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訪
清涼殿中,李元已經去宣旨,只留了錦桓和夏文軒在殿中。錦桓坐在夏文軒旁邊,一點點靠近他他懷裏,夏文軒也已經習慣了錦桓黏人的舉動,一把摟住他。
“皇伯伯。”錦桓叫着閉目養神的夏文軒。
“嗯?”夏文軒有些疲憊,宋司谏的舉動處處透着詭異,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裏不對。宋司谏寒門出身,不可能和衛家有什麽牽扯。而史家雖然守舊,但也算潔身自好,不然夏文軒不可能容忍史睿明一直坐在谏議大夫這樣的要職上。
“皇伯伯是不是還在想那個賬本的事情?”錦桓輕聲問道。他就湊在夏文軒的耳邊,說話時氣息打在夏文軒的耳垂上,癢癢暖暖的,令人心猿意馬。
夏文軒放開了錦桓,坐直身體:“朕還有公務要辦,你先出去吧。”
錦桓嘟起嘴,有些不高興,不只是因為夏文軒放開了摟着他的手臂,而且他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別任性,今天你師父可能回不來給你上課,你自己去乖乖練劍。”夏文軒拍拍他的腦袋,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
錦桓點點頭,憋着氣出去了。
外面天氣很好,他眼珠子一轉,往淑妃宮裏走去。
“參見皇上。”晚膳過後,齊芮白披着漫天霞光走進清涼殿,夏文軒朕坐在書房裏,宋司谏呈上來的賬本攤在桌上。
“起來吧。”夏文軒蹙着眉,看得很是用心。
齊芮白好奇地張望:“皇上看什麽這麽專心呢?”
夏文軒這才擡起頭,因為太專注的緣故,眼神還有一瞬間的茫然:“你回來了。”
“是,”齊芮白正正經經地從自己懷裏掏出一疊折子,遞給李元,“啓禀皇上,臣奉皇命巡視并治理南方和西北的災情,如今災情已經全面得到控制,各地百姓也在當地官府的幫助下開始重建家園。”
夏文軒拿到折子,粗略地翻了翻,奏折中還是充滿齊氏風格的語言,看得他頭疼:“朕晚點再看,衛鋒被禁足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有所耳聞。臣今天中午剛剛抵達京城時,正好看到郭将軍帶着人馬包圍了衛府,聽說罪名是因為洛安失守?”齊芮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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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軒:“今天朕聽到了一個故事,有人指責衛鋒買賣官爵,擾亂軍紀,乃至軍心渙散,所以才會兵敗于粱軍,令他們乘虛而入。”
齊芮白聽了張大了嘴巴,好不容易才在口水流下來之前用手托住下巴,此舉換來夏文軒一個大大的白眼。
“皇上明鑒啊,連臣都要替衛将軍喊冤了,衛鋒那麽一個…一個正直的人怎麽可能會買官賣官?衛家要餓死了嗎?不,餓死了他也不會這麽幹的,不然這個榆木腦袋和郭楊早就……”意識到自己的話題跑偏,齊芮白連忙閉嘴。
夏文軒冷冷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之後的話最好永遠別說出來。
齊芮白立刻捂住嘴巴做個噤聲的手勢,郭楊還好,若是被衛鋒知道他在這兒胡說八道,鐵定當場就把他碎成八瓣。
夏文軒:“你對宋司谏這個人了解多少?”
齊芮白:“宋司谏?好像是谏院的司谏。”
夏文軒:“廢話,朕問的是你對這個人有無印象。”
齊芮白想了很久,最後才道:“臣記得這個宋司谏本名是宋建明,他岳父大人是史睿明,好像是勾搭上了史家某個妾侍生的女兒所以才勉強和史睿明攀上了親戚關系。臣見過他幾次,幾巴掌也放不出一個悶屁來,稍微大點的場面就吓得面無人色,在官場三年也毫無建樹。”他搖搖頭表示這人實在是無可救藥。
夏文軒:“那史睿明呢?”
齊芮白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史老頭的腦袋是千年之前的古董做的,任何一點微小的改變都能讓他氣得用頭去撞金銮殿的大柱子。皇上,您推行科舉的事臣在西北也聽說了,臣的主意是不是很好啊?那個史老頭有沒有出來以死相逼呢?”
夏文軒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這個丞相什麽都好,學富五車又能幹,想問題也全面,就是這時不時跳出來的無厘頭令他頭痛萬分。然而作為那個令他無比頭痛的人,齊芮白總是說:“皇上,生活要有情趣!”
“史睿明已經一個月沒有來上朝了,他的好女婿宋建明今天送來了一本賬本,然後彈劾了衛鋒,所以朕把他禁足了。”夏文軒揚了揚手裏的賬本。
“那敢情好啊,說明皇上還是很信任衛将軍的!”齊芮白笑。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在真相大白之前朕都只能寧可信其有。”夏文軒說。
齊芮白:“皇上只是将衛鋒禁足家中,可見宋大人的證據還不夠有力。”
“你看看吧。”夏文軒伸手把賬本遞出,齊芮白連忙上前來取,找了個椅子坐了,也不管夏文軒讓不讓,自顧自就坐在皇帝的書房裏翻起了那個賬本。
夜色漸深,夏文軒坐在書桌前批閱公文,齊芮白坐在一旁翻看賬本,而與此同時錦桓穿着一身黑衣蒙面悄悄潛到了宋府附近。
宋府的規制不高,門前挂着兩個大紅燈籠,有兩個禁軍把守在門口,還有兩隊禁軍約小二十人在宋府周圍來回巡邏。
錦桓在宋府對面的街口窺視了很久,現在已經是宵禁時間,如果被人發現他在街上還是會有些麻煩,所以他身着夜行衣,非常小心地隐身于街角的陰影之中。
那兩隊巡邏的士兵每隔一盞茶的功夫會在正門交彙,然後往相反的地方走去,而那之後一盞茶的時間內,正門處只有兩個士兵把守。
錦桓觀察了一會兒,确信自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這兩個士兵的時候,瞅準時機,迅速行動。他在陰影和牆面的遮擋下一路靠近宋府,蹲身一滾,順利躲過了守門士兵的視線,來到宋府的牆根之下。已經能聽見巡邏士兵的腳步聲了,錦桓站起身,施展輕功,借力牆壁的凹凸,刷刷幾下翻過了圍牆,順利進到宋府之中。
京城中這樣的府邸很多,多數是按照皇宮裏各宮室的格局建造的,只是規模小了很多。
錦桓用樹木和牆壁掩藏身形,很容易就躲過了宋府中為數不多的丫鬟和小厮,來到正房之外。
他蹲在窗檐下側耳傾聽,正房裏有咒罵聲傳出,是一個尖利的女聲:“你這個廢物!你說你去觐見皇上,怎麽弄的自己禁足了!現在好了,咱們都不能進也不能出的!父親最近正為了科舉的事情跟皇上置氣呢,你怎麽好死不死偏偏挑這個時候惹惱皇上,是不是存心要把我困死在這個小破院子裏!”
“你夠了,你這個瘋女人,自從老子把你娶回來一天都沒消停過!你說你一個妾侍生的下賤坯子,老子娶你回來做正室你還想要什麽!”宋司谏的聲音蓋過了那個尖利的女聲,和朝堂上卑躬屈膝的樣子截然相反,他中氣十足地吼着面前的女人。
“下賤坯子?好你個宋建明,你當初勾搭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好啊,我要回去告訴爹爹,你是這麽看我的,看我爹不給你好看!”那個女人尖叫道。
“呵,別我爹我爹的叫,你不就是個妾侍生的,老頭子早就不管你了你不知道?”宋建明說。
“你這個畜生!”那女人聲淚俱下,“要不是你不争氣,我至于淪落于此嗎!嗚嗚嗚……”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這不是在努力嘛,誰知道咱們皇上是個不辨是非的,我都把證據交上去了他非但不抓衛鋒還把我給禁足了!”宋建明抱怨道。
“嘿,你不是說這次萬無一失嗎?老娘怎麽沒看出來?你那個貴人呢,是不是見你落難了就溜走了?”那女人譏諷地對宋建明說。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吓得錦桓心中一凜。那個宋建明在夏文軒面前畏畏縮縮的,沒想到在家裏是這個樣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哼!”宋建明從屋內出來,冷哼一聲,“蠢婆娘!”他低聲咒罵道,舉步離開。
錦桓看了眼屋內,只有女人低低的哭聲傳出,确認了沒有人會再出來,他立刻悄悄跟上宋建明的腳步。
穿過庭院,行至西廂房處,宋建明推開了一扇門,從窗戶能看見裏面隐約有個人影,燭火搖曳。
錦桓悄聲無息地躍上屋頂,移開一片青瓦,屋裏的燭光立刻透了出來。除了宋建明之外,還有一個男子正坐在屋子的主座上喝茶。
宋建明關門前還往屋外張望了幾眼,确認沒有異常才關上房門,他走到悠閑喝茶的男子身前急匆匆地說道:“上官公子,我按照您吩咐的把那賬冊交上去了,可皇上非但不懲罰衛鋒還把我的府邸給圍了!這可怎麽辦啊!”
被稱作上官的男子吹了口熱茶,看那霧氣袅袅上升,低頭嘗了一口:“宋大人,這茶可是去年的陳茶?已經不香了。”
宋司谏一把奪過那人的茶杯:“不想就不要喝了!啊喲我都急死了啊上官公子,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說皇上一定會很高興升我的官職的,怎麽非但官職沒升還把我禁足了呢?”
上官移動了幾步,錦桓終于能看到他的側臉,看上去已是中年,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從額頭貫穿到下颚。上官背過身對着宋建明說:“宋大人不必着急,你不是想升官發財在你岳父面前揚眉吐氣嗎?這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皇上一定會記你一功的。”
“希望如此,哎如果事情真的能成,上官公子你真的是宋某的貴人啊!不過宋某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上官公子說過自己非朝中之人,只是與衛家有些舊怨,不知道有何舊怨要對衛家趕盡殺絕?”宋健明問。
上官猙獰的臉上露出一個晦澀的笑容,他雙手握緊了拳頭低聲說道:“衛家殺我全家,與我們不共戴天。”
宋建明倒抽一口冷氣,不敢作聲。
”衛家,呵呵,衛家!”上官的話止于此,壓抑的笑聲在屋中回蕩。
“上官公子,”宋建明搓了搓手,低着頭不敢看這人猙獰的面孔,“那個,不知道您是從哪兒獲得的這個賬冊?”
“你想知道嗎?”上官笑了,那條長長的傷疤跟着嘴角彎曲的弧度一起上揚,在臉上畫出一條血紅的弧線。
“想……想。”宋建明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鎮定,可是他的腿抖如篩糠,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
上官長身玉立,看着宋建明半晌,瞬間暴起,身法如鬼魅,手起刀落,如疾風閃電。
“噗!”得一聲,宋建明看見自己的鮮血自頸項爆出,在還未感到疼痛時,世界已回歸一片寂靜,最後的畫面是血紅的雨中,上官烨猙獰的臉龐。
錦桓被眼前的畫面驚得渾身僵硬,他學武多年,也曾受過傷見過血,可是他從未真正目睹過死亡。他的雙腿似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哪兒嗎?”宋建明倒地,上官烨瞬間将視線對準錦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