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生病(下)

早朝上依舊争來辯去,夏文軒坐在龍椅上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坐姿。然而高燒不退,整個人的力氣像是都被抽走,越發力不從心。

“皇上,元将軍在涼州多年。擁兵自重,請皇上早做打算。”

“皇上,元将軍從來都是忠心耿耿,涼州在他的治理下固若金湯,一心為皇上守住北方的門戶。”

“皇上…”

又有人說了什麽,夏文軒沒有聽清,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皇上在早朝上昏厥,震驚朝野。

太後趕到的時候清涼殿一片寂靜,來來回回的下人們全都屏氣靜聲,形色匆忙。

“給太後請安。”太醫看見太後進來,連忙請安。

“太醫不用多禮,皇上怎麽樣了?”太後在龍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問道。

“回禀太後,皇上心緒焦慮、憂思過度,且日夜操勞于朝政,乃至身體虧空,風寒侵襲。唯有靜心調養,方可痊愈。”

太後為夏文軒掖了掖被角,幫他把露在外面的手臂放進被子裏,帶着黃金護甲的手緩緩撫摸過他的側臉,眼神中流露出心疼,“李元,皇上最近一直都批閱奏折到很晚嗎?”

李元就候在一旁,此刻立即回道:“皇上公務繁重,經常批閱到子時才能休息。”

太後點點頭,“傳哀家懿旨,皇上病了需靜心調養,朝政由大皇子錦禮監理,丞相齊芮白從旁協助。除了哀家和大皇子,任何人沒有哀家懿旨不得來探視,包括皇後和二皇子。”

她頓了頓,久經滄桑的面容越發嚴肅,“另外,皇上既然需要靜養,二皇子就不宜再住在此處,讓他搬回淑妃宮中吧。”

太後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錦桓被強制遷出了清涼殿,甚至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當他心急火燎地結束了太學的課程回到清涼殿時,他被太後新調來的侍衛攔在門口,“殿下,奉太後懿旨,皇上病了需靜心調養,二皇子不能進去。您的東西都被搬到淑妃娘娘的銅雀宮了,請您移步。”

那侍衛跟他說話時語氣謹慎,卻仗着身量高,目光越過他的頭頂,直直看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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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桓不想在他的态度上多做糾纏,從太傅那兒出來就聽說夏文軒在早朝上暈倒了,他差點驚得背過氣去。

夏文軒的身體一貫很好,即使作為皇上政務繁忙,他也從來不會在閑暇時耽于享樂,反倒從不落下武功與劍技,日日都會抽出時間練習。

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錦桓後悔自己這幾日為了武舉的事不常在清涼殿,連夏文軒病了這麽大的事也是在最後才知道的。

他的心如同被放在滾燙的油鍋裏煎炸,一路跑來無時無刻不再焦灼,然而他就在裏面,他卻被攔在門外不得相見。

“二皇子,太後懿旨這裏不能停留,請速速離開。”那個侍衛又說,顯然準備趕人。

錦桓下意識就想動手,他甚至已經握起了拳頭,他太想見夏文軒了。可是他看看緊閉的殿門,和增加了數倍的守衛,硬闖太不明智,還會給太後留下趕走他的把柄。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沖動!

他打定主意,咬咬牙最後看了清涼殿一眼,在那個侍衛得意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夏文軒睜開眼,入眼是明黃色的床幔,繁複華麗。

他嗓子幹得冒煙,費力地坐起來,驚醒了守在旁邊的李元。

“皇上,您醒了。”李元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扶着夏文軒在床頭躺好。

“……”夏文軒張口欲言,嗓子卻幹澀得冒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上,先喝口茶潤潤喉。”李元早就備好了熱茶,此時連忙倒了一杯過來,伺候夏文軒喝下。

喝了一口熱茶,夏文軒感到通體都舒暢了,總算能說得出話了,“朕睡了多久?”

他只記得在朝會上聽吵架聽得腦仁疼,發着燒的身體一直在叫嚣,頭疼伴随着耳鳴,直到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裏。

李元:“回皇上,您睡了一整天了,太後娘娘一直在這兒陪着,直到晚膳後才被王嬷嬷勸回去休息的。”

夏文軒掀開被子準備起身,才動彈了一下,立刻頭暈目眩。

“皇上,”李元急道,“太醫說了您是憂思過度加上身體虧空才風寒侵體,需要靜養。”

“胡說。”夏文軒有力無力地斥責道,“朕堂堂一國之君,憂思過度這種女人用的詞怎可用在朕身上。”

“皇上,”李元在他床邊跪下,“太後不知情,奴婢卻是清楚的,您近日一整晚一整晚的失眠,又日日勞心朝政,不思飲食,龍體怎麽受得了呢。”

“朕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多嘴了。”夏文軒啞着嗓子說道,他又試了一次,可是身體的力氣像被抽幹了一樣,起不了身。

“現在什麽時辰了?”夏文軒問道。

李元:“回皇上,已經亥初三刻了。”

“扶朕起來。”夏文軒一把掀開被子,示意李元來扶他。

李元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圓圓胖胖的臉又皺成了梅幹菜,“皇上,太後下了懿旨,要您好生靜養的。”

“母後下過懿旨了?”夏文軒皺眉,“她說了什麽?”

“太後說,皇上靜養期間由大皇子監理朝政,丞相從旁協助,且除了太後和大皇子以外任何人不得探視。”李元一邊說,一邊細細地觀察着夏文軒的表情。

果然,越說到後面夏文軒的臉色越發陰沉。

“皇上,二皇子來了好多次了,說想見見您,沒有太後的旨意奴婢不敢擅自作主。”李元絞盡腦汁,終于挑出了句夏文軒也許愛聽了,馬上說了。

夏文軒果然不惱了,還微微有些笑意,“……還是先別讓他進來了,朕病着,會過了病氣給他的。”夏文軒說,“二皇子現在住在哪裏?太後可有為難他?”

“太後只是讓他搬到了淑妃的銅雀宮裏住,不曾為難。”李元答道。

夏文軒低低地應了一聲,“讓他好好住着吧,你去得勤些,缺什麽立刻給他添上。”

李元:“是,皇上。”

“你去傳錦禮和齊芮白來見朕。”夏文軒收斂了笑意吩咐道。

齊芮白和錦禮來得很快,顯然他們都還留在宮裏沒有出去。

夏文軒調整了一下姿勢,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整齊些。

“給元隆去一封信,安撫一下他,就說朕相信他,讓他不要多想。另外,最近梁國有點太安靜了,讓他多留意梁國境內的情況。”

齊芮白規規矩矩地領旨,夏文軒揮揮手讓他退下。

寝殿裏焚着香,香煙袅袅,用柔軟的懷抱将寝殿包裹。因為夏文軒在病中,今天點的是靜氣凝神的香料。

夏文軒留下錦禮,卻沉默着久未開口,他靠在床頭,安靜地閉目養神。

錦禮站在一旁,今天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本來還只是剛剛領了兵部事,卻突然被太後一道懿旨要監理朝政。雖說是太後的懿旨,但是後宮不得幹政是祖宗定下的規矩,太後這樣說總還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甚至有人認為太後此舉根本就是禁足皇上,把持朝政。

香雖是靜氣凝神的,可耐不住他心裏已是翻江倒海。

“父皇,皇祖母命兒臣監理朝政,可兒臣思來想去還是認為自己能力欠缺,不敢擔此重任。”他終歸年輕,按捺不住先開了口。

“你還年輕,有機會該多鍛煉。”夏文軒說話時仍閉着眼睛,臉色盡露疲态,“既然太後說了讓你監理你監理着就是了,朕明天會親自發一道聖旨,如此那些人也不敢再說什麽。”

“謝父皇。”錦禮鄭重地跪下,他努力壓抑着心中的雀躍,在夏文軒面前維持着自己穩重的形象。

“早點回去吧,你新婚不久,別冷落了愛妻。”夏文軒說完,便不再言語。

直到錦禮退出去之後很久,他也沒有叫李元進來,任由室內的燭火搖曳閃爍,直至某支蠟燭燃盡了最後一點,在盛放後,完全熄滅。

“還不出來?”夏文軒幹啞的聲音在無人的寝殿中響起。

悉悉簌簌的聲音響起,錦桓從簾子後面探出腦袋,走過來,在夏文軒床邊跪坐下來。

“地上涼,坐床上來。”夏文軒啞着嗓子道。

錦桓這才起身在床邊坐下了。

“哭過了?”夏文軒擡起手,用手背慢慢輕拂過他通紅的眼。

錦桓的睫毛顫抖了幾下,在夏文軒的手靠近時閉上,感受着他輕撫過自己的溫度。

“不要哭了,朕看了難受。”,夏文軒張開雙臂,錦桓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裏,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湧而出。

夏文軒抱着他,哄了很久,錦桓哭累了才漸漸停下。

“都已經十五歲了,還這麽愛哭。”夏文軒捧起他的臉,用拇指擦掉他臉上的淚水。

“皇伯伯…為什麽…不讓錦桓…來看你。”錦桓抽泣着,一時還停不下來,斷斷續續地說道。

“皇伯伯在生病,你過了去怎麽辦?”夏文軒摸摸他的頭,“這幾日住在淑妃那兒不要來清涼殿了,否則朕不放心。”

“不要。”錦桓非常堅決地拒絕了,“錦桓要跟皇伯伯在一起,錦桓長大了,可以照顧皇伯伯。”

夏文軒嘆了口氣,摸上他的額頭,“聽朕的話。”

錦桓抽泣着,固執地咬着嘴唇半晌都不說話。

“別咬了,會破的。”夏文軒有些心疼地提醒道。

“……皇伯伯是不是介意錦桓的身份了?”錦桓低下頭,把表情藏進了落下的陰影中。

“朕不是已經說過了,不會因為上官家的事牽扯到你。”夏文軒的語氣有些冷硬,明顯是動怒了。

“皇伯伯別生氣,錦桓相信皇伯伯的。”錦桓連忙補救,“只是…錦桓也想告訴皇伯伯,不論當年的真相是怎樣的,錦桓都是站在皇伯伯這邊的,因為錦桓知道,奪嫡之争,九死一生。而能遇到皇伯伯,能跟皇伯伯在一起,對錦桓而言是最幸福的事了。”

夏文軒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錦桓這番表白,當即愣住。

直到錦桓面露忐忑,他才回過神來,“你還小,以後會遇到喜歡的人,就像你錦禮哥哥遇見悅兮一樣。皇伯伯年紀比你大得多,只能助你成長,卻不能伴你一生。”

“可以的!”夏文軒話音未落,錦桓異常堅定地握住他的手,兩眼直直地看進他的眼,“錦桓只要皇伯伯,一定可以相伴一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查看新章的時候發現我居然少貼了一章QAQ 42之後直接貼了44。。。其實生病(上)和醉酒之間還有一章的。。。昨晚補上了,跟42醉酒合成一章。所以嚴格來講昨天是雙更,求誇獎0.0

話說存稿不多了,好在也快完結了,剛剛從日本回來,浪了兩個禮拜了,接下來要認真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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