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苦肉計
錦桓走進銅雀宮的時候是陰沉着臉的,他悶頭往前走,身邊不停地有宮人停下來向他行禮,他一概不理。
“你怎麽這個時間來了?”淑妃本來在練劍,她聽見聲響,持劍一收,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将劍收入鞘中。
錦桓像是沒聽見淑妃的聲音,他走到樹蔭底下,在石椅上坐下。
“喂,說你呢,怎麽越長大越耳背了。”淑妃走過去輕輕推了他一把,“誰欺負你了?”
錦桓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把淑妃也看糊塗了。淑妃:“你能不要用腦袋回答我,改用嘴嗎?”
“皇伯伯叫我搬出清涼殿。”錦桓的聲音很小,還帶了哭腔。
“停,別哭!你都十五歲了,能別動不動就哭嗎?”淑妃把自己的劍交給下人,一撩衣擺坐在了錦桓身邊,“仔細說給我聽聽,皇上怎麽不要你了?”
錦桓吸了吸鼻子,終究還是沒哭出來。
“皇伯伯說我長大了,該自己住。”錦桓落寞地看着自己擱在膝上的手,說話時還帶着鼻音。
“皇上說得沒錯,你都老大不小的了,早該自己住了。”淑妃站起來,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錦桓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小時候住在鄉下的村子裏,手指裏的泥總是弄不幹淨,不知道從何時起,裏面幹幹淨淨的,再也沒有泥巴了。
“錦桓呢?”夏文軒被一桌子的公文埋在後面,一邊低頭寫着字,一邊問道。
李元侍立在側,聞言胖胖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二皇子去淑妃宮裏了。”
今天早上的時候,錦桓因為某種原因又把被褥弄髒了,害羞了好久。夏文軒不得不承認他害羞的樣子很可愛,可是那個味道萦繞在鼻尖,他不保證再來幾次的話他不會獸性大發。最後猶豫了良久,還是建議錦桓搬到偏殿去住。
如果是小時候的錦桓他肯定會又哭又鬧,可是錦桓這次什麽也沒說,睜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了夏文軒片刻,居然點頭同意了。可那個神情分明是想哭。
夏文軒翻開一本奏章,上面的字像一塊塊雜亂無章的石頭向他砸過來,令他心煩氣躁。他把筆往桌上一拍,一把将奏章往介下一扔:“奏章都寫不好,給朕把齊芮白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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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正思考着現在能不能上前收拾,被夏文軒一聲吼,一個激靈過來,忙不疊地跑去找齊芮白了。
夏文軒吼完,往龍椅上一靠,是習慣性地往身邊一撈,卻撈了個空。他仿佛聽見錦桓叫他皇伯伯,一回神,偌大的書房裏空蕩蕩的。
該死!
夏文軒在心裏咒罵。
“皇上,丞相大人來了。”李元在門外禀報道。
“讓他進來。”夏文軒整了整衣領,重新端坐好。
齊芮白早聽李元說了夏文軒的反常,笑眯眯地走進來把攤在地上的奏折拿起來疊好,還不忘拍拍上面的灰塵。
“皇上對臣寫的奏章可以什麽意見?”
“你自己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夏文軒語氣嚴厲。
齊芮白欲哭無淚:“皇上,這涼州平白無故少了人臣也覺得奇怪呢,可您讓臣解釋,臣如何解釋?不如把心肝挖出來個皇上看看是否清白?”
夏文軒眼角一抽,這人說話還能更惡心點嗎?
“去查。”夏文軒眼色銳利,目光暗沉,“朕就不相信,一個個大活人能平白無故消失了去。”
“是,臣這就傳令叫元隆将軍查。”齊芮白道。
夏文軒又不說話了,齊芮白幹站了半晌,他看着夏文軒的臉上陰晴不定,謹慎地縮了縮脖子:“皇上如果沒別的事了,臣就先走了。”
夏文軒還是沒有答話。
夕陽西斜了,如果是往常的這個時候錦桓該從郭楊那兒回來了,他會蹭到他身邊,抱着他撒嬌說他餓了。
“皇上?”齊芮白第三次叫夏文軒的時候他才終于如夢初醒似的應了一聲。
“此事交予元隆将軍去查,皇上以為如何?”齊芮白又問了一遍。
“就按丞相的意思去辦吧。”夏文軒合上奏章,覺得一陣眩暈,無力地揮揮手讓齊芮白退下。
夏文軒站起身,活動了下僵直的肩膀,被阻塞的血液一窩蜂的向着頭頂流轉開來,讓他眼前泛起一片雪花。
“皇上,是否要去銅雀宮?”李元問道。
“不去。”夏文軒廣袖一甩,踏出殿外,準備去看太後,“朕出去走走,不準跟來。”
“遵旨。”李元答道。
夏文軒一走,他立刻回身跟身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快去看看今晚禦膳房做得什麽,要二皇子愛吃的,多加幾道甜點,快去。”
“公公,皇上不是不去銅雀宮嗎?”
李元一巴掌拍在小太監腦袋上說:“呆子,皇上還憋着氣呢!可你見過皇上超過一天不搭理二皇子的嗎?”
“公公是說皇上其實去哄二皇子回來了?”
“叫你準備就快準備,再啰嗦小心你的腦袋!”李元佯裝要打人,那小太監一溜煙地就逃跑了。
不出李元所料,夏文軒穿過禦花園,不知不覺停在了銅雀宮的大門前。他淩厲的目光一掃而過,銅雀宮的宮人全都噤了聲,無人敢通報。
他推門走進銅雀宮,就聽見裏面來來往往兵器撞擊的聲音。往裏走,繞過影壁就是銅雀宮的前園,已經被淑妃改成了練武場,錦桓和她你來我往,打得正歡。
夏文軒在樹下站定,看起他們的比試,錦桓已經比三年前進步了很多,此時跟淑妃比起來略占優勢。
“不比了不比了。”淑妃被錦桓逼至死角,幹脆收起了劍。
“淑母妃又耍賴。”錦桓也收起劍,調皮地對淑妃說道。
淑妃伸了個懶腰,懶懶得道:“我是女的,不用遵守你們君子那一套,想耍就耍,不服的話你跟皇上比。”
錦桓不說話了,他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舍給夏文軒。
夏文軒幹脆抽出淑妃的劍,在手裏掂量了兩把,走到場中:“錦桓,朕來跟你比試比試。”
“哼,比就比。”錦桓直接起手,一劍刺向夏文軒。
淑妃在一旁倒抽一口冷氣,皇上怎麽他了,這麽大火氣。
場中殺氣騰起,錦桓不斷進攻,而且殺招不斷。夏文軒不住後退,使盡手段化解錦桓的攻擊,自保的同時還不能傷着錦桓,令他逐漸捉襟見肘。
“茲啦——”皮肉被劃破的聲音淑妃再熟悉不過,夏文軒右手手臂鮮血如注,劍已經摔落到地上。
“你真的想殺我?”夏文軒嗓音嘶啞。
錦桓見到他滿手鮮血,再也按捺不住哭了出來,“哐當——”一聲,長劍也掉落在地上。
“不要哭了,”夏文軒覺得自己的心被那眼淚揪住,不顧自己受傷的手臂,一個箭步走到錦桓面前,顫抖地抹去他的眼淚,“是朕不好,朕不該趕你走。”
錦桓埋進他懷裏,哭得更厲害了:“找……找太醫……”
夏文軒抱緊他,轉頭對淑妃說:“把人都支出去,不準請太醫,你給我包紮。”
“忍着點,不許喊痛。”淑妃瞪了夏文軒一眼,這貨為了哄小朋友高興真是一點臉面都不要了,居然演起了苦肉計。
“皇伯伯,你痛不痛?”錦桓抱着夏文軒的另一條手臂,眼淚不停地往眼眶外湧。
“放心,死不了。”夏文軒沙啞着聲音道。
錦桓的眼淚更洶湧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皇伯伯……”
“包好了!”淑妃系上最後一個結,順便還在他受傷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對錦桓道:“這點小傷對他不算什麽,你別跟他嘔氣就行了,記得下次照這兒捅,那才帶勁兒!”淑妃戳了戳夏文軒的心窩。
夏文軒吃痛,瞪了她一眼:“謝了。”
“皇伯伯,你痛不痛?”錦桓想摸摸他包紮好的手臂,又怕他痛,只好兇巴巴地瞪淑妃:“皇伯伯受傷了你怎麽能打他。”
“小屁孩,你也不看看是誰生氣起來沒分寸,把他戳傷的。”淑妃一臉冷漠地收起醫藥箱,“弄得這裏一股子血腥味。包好了就快走,記得好之前別沾水,讓錦桓每天給你換藥。我要換衣服了,快走快走。”
于是,皇上和二皇子被暴躁的淑妃娘娘趕出了銅雀宮。
夏文軒牽着錦桓,心情好得不得了,李元這裏後出現在他面前,急急忙忙地道:“皇上,太後娘娘派人過來請您去壽安宮一趟。”
夏文軒挑眉:“知道了,朕即刻去。你回去通知禦膳房,晚上加幾道二皇子喜歡的菜和甜點。”
“诶诶是,皇上,奴婢這就去。”
壽安宮中檀香缭繞,靜谧而溫暖。
“給母後(太後)請安。”夏文軒帶着錦桓踏入太後的寝殿。
太後看到跟着來的錦桓目光閃了閃,最終沒有多說什麽:“都坐吧。”
夏文軒坐下,詢問了幾句太後的病情。
“還不就是這樣,這幾年病了好好了病,哀家都習慣了。倒是哀家聽說錦禮要回來了,什麽時候到啊?”太後問道。
“快了,還有兩天就到了。”夏文軒回答道。
太後喜悅地點點頭,又對夏文軒說道:“錦禮也歷練這麽多年了,皇上該給他指一門親事,好好的成家立業。”太後特意在立業上咬了重音,意有所指。
“兒子知道。”剛剛流了些血,夏文軒的臉色有些青白。
太後停頓了一會兒,看出夏文軒的不對來,有些擔心地問道:“皇上怎麽了,臉色這麽白?”她的目光掃過夏文軒的全身,最後停留在他一個勁往後藏的右手臂上:“皇上的右手臂怎麽了?給哀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