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針鋒相對

輕雅姑且算是練了,反正感覺正式演奏的時候,肯定是廖樂師去演奏,才不會輪到他。

仔細擦過輕音收好,小心地試探穗琴的弦音。

忽然,輕雅決定在這裏還是少用輕音為好。這麽大的練習量,若是太過頻繁使用而傷到輕音就不劃算了。而且這些曲子,輕雅一點都不希望用輕音演奏。

這種普通而随便的調子,随便個琴就好了。

“笨蛋,你練得怎麽樣?”

夏泠芊匆匆從外面跑進來,着急地說道:“那個廖樂師有沒有欺負你?啊,他給了你譜子?肯定沒教你對吧,我幫你看看……”

“不用。”輕雅微笑,道,“我已經會了。”

夏泠芊一滞。

“你會了?你都彈下來了?”夏泠芊驚訝道,“你怎麽這麽快就把譜子認出來了?”

輕雅随意彈奏着穗琴,應聲道:“別人幫忙的。”

夏泠芊呆了呆,道:“笨蛋,你為什麽不來問我?”

“想問來着,可是你在忙啊。”輕雅應道,“安排練的這個曲子,你應該也不會吧。”

“我是不會,但我學得快,我一學完就過來找你了。”夏泠芊不悅,道,“你既然已經學完了,為什麽不來找我玩?”

輕雅疑惑地眨眨眼,道:“我只是學完了,還沒有彈熟。而且這個琴,我還掌握不好力度。”

“那你更應該來問我了啊。”夏泠芊說道。

“你不是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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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不忙了,你為什麽不來問我?”

輕雅呆了呆,莫名其妙哎,這種事情有什麽好争執的麽?看夏泠芊一副不高興的表情,輕雅輕嘆一聲。

“芊芊,你幫我試下,這個琴弦會不會容易斷。我剛剛已經弄壞了一根了。”

“嗯,我看看。”

夏泠芊應聲,走到近前查看穗琴,很自然地挨着輕雅坐下。

輕雅稍稍躲了躲,離這麽近,不太好。

夏泠芊伸手試了試弦,道:“你正常彈應該沒事的,這就是絲弦,尋常的琴都是這個弦。”

“哦。”

輕雅小心翼翼地弄弦。

“喂,你們在做什麽?!沒聽廖樂師指示麽?全都去甲字排練室合奏!”

是樂胥來傳話。

“所有人都準備過去了,你們不許偷懶!真是的,這次的新人怎麽一個個都到處亂跑,剛到官樂坊很新鮮麽。這裏是樂坊,不是藏寶閣!”

樂胥不耐煩地說完,就走掉了。

真是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通哎。

輕雅呆了呆,難道他不是一上午都在這裏的麽……僅僅是中途出去換了個琴弦好嘛!

官樂坊這幫人是怎麽回事,怎麽好賴不分呢!

“切,廖樂師有病,接連這樂胥各個都有病!”夏泠芊不爽地抱怨,一臉不悅道,“一大早就挑三揀四,叽叽喳喳廢話個沒完,不然我也不會拖到現在才學完一遍!真是,煩死了!”

輕雅呆呆看着她,原來不止自己是這樣的感覺啊。

“你發什麽呆,沒聽到讓過去麽?”夏泠芊一把拉住輕雅拖着走,“快過去,看他們再廢話。”

輕雅被拖過去了。

但是心裏着實不想過去。

待在這種地方,真是憋屈。

甲字排練室。

樂手,舞伶,歌伎,整整齊齊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非常的安靜,像是等待了很久似的。

門口,零零散散站着幾個人。

輕雅目光大概掃了一遍,心裏就明白了。

故意示威。

不然怎麽會有那麽巧,偏偏是被昨日考核被選中的新人遲到,而且是全部新人都遲到。老人們則擺出一副很又是這樣的表情,看着新人們的窘迫模樣。

“找地方坐好,下不為例。”

指揮臺上,廖梓昶随手翻着樂譜,連頭都沒擡。聽起來應當是寬容的話語,在輕雅耳裏,變得異常別扭。

就好像挖了個坑,把人推進去,然後把救起來,之後,還讓人家道謝。

輕雅一臉木然,才不要道謝。

“真是抱歉,耽誤諸位時間了。”

靳容筠禮貌作揖,示弱,先走到角落坐下了。

其他幾個新人見狀,也都跟了過去,各自坐在角落。夏泠芊和新人歌伎也悄悄走到隊伍角落,站好。

夏泠芊目光一瞥,一驚。

那笨蛋,怎麽跑到人家樂團中間去了。

樂團中間,琴組有三個空閑位置。

輕雅毫不客氣地直接走了過去,禮貌地借過,然後走到樂團中間的位置上,落座。

稍稍引起了點騷動。

琴組在樂團裏有不一樣的意義,坐在那裏,就代表着樂團首席——樂團中演奏最好的人。

一個新人,又是孩子,憑什麽坐在那個位置?!

“吵什麽,這裏琴組的位置,我坐在這裏,有什麽不對?”

輕雅目光淡淡,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樂手。

這孩子有病。

樂坊的老人們紛紛皺眉,也不再計較。還是趕快準備練習,別在一個孩子身上耽誤時間。

“好了。”廖梓昶用指揮棒敲敲桌子,道,“來,咱們先把曲子順一遍,看看能完成到什麽程度。來,編磬給基準音。”

叮然一聲,樂器準音。

輕雅微微皺眉,看向剛剛新進來的幾個人。怎麽回事,練習的時候應該準過音的,怎麽突然就不準了。

“抱歉,馬上準音。”新人道。

廖梓昶也皺眉訓斥,道:“以後這種事提前做好,不要耽誤太多時間。”

“是,非常抱歉。”新人道。

再次準音,終于齊了。

廖梓昶指揮,樂曲從第一首開始演奏,接連十三曲,從頭順到尾。

聲音一起,輕雅忽然發現,原來這個不只是他們新人剛拿到譜子,連之前的老人也是才拿到的譜子。一聽起音那個猶豫勁兒,就知道熟練程度不高。再說譜子,感情靳容筠拿到的也不是對的譜子,聽他那邊跑飛的音就能聽出來。輕雅明白了,這第一天,就是示威,好讓這些新人們乖乖演奏,不要張狂鬧事。

不鬧事?

可以,前提是,您老別起這個頭。

輕雅仔細聽着樂律,嘴角輕輕翹起。

擡手,琴音起。

穗琴渾厚穩重,仿佛一塊重石,瞬間壓住了全場在猶豫的調子,整個氣氛都鄭重莊嚴了起來。跟着輕雅的琴音主旋律,歌舞樂,都變得正常了些。很快,聲部換人,輕雅止音。由其他樂器演奏主旋律,不多時,聲音又開始産生搖擺感。

再來,又是琴音主旋律。輕雅指點琴聲,樂團再次穩了下來。

這孩子,邪乎。

不只是樂團衆人詫異地看向輕雅,歌伎舞伶也有目光看向這個古怪孩子。

一連過了三四曲,問題明顯,還算勉強順下來了。到了第五曲,名曰東光,弦音相和,歌聲清清。

衆人紛紛聽下手,不約而同看向輕雅。

輕雅輕嘆。

就是這首歌,明明是清唱,非要加個琴音鋪底。要他說是根本沒必要,讓她們直接唱就行了,搞那麽多事顯得畫蛇添足。心裏雖然是拒絕的,但是譜子上有,還是要完成的。

琴聲淡淡,歌辭唱錯了。

唔……

輕雅淡淡皺眉看向那個唱錯的歌伎,果然,是新人,拿到了錯辭的譜子了罷。鬧騰這種事真是,多餘!有這空閑示威,好好練習不行麽?

接下來的曲子,更加零散,到了雞鳴段,大家漸漸都停了下來,沒人繼續往下演奏了。按照慣例,說是順下去,指揮還是會打拍子,一直到曲子結束。衆人停下看着指揮打拍子,尴尬的不是指揮,而是跟不下去的歌舞樂。拍子繼續數着,旁人已經不知道打到哪兒了。

忽然,琴音起。

後面的段落,琴并沒有主旋律,只是斷續的有些零散的音。輕雅也并沒有數拍子,只是在心裏哼唱着剛剛和靳容筠順下來的樂曲,覺得該到自己了。所以就演奏了。

氣氛變得很尴尬。

指揮在上面敲節奏,下面只有零散到聽不出旋律的琴音。

終于,相和十三曲畢,琴音收。

廖梓昶盯着輕雅,心中氣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輕雅淡淡揚眉,道:“怎麽,我可有彈錯一個音?”

“……沒有。”

廖梓昶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好不甘心。這個孩子,從頭到尾,沒有彈錯一個音!而且到後面,只有拍子沒有主旋律,居然他也沒有彈錯,甚至沒有錯過一個拍子。這不可能,給他的譜子是有錯的,為什麽他能彈出正确的音來?

“你的譜子拿過來。”

廖梓昶不信,難不成是他給錯了譜子?難不成是他自己疏忽了?

輕雅遞上所有譜子,然後走回位置上,伸手掃弦,七弦蕩漾。

廖梓昶翻過譜子,他沒給錯,這譜子就是故意細節改錯的譜子。這怎麽可能?那他為什麽會知道正确的音?廖梓昶不敢相信地看着這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這次的新人示威,顯得如此可笑。

“對了。”輕雅微笑,道,“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什麽?”廖梓昶皺眉。

“就是說啊——”輕雅笑容明媚,“其實我不太識譜的。”

“什麽!?”廖梓昶蒙了。

“而且我的份已經練好了,應該沒我的事了吧。”輕雅抱起琴,道,“那麽,先告辭了。”

輕雅鞠躬行禮,轉頭離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廖梓昶咬牙切齒,想示威,結果反被示威了。

這個孩子,太過分了!

顏面何存?!

啊!

輕雅才出排練房,一人就跟了過來。

“哎呀呀,脾氣這麽大。”羽姝嬛嗤嗤笑着,在輕雅肩頭一拍,道,“過來,嬛姨請你吃紅豆糕。”

輕雅沒好氣,道:“你也覺得我做得不對是吧?不過,我才沒那麽好的心情,陪他演這種戲。”

“我沒說你做得不對啊,你可別污蔑人家。”羽姝嬛笑吟吟道,“好啦好啦,別生氣了。來吃紅豆糕,乖。”

輕雅想了想,還是禁不住紅豆糕的誘惑,呆呆地跟着羽姝嬛回了房間休息。輕雅嘴裏塞着紅豆糕,看羽姝嬛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有些別扭。

羽姝嬛一眼就看懂了,也拿了一塊糕點來吃,笑得燦爛。

“好啦,事情我都看到了,我真的不是要怪你。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這招到聖樂坊可就不管用了。珏大師那耳朵,刁的很。你光彈了準确的音,沒用,指法是亂的。要是珏大師在,肯定反過來罵你個狗血噴頭的。也就是廖梓昶那呆子,光想着怎麽整人了,根本沒仔細聽你的指法。音對了,就懷疑自己的譜子出問題了。真是,就那麽點出息,難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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