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
未滿月的孩子嗜睡,宋知歡倚着憑幾陪她玩了些時候,見小丫頭張嘴大大打了個哈欠就知道她是又要睡了。
于是一擺手,乳母忙上來抱孩子,寝間紗帳放下供她喂奶,宋知歡的架子床旁安置了個小搖籃,裏面層層鋪設着最柔軟的錦緞為面的褥子,專門用作給這位愛新覺羅家的小金枝玉葉睡覺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宋知歡坐月子這一段時間,四福晉是常常帶着大格格泡在這裏的。
李氏本也時常過來,只是這段時間天兒熱,貪涼多用了兩個冰碗子,鬧得脾胃不和,如今卧床養病呢。
大格格被抱去睡了,柔成見宋知歡也打了哈欠仿佛被大格格傳染了一樣,忙道:“您這會兒可不能睡,這會兒睡了,午睡便遲了,晚間又不舒服了。”
宋知歡懶懶一笑剛要開口,忽聽外頭雲若道:“主兒、柔成姐姐,內務府的人來送東西了。”
宋知歡一揚下巴,柔成會意出去看。
幾人就站在廊下交談,暖閣裏的窗戶開着,宋知歡素來耳清目明,也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寝間裏乳母用輕柔的聲音哄着大格格,宋知歡莫名地覺着有些困倦。
倏地,一陣風吹過,房中松綠的紗幔被輕輕吹起,初夏溫暖的風拂過臉頰,宋知歡眯了眯眼,懶洋洋地舒展着腰身,手一下一下在炕桌上輕輕敲着,極為惬意。
不多時,柔成捧着個不小盒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對宋知歡含笑道:“內務府的人送了勻面的脂膏和新胭脂水粉來。”說着,她将手中的盒子打開,露出裏頭各式各樣的白瓷粉彩桃花枝紋樣的小罐子。
她一樣樣給宋知歡介紹着,語氣不慌不忙,透着沉靜、安然,“這一樣是鮮桃花玫瑰潤顏膏,能使肌膚瑩潤好顏色;這一樣是牛乳青蘆美肌膏,能令肌膚水潤清爽;這一罐子是七白方丸劑,用時研開,以牛乳蛋清調勻塗抹在肌膚上,三日一次,有美白肌膚之效。
另有新制的胭脂,粉有茉莉粉、葵花粉并珍珠紫粉、鴨蛋粉四樣。沐發的膏子說來還是您的方子,倒是好用,再挑入香粉,馬上天兒便要熱了,兌些香氣清爽的香粉,倒比那些香皂好用。
再有兩塊香皂,一塊牛羊乳的,一塊是玫瑰的,還有眉黛并一罐潤手的羊乳漚子,一罐蘆荟膏子,是今年夏日的份例了。”
“這一回主理置辦應季脂粉的是哪宮娘娘,怎的這樣幹脆?”宋知歡到底是個女人,這些對她還是有吸引力的,于是一樣樣打開看過去,一面随口問柔成道。
柔成含笑道:“是宜妃娘娘主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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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歡了然,随口打趣道:“我說呢,往年不拖到五月裏絕不會将這些東西送來,今年這樣幹脆,可不是咱們惠妃娘娘的作風啊?”
柔成也抿唇一笑,又将東西一樣樣收了,偶爾掃到宋知歡的側顏,笑盈盈說:“人家婦人懷胎十月最後都是身材臃腫、面生黑斑,倒是您養得白白嫩嫩的,肌膚仿佛比從前更水潤,身材也恢複的極快,說是面如桃花也不為過了。”
宋知歡心知是靈液的效用,卻不便說出來,只挑眉問道:“莫非從前我便不美了?”
“柔成姐姐說話可仔細着!”雲若提着個紅蘿小食盒進來,脆生生地對柔成笑着說:“您這話要說錯了,主兒要罰你去給大格格洗尿片兒的。”
柔成也抿嘴一笑,“那我是該仔細着了。”
三人說笑一會兒,忽然見李氏和安氏一前一後的進來。
宋知歡心中疑惑,面上還得笑着道:“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又對李氏道:“身子舒坦了?終于舍得出來走走。”
做一位個新時代好女性,到了古代也要堅持雨露均沾,于是宋知歡看向了安氏,含笑道:“妹妹有些日子沒來了,快坐。”
一面說着,她一面吩咐柔成:“煮些牛乳茶來。”
李氏撇撇嘴,道:“還說呢,本來迷迷糊糊要睡了,內務府的人來送新一季的脂粉,硬生生把我吵醒了。又睡不下,就起來看看。”
安氏笑道:“本是來探望宋姐姐,門口碰上了李姐姐,便一起進來了。”
宋知歡狀似随口道:“難為你耐得住她的性子。”
李氏伸出纖纖玉指在宋知歡額間輕輕一點,惡狠狠道:“來看你還被你這樣說,好心當了驢肝肺!”
宋知歡死皮賴臉地笑着,“這就是玉姝誤會我了,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比玻璃還亮!”
“就你會說話。”李氏輕哼一聲,到底笑了,又問:“小丫頭呢,睡了?”
“寝間兒睡着呢。”宋知歡随手拿起炕桌上白绫子面兒繡貓咪撲蝶的團扇輕輕搖了搖,道:“孩子小,一日裏大多時候都睡這,她額娘早上把她送來,走了不一會兒,這孩子就開始犯困了。”
那邊雲若捧着個檀木雕喜鵲登梅的小茶盤進來,上頭放着兩個淨白潤澤的甜白瓷圓肚蓋鐘兒,腳步輕盈地給李氏和安氏一一奉上,含笑道:“新煮的牛乳茶,二位主兒嘗嘗。”
二人各自端起品嘗,安氏率先誇道:“宋姐姐房裏備牛乳茶向來不似平常鹹香口,反而香甜可口,實在使人歡喜。我倒也試過添蜜糖來煮,只是沒姐姐這好茶葉,總是不比姐姐這裏的香。”
“既然如此,讓柔成将這茶葉包一些給你帶回去吧。”宋知歡笑道:“這還是舊年的陳茶,因我有孕不便飲用,也壓了一段日子箱底兒 ,這幾日才取出來。”
安氏聽了面色一變,青青白白好半晌,方才勉強笑着,對宋知歡道:“如此,多謝姐姐了。”
柔成欠身退下,不多時拿着一罐茶葉回來。
安氏見那瓶子倒精致,只是想到瓶中裝着的是舊年陳茶,自己方才又大誇特誇,心中大不樂意,卻還是得笑着收了。
然後再坐着便覺着如坐針氈,眼角餘光掃到那一罐子茶葉心中就膈應的慌,沒坐多久便起身告辭了。
見安氏匆匆離去如有虎豹追趕一般,李氏笑出聲來,眉飛色舞,“可算走了,見了她就鬧心。”
宋知歡将奶饽饽拿起一塊遞給了李氏,又拿起一塊自己慢慢嘗着,對她笑道:“何必為了她煩心呢?快嘗嘗這奶饽饽,和尋常的滋味不同,是兌了桃花漿做的,最是口感清甜不膩,又是美容養顏之物,你定然喜歡。”
李傲嬌輕哼一聲,給了宋知歡這個面子,心滿意足地喝着牛乳茶吃點心。
李氏并沒坐多久,她身體恢複的并不完全,不一會兒就覺着身上有些疲累,回去了。
……
四福晉回來時天色已是旭日旁落,天邊餘輝仍在,遠遠望着大片的火燒雲如霞似錦,曼妙美麗。四福晉與大福晉、三福晉分別告別後回了自家院子,對着伏在炕上窗前閑得無聊掐着栀子花的李氏微微一颔首,擡步往西廂房裏走來。
西廂房裏,宋知歡正坐在炕上慢慢修剪着一盆蘭花,手中的剪刀半分銳利沒有,也就修剪個花枝,還要使着巧勁兒才能剪下,不過本就是打發時光的事情,宋知歡也閑的樂意。
搖籃被挪到了暖閣炕邊兒上,大格格樂呵呵地躺在裏頭,紫葡萄一樣水亮亮的大眼睛睜着,小手一抓一抓,想要扯宋知歡袖子上繡着的那讨喜的小金橘。
小孩子總是喜歡這樣顏色鮮豔的東西,宋知歡也不撓,從一旁的小藤簍子裏則了個青緞底兒繡錦鯉的荷包遞了過去,大格格小手一抓拿在手上玩着,偶爾往嘴裏送,宋知歡也不怕。
畢竟她是逼着柔成拿滾水把這些可能被大格格塞進嘴裏啃着的東西都煮過一遍的,這個良好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東西輪流煮後輪流玩兒,煮完還要在太陽下暴曬。
宋知歡默默感嘆自己有先見之明,一面伸手捏了捏小丫頭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爪,仗着自己年齡長力氣大輕而易舉地拿起了小荷包,一下一下逗着孩子。
四福晉一進屋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黃昏時溫暖的陽光從窗子裏照進來,打在笑意溫柔的女子身上,半張側臉看起來溫柔極了。
搖籃裏的孩子生的白嫩嫩的,身上穿着橘紅蟹爪紋的小兜子,小胳膊藕節兒一樣的,一下一下抓着小荷包,嘴裏還“咯咯”笑着。
四福晉眉眼柔軟下來,笑道:“你們玩的倒是開心,連我進來都沒發現。”
宋知歡回頭看過去,笑眼彎彎,帶着些打趣地說:“怎得,福晉還要怪罪我們娘倆兒?那可罪過大了。”
“怪罪可不敢。”四福晉随手從婢女手裏拿過兩包點心,悠悠道:“可惜呀,我這巴巴兒從外頭給某人帶的蜜餞點心,想來是沒人欣賞了。”
“我欣賞,我欣賞。”宋知歡憑借自己優秀的鼻子聞出了自己喜歡的兩樣蜜餞點心的味道,連忙擺出谄媚的笑臉來,“福晉快請坐,我給您倒茶。”
四福晉在炕對面坐了,見宋知歡讨好地倒了茶來,方才拿捏着姿态端起,自己就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道:“能得這親自倒的一碗茶,我也算沒巴巴打發人買點心。”
四福晉也在外頭待了一日,戲酒應酬不斷,也感覺疲累了,于是只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去了。
乳娘抱起大格格慢慢跟上,宋知歡拉了兩個倚枕來靠着,隐隐覺着松了口氣。
她對孩子就是愛是愛,煩是煩,一日不見想的緊,跟前待一日鬧心。
如今大格格雖然還小,卻黏人的緊,醒着時候身邊沒人就要鬧,等再大兩三歲,開始上蹿下跳了,就更是鬧心。
一想想自己那些糟心弟弟的樣子,宋知歡就忍不住想要擡手捂胸口。
活該上輩子淪為單身女剩鬥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