着逗了一會兒。
剛出生的小孩子吃的勤,眼見扯着嗓子哭了起來,乳母忙忙上前抱着。
宋知歡握了握四福晉的手,笑着低聲道:“敏儀,勞煩你了。”
四福晉覺着眼睛酸澀,抿了抿唇,看向小丫頭的眼神卻仿佛帶着光,她狠狠點了點頭,又連連搖頭道:“不勞煩,不勞煩。”
“我就不愛這煽情的戲碼。”眼見四福晉就要抱着宋知歡哭了起來,李氏懶懶開口,對宋知歡道:“你既然醒了,我就回去了。”
“改日再來,我命人給你備奶茶喝。”宋知歡笑眯眯道。
李氏揮揮衣袖,潇潇灑灑地走了。
四福晉又多坐了一會兒,直到雲若捧了湯藥來,方才對宋知歡道:“我走了,你好好歇着。”
宋知歡笑着點了點頭,等到四福晉離去,她方才苦着臉看向那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子,臉上寫滿了拒絕。
雲若看着好笑,“主兒,這藥可是必須得喝的。林太醫說了,這藥是清宮、回奶、補氣血的,産後必定得喝,不過多放了甘草,不會太過苦澀。”
宋知歡嘆了口氣,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然後被苦甜鹹辣的厚重滋味折磨的恨恨擰眉。
柔成忙端了清水來給她,又笑道:“主兒這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多大的人了,一點苦味兒不愛。”
“多大人了我也不愛苦的。”宋知歡撇了撇嘴,“誰愛喝苦藥嘛。”
“是是是。”柔成含笑捧了漱盂來給宋知歡漱口,又将漱盂和茶鐘兒放到了托盤上讓雲若帶走,
見宋知歡精神尚好,她也沒勸着宋知歡平躺睡下,就倚着軟枕歪着,卻不忘将兩邊挽起的床帳放下。
宋知歡問道:“我睡了多久?”
柔成為她掖了掖杯子,含笑道:“多半日呢,小格格醜時出生,如今都快申時了!”
“那是不短。”宋知歡懶懶打了個哈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指了指那邊的一大堆東西,随口道:“說說。”
柔成笑了,徐徐道:“小格格出生,爺最歡喜,當場吩咐厚賞了上下後,又賜給您許多珍寶衣料和溫補藥品。”說着過去拿起一個大錦盒,她手上是有些力氣的,卻仍然有些吃力,可見錦盒中東西沉重。
她走到柔成身前,将錦盒放在床頭的案幾上打開,露出裏頭光華璀璨的一套赤金掐絲嵌明珠的頭面來。
宋知歡看着,自動将這一副頭面換算成人民幣,然後對四阿哥充滿了感激。
柔成笑道:“這頭面雖是赤金,卻也打造的雅致,用明珠翡翠壓着,花樣也別致,并不太奢華。”
“是好看。”宋知歡撫了撫那一串翡翠明珠相間的流蘇,吩咐,“收起來吧,這首飾太隆重,平日也用不到。”
柔成笑着應了,又慢慢點着旁的東西,“這些緞子、補品是福晉送來的,這些是李主兒送來的,也是些補品和料子。這兩幅紗帳是青莊姑娘送來的,說是她手繡的,還有些荷包、絡子一類的零碎東西,都精致的很,可見是用了心的。這兩匹錦緞和一對玉佩是安格格送來的。”
她說着,将一對質地不錯的玉佩和兩匹顏色花樣極好的緞子展示給宋知歡看。
宋知歡挑了挑眉,問:“安氏來過?”
“來過,不過——實在德妃娘娘的賞賜送到之後。”柔成明白宋知歡的意思,抿着唇将另外的東西展示給宋知歡看,“這裏有妝緞四匹、天香絹四匹、金掐絲蓮花翡翠镯一對、南海明珠一鬥、紅藍二色寶石耳墜各一對、如意宮帳一幅、新樣宮花一匣、新樣金锞子四對。均是永和宮德妃娘娘賞賜。”
說完,她又小聲對宋知歡道:“大福晉誕下他們院裏大格格的時候,惠妃娘娘的賞賜也不過如此了。”
宋知歡挑了挑眉,問:“妝緞四匹、天香絹四匹、金锞子四對,咱們德妃娘娘是和‘四’對上了吧?”
“主兒還有心思說笑,誰家生孩子送賞賜、禮品是以四為數的。”柔成擰着眉道。
“好了好了,這算什麽,到手了的才是真的。”宋知歡并不大在意這些,擺擺手,反而安撫了柔成兩句,“你在意這個做什麽,我又不講究這個忌諱。”
柔成嘆了口氣,“也就您這性子不計較吧。”
說着,她又繼續道:“還有佟妃娘娘賜下了天香絹六匹并新造金锞子六對,內務府同樣送了些東西來,這本是尋常的,倒是貴妃娘娘不知怎的竟然也送了賞賜過來,和德妃比起倒不算豐厚,卻也絕對不少了。”
“這有什麽稀奇的。”宋知歡懶洋洋攬了攬柔軟的絲綿被,随口道:“後宮女人争風吃醋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貴妃為了彰顯自己後宮第一人地位,自然要多表達表達對皇子們的關心,我不過是個出頭的噱頭,貴妃未必在意。你看着,小丫頭洗三、滿月的時候,貴妃的賞賜只會更豐厚。”
柔成抿了抿唇,“您這回風頭出的也太大了,德妃也不知端的是什麽心思。”
“德妃的心思好猜。”宋知歡略略打了個哈欠,“不過是想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卻不是沖着我來的,一則引着後宅不和睦,二則彰顯自己的慈愛與關心兒子,三則也有看戲的意思。她那個人,這院裏不安靜,她就最開心不過了。也只有安氏那個沒腦子的,會在見了豐厚賞賜後不假思索地巴巴備了厚禮過來。”
柔成無奈,“您及時對這些事情如此敏感了。”
“我慣來聰明的很。”宋知歡是真不禁誇,當即眉飛色舞神采飛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