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

大格格滿月的日子,也是宋知歡徹底解放了的日子。

更衣間備了兩個浴桶,宋知歡在清水裏搓了個爽後,然後以一個乳燕投懷的姿勢沖進了另一個大桶裏。

至少撲通一下的水聲是把柔成吓得不輕。

柔成拿一旁爐子上滾着的開水試探着兌出合适的溫度,又撒了幹花瓣、倒了鮮牛乳,待宋知歡眯着眼惬意安适地泡上了之後,二人方才在後頭另擡了一只小繡墩來,安放着水盆,在後面輕手輕腳地為宋知歡沐發。

宋知歡閉目享受着雙美女服務,手不自覺地在木桶的邊緣輕輕敲着,一室安谧。

生活在古代,頭發短不了。

宋知歡一頭及腰的長發并不好打理,但是作為一個矯情并且曾經留有短發的現代人,她忍受不了頭發油膩膩的感覺。

雖然古代女子喜愛以篦子篦頭代替洗頭,一個月洗一回頭也是正常現象,并且用桂花油梳頭後也并不清爽,宋知歡即便十天不洗頭混在人堆裏也看不出來,但她還是接受不了。

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紀,即便作為一個資深社畜她恨不得連覺都不夠睡,也要每天省出二十分鐘來洗頭發。

如今到了古代,她無可奈何退讓到了幾日一洗頭,深深的覺得自己髒了。

柔成她的習慣十分了解,知道這一個月對她而言頗為難忍,于是用宋知歡早年搞出來并借此發了大財的沐發膏子細細搓洗了兩邊,又從一旁磕了雞卵來搓了一回。

這活計多年下來做的得心應手,再兼此間女子沐發,但凡家境殷實些的都愛用雞卵,于是柔成并沒搞出什麽滿腦袋蛋花湯的囧事。

沐發所用時間不短,用大毛巾匆匆擦了一遍确定不會有水珠滑落後,柔成便将擦身的浴巾捧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帶着雲若輕輕退了出去。

宋知歡用快刀斬亂麻的手法擦幹了身上的水,抹勻了潤膚膏後套上了內衣和中衣,方才再次喚二人進來。

她面無表情地在心裏誇獎自己:我真是個勤勞的人!

雲若手腳利落有條不紊地慢慢将水撤下,柔成往銅熨鬥裏注了滾水,棉布包着在宋知歡頭發上大展手腳,等頭發半幹了方才往掌心挑了蘆荟膏子,然後動作輕柔地在宋知歡的發上抹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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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次拿起銅熨鬥,直到頭發徹底幹爽了。

梳子再一次被纖長的手指拾起,柔成慢慢為宋知歡梳着她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一面輕聲道:“今兒個是大格格的滿月禮,福晉預備的好熱鬧,可惜到底在宮裏,老爺夫人不能來看看。”

宋知歡輕嘆一聲,“總有日後呢,來日方長。”

“是呀,來日方長。”柔成笑了笑,起身将早熨好的衣裳取來,對宋知歡道:“今兒可不能由着您的,便是您不喜歡,這旗裝也是得穿的。”

宋知歡無奈起身,雙臂伸展着作出慷慨就義狀,“來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您又渾說。”柔成無奈,抿唇輕聲道。

四福晉也是一大早就起來梳妝預備着,大格格醒了就被乳娘抱來,輕薄的粉紅色襁褓裏,軟綿綿的小姑娘穿着大紅撒花繡連年有餘的兜子,戴着四福晉幼年戴過的小金鎖,小手腕上戴着一對纖細精巧的錾花金镯子,小鈴铛随着小姑娘揮舞手臂的動作輕響着,聲音清脆悅耳。

黃莺見四福晉伸手要抱大格格,無奈收了手中預備給她戴上的一套護甲,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四福晉逗弄大格格。

“什麽時辰了,知歡該好了吧?”見小丫頭咿咿呀呀地伸手指着外面,四福晉轉頭問房中侍女道。

畫眉笑了,“時候不早了,方才宋主兒房裏的雲若來來回回倒水好幾次,想來是完事兒了。”

“走吧,去她那裏看看。”四福晉于是抱着大格格慢慢起身,笑吟吟哄着大格格,“乖寶兒,咱們去看你娘啊,她在做什麽呢?”

等四福晉抱着大格格到了的時候,宋知歡已經梳妝整齊。

四福晉細細打量一番,見她着淡紫色繡四季長春紋的旗裝氅衣,裏頭一件象牙白襯衣的立領上繡着小小的忍冬草,緊緊抓起的一把頭上簡單兩樣釵搖絨花,圓潤而有光澤的珍珠穿成的步搖輕輕垂下,流露出萬分的典雅含蓄來。

壓襟的是一串純銀錾蓮花紋包紅珊瑚的串子,耳邊明珠瑪瑙相間的耳铛襯得面容嬌豔,眉眼含笑地站在那裏,見之可親。

四福晉笑道:“小丫頭大早上就開始鬧,手指着外頭要出來,料想着是想念你了。”

宋知歡笑了,一面将孩子接過在懷裏抱了抱,一面道:“要不是這小丫頭滿月,我是真想閉門不見,一想到屋子裏烏央烏央的人,從前也沒幾個相熟的,我就煩心的很。”

四福晉失笑,只能輕聲道:“不是還有李氏呢嗎?她與那些人都熟,且讓她打發了就是。”

正說着,那邊便聽見李氏爽朗地笑着,“我可是聽到你們方才說的什麽了,原來我這麽大個人,作用也不過是打發客人?”

她笑着對四福晉一欠身,又對宋知歡道:“你也忍心?”

“就看在我們大格格的面子上,好歹替我打發打發。”宋知歡笑着抓着大格格的手往李氏那邊去,眉眼含笑:“來大格格,給李額娘笑一個?”

小丫頭雖然聽不懂什麽,但是也笑呵呵地看向了李氏。

李氏一下只覺心都化了,當即伸手将孩子接過抱了抱,對大格格道:“李額娘的寶貝兒啊,你阿娘的面子在我這兒是沒有了,也就你能讓李額娘動一動吧。”

“那我是拖了我們家大格格的光了?”宋知歡倚着四福晉笑眼彎彎地看向李氏,容色輕松。

李氏擡眸望去,嗔宋知歡道:“多大人了,沒骨頭似的,福晉若是不能再長兩寸,都是你給壓得!”

四福晉笑吟吟摸了摸宋知歡烏油油的發,輕聲道:“知歡膩着我,我自然是歡喜的。”

“都是您給慣出來的。”李氏對四福晉真算起來也是尊敬大過親近,倒不比和宋知歡親近,只能無奈笑道。

滿月宴備在院子裏,不多時各位阿哥、福晉們都到了,四阿哥一貫和太子交好,難得一個庶長女的滿月宴也能讓太子和太子妃勞動尊駕。

念着好歹是四阿哥的第一個孩子,四福晉又很是疼愛,各家也不怕避諱,備的禮物都很是豐厚。

四福晉笑吟吟招待妯娌們,抱着大格格收了一圈兒的禮物,卻舍不得撒手。

三福晉和她走得近,平日前後院住着,也時常見大格格,當即指着四福晉打趣般地笑道:“這孩子才多大你就舍不得撒手了,等日後要出嫁了,你不得心疼壞了?”

“那可不是,我如今啊,是見了我們大格格就心裏歡喜,偶爾想到日後這丫頭是要嫁人的,不就不知有多傷心。”四福晉輕嘆一聲,道。

太子妃含笑看了看孩子,道:“這丫頭好相貌。”

太子妃看着比四福晉略長幾歲,身上穿着杏黃的旗裝,兩把頭低低挽着,除了一支掐絲銀鳳釵外并沒別的珠翠首飾,耳邊一對明月珰熠熠生輝,杏眼溫柔,一眼看去好一派端莊貴氣。

四福晉笑着對大格格道:“還不快謝過二伯母的誇獎?”

又問太子妃:“您想抱抱這丫頭嗎?”

“若能抱自然最好不過了。”太子妃輕手輕腳地将孩子接過抱了抱,只覺軟綿綿的一個小團子糊在自己懷裏,粉嫩嫩的臉蛋兒,藕節兒似的手臂,糊在人懷裏,讓人心都快化了。

這孩子也不認生,被太子妃抱在懷裏就咿咿呀呀地胡亂叫着,偶爾“咯咯”笑兩聲,聲音也清脆悅耳,樂呵呵地露出自己粉嫩嫩的牙花子,小臉蛋肉嘟嘟的,可愛極了。

三福晉連聲念佛:“我若能得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兒,那可真是佛菩薩保佑了。”

大福晉膝下已有女兒,倒更盼着能生一個小阿哥出來,便是這樣的心思,看着小丫頭可愛的樣子也是喜歡極了。

五福晉家世平平,不得宜妃的喜歡。但因五阿哥長在太後膝下,她對太後極盡孝順,太後也看好她,她才保住了顏面,沒被院子裏各式各樣的格格侍妾踩下去。

縱然如此,五阿哥對她也不過淡淡的,她年長于四福晉,加入宮中也有好幾年卻一直沒有生育,正是着急的時候。

四福晉與她一年嫁入宮中,偏生四福晉年紀幼,無人催促她,五福晉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此時四福晉又得了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兒,她在一旁看着,攥緊了手中柔軟的絹子。

她抿了抿唇,道:“怎麽沒見大格格的生母?”

這話一出,素來和四福晉親近的大福晉、三福晉便都變了面色,太子妃懷裏抱着小丫頭舍不得松手,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五福晉一眼,轉過頭來繼續逗弄着小丫頭。

四福晉含笑取了柔軟的棉帕給大格格試擦了一下口水,微微擡了擡下巴往西廂房的方向示意,“知歡啊,她是很不得日日待在屋子裏不出來的。因今兒是小丫頭滿月,各院子的格格們都來賀她,她就拉上了李氏替她,這會子不知道在哪兒多清閑呢。”

“我真是羨慕四弟妹,四弟與你自然不必說,院子裏的格格們也都省心,如今又得了這樣一個可愛的寶貝女兒,還有什麽是不圓滿的呢?”三福晉笑着開口緩和氣氛。

衆人都點頭應聲,正說着閑話,那邊四阿哥大步流星的過來,對剛剛把小丫頭抱到自己懷裏的四福晉道:“爺抱着她給她叔伯們看看。”

“爺仔細着。”四福晉含笑叮囑了一句,看着四阿哥手腳利落動作熟稔的抱過了女兒,那邊屏風隔着的男賓席上去了。

不多時,就聽見這群皇子們開始誇小丫頭了,聽聲音是太子先抱了一把,然後是大阿哥開始和人顯擺自己女兒,三阿哥言語含酸,五阿哥十分羨慕……唯獨四阿哥是出盡了風頭。

烏拉那拉夫人安靜地坐在一邊,眉眼含笑并不輕易開口,今兒這一院子都是皇子或皇子福晉們,她入宮是個禮數,若是貿然開口插話,一則落了身份,二則令人笑話。

太子妃是個圓滑缜密的人,知道烏拉那拉家的費揚古大人在前朝得用,烏拉那拉夫人又是覺羅氏的老紅帶子,輕易冷落不得,于是偶爾也拉着烏拉那拉夫人說兩句,倒也其樂融融。

大福晉是帶了女兒來的,小丫頭被男賓席搶走了,怪巫婆們就對可憐的大仙女下了魔爪。

四福晉含笑和大福晉交流着養女心得,将大福晉的經驗牢牢記進了心裏。

西廂房裏,宋知歡端着溫柔優雅的笑容坐在炕上,保持着自己的儀态,卻只覺被滿屋子濃重脂粉氣熏得頭昏眼花。

李氏早上抱到了小娃子,此時打了雞血一樣得心應手地招待着滿屋子莺莺燕燕,宋知歡坐在那裏看着,只覺她眼波流轉笑意晏晏婉轉明媚,鬓邊珠釵輕顫流蘇搖曳時的樣子像極了一朵人間富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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