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滅頂之災
秋山影視基地是海嶺的姊妹影視城,兩城同屬于淩氏投資集團名下。
比起老資格的海嶺影視城,秋山基地落成的時間很晚,占地面積巨大、專業設施先進,但園區配套生活設施還在逐步完善。目前而言,最值得稱道的也許是園區內的溫泉和附近山頂的滑雪場。
劇組入住的是秋山基地最高檔次的酒店。按照白金五星級标準建造裝修,除去常見的公寓式客房外,還有三十餘座散布在和緩山坡上的獨棟別墅。聽說淩氏董事長淩厲偶爾來滑雪,也會下榻在這座酒店。
作為男主角的沈星擇,自然是享受組內最高待遇。而生活助理陸離也沾了光,一起坐上開往別墅的擺渡車。
這是一幢上下兩層的獨立別墅,有用于健身和藏酒的地下室,以及一個獨享的露天溫泉。酒店管家預熱了空調,準備好迎賓的紅酒與點心。除此之外,廚房的冰箱裏也放滿了飲料與食材——山區裏的運輸條件有限,這些都是酒店與助理溝通過後,預先儲存進去的。
主人房在二樓,同一層還有視聽室和書房。助理房則在一樓靠近後門的隐蔽處,最大程度地确保不幹擾到沈星擇的生活。
要和沈星擇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剛開始陸離的确有些忐忑。他一方面擔心自己會繃不住這層皮,對沈星擇流露出某些暧昧的奇怪眼神;另一方面又擔心沈星擇那可怕的直覺,以及時時刻刻、無處不在的試探。
然而有些事一旦想得深了,往往會發現事實反而沒那麽複雜。放下行李之後的沈星擇很快投入了工作狀态,陸離也就跟着找回了暑假時做助理的感覺。
眼下正是滴水成冰的一月下旬,秋山基地位于山區,氣溫比城市還要更低幾度。民國主建築群在山坳間的平坦處,倒還稍稍溫暖一些。真正可怕的是北山坡上的外景地,沒有陽光還整天大風呼嘯,樹上的冰碴子撲簌簌直往脖子裏灌,簡直冷到哭都哭不出來。
由于劇情需要,沈星擇幾乎整天都穿着軍裝或者制服,最多再加披一身鬥篷。為展現出挺拔幹練的軍人氣質,他沒有在戲裝裏多加禦寒的衣物。
可陸離卻知道沈星擇是個極怕冷的人。有年冬天兩個人一起拍戲,沈星擇執意不肯在戲服下加穿足夠保暖的衣物,結果喊cut之後,他都會一言不發地縮到取暖器邊上,猛灌熱水。陸離偷偷用自己的手去焐熱他的手,那種感覺,和摸着結了冰的石頭沒什麽區別。
殷鑒不遠,這回一聽說要在大冬天拍戲,陸離早就提前買了幾大袋暖身貼。開工的第一天清早,他提着袋子上樓去找沈星擇獻愛心。可誰知道沈星擇已經起了,身上穿着一套輕薄舒适的電暖服。
科技在進步,陸離突然覺得這兩年落下的功課有點多。
不過即使有了電暖服的加持,當大雪飄飛、狂風呼嘯的時候,該凍成狗的一樣會被會凍成狗。劇組給每位演員都發放了防寒用品:帽子圍巾手套、羽絨大衣和暖手寶。當沈星擇拍戲的時候,陸離總是會用大衣将暖手寶仔細裹好再抱在懷裏,确保重新穿上的時候溫暖舒适。
穿衣方面姑且如此,另一方面,冬季的食補也顯得尤為重要。好在這座酒店為貴賓提供24小時的餐飲服務,只要提前預約,沈星擇的飲食基本無需陸離動手操辦;到了片場,劇組也會準備好熱騰騰的紅茶姜湯,随時飲用。
為了确保熱量足以應付低溫戶外拍攝的體力需求,沈星擇的飲食口味明顯比夏天要重一些。這卻害苦了跟着一起吃飯的陸離——如今已是易胖體質的他,短短兩周下巴就圓了一圈。只能在每天臨睡前偷偷摸摸地去約會地下室的跑步機。
轉眼間,距離春節只剩下七天了。
根據劇組內部的口頭約定:過年期間,AB兩個攝制組将臨時并機執行拍攝任務,部分人員會有幾天的輪休假期。眼看正日子将近,不少人的魂兒早就提前飛回了老家,做事情都心不在焉。直到導演當衆發了一通脾氣,這才稍稍有所收斂。
然而沒過幾天,組裏險些就鬧出了一場滅頂之災。
氣象預報說那幾天的氣溫略有回升,天氣晴朗為主,附近山上的積雪也基本融化了。導演與生産制片連夜協調,決定将非常重要的一場戲提前到明天拍攝。
這是一組外景戲,劇情大致是沈星擇掩護已經暴露的特工從淞滬一帶往西撤離。其中一場是他們在河邊樹林裏遭遇日僞部隊的追兵,必須涉險渡河。
經過幾輪的事先勘察與比較,外景地最終被選定在影視城西南角一處偏僻的山腳下。這裏有一條大約三四十米寬的河流,眼下正值枯水期,除去河心處的水流略顯湍急之外,其他大範圍水深都不超過兩米。靠近河岸的地方,甚至裸露出了鋪滿卵石的河床。
為了得到最好的表現效果,沈星擇早就表示過不用替身,親自上陣。但是在數九嚴寒的天氣裏下水拍戲,難度可想而知。
這天一大早,劇組就在河岸邊做起了準備。搖臂攝像機已經架好,上下游的河面也設了浮标和安全網,救生員和醫生全都原地待命。臨時搭建的帳篷裏,大功率的取暖燈也已經開啓,烘烤着邊上的姜湯紅糖水和一大疊浴巾。
電暖衣是不能再穿了,為盡量延緩失溫的速度,沈星擇首先穿上了貼身的潛水服,然後再将戲服裹在外面。在正式下水之前,他與對戲的演員都做了熱身運動,盡量避免四肢因為遇冷而發生痙攣抽搐。
但是即便如此,誰也不能保證下水之後會發生什麽。
在岸上對好臺詞,又過了幾遍戲,終于到了正式開拍的環節。導演助理打來兩桶河水,讓兩位演員試着接受這接近冰點的極端溫度。
光是站在一邊旁觀,裹着羽絨大衣的陸離就一陣陣打着寒戰。反觀向來怕冷的沈星擇,這時候卻若無其事,從容地拍打着手臂和身體,全然沒有任何艱難之色。
這就是沈星擇,一個開始工作就會啓動無敵模式的男人。陸離一眨不眨地緊盯着沈星擇,仿佛又回想起了初戀時候的某些感覺。
直到沈星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走神:“桔子。”
陸離愣了愣:“這個……就不用了吧。”
沈星擇勾勾手指:“來。”
陸離這才從手上的塑料袋裏摸出個凍得邦邦硬的桔子來,剝開,掰了一半交給他。
沈星擇拿了桔子,也基本适應完水溫,就開始與另一位演員朝淺水區域走去。背後的河岸上不停有人鼓掌打氣,但是随着導演助理的一聲令下,現場又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沈星擇将陸離給的冰桔子放進嘴裏。甘甜的冰渣降低了口腔的溫度。這樣,說臺詞的時候就不會吐出白汽,出現季節上的穿幫。
正式開機拍攝,兩個人在及腰深的冰冷河道裏跋涉推搡,沖突激烈。除了嘴唇略顯青紫一點之外,幾乎看不出是在接近零攝氏度的冰水裏演戲。
一條很快就過了,但是沈星擇在征求過另一位演員的同意之後主動提出再拍一條備用。
而突發狀況就在這時發生了——
陸離的第一個感覺是起了風。河岸兩邊有幾棵經冬不凋的大樟樹,風吹過發出了沙沙的搖擺聲。同樣發出聲響的還有劇組的帳篷,緊接着岸邊收音師的長杆也搖晃了起來。
陸離擡頭看看天,依舊是萬裏無雲、暖陽和煦。乍看之下,這陣風仿佛是無緣無故、平地而起,然而很快,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
站在岸邊的收音師首先中斷了工作。原本距離河岸還有半米左右的他,突然被冰涼的河水淹沒了雙腳。而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從河的上游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詭異響聲。
“漲水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叫喊起來。各部門飛快地确認着重要設備器材的位置,然而他們很快意識到,價值百萬的器材根本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現在還在河道裏的那兩個人——
陸離簡直以為自己的心髒要停跳了。實在是太快——幾乎就在轉瞬之間,枯水的河道裏一片水光奔騰。沈星擇原本已經回到了及膝深的淺灘上,可河水一下子漲回到了他的腰際,而且還在不斷上升!
劇組的人吓得魂飛魄散,一個個手忙腳亂地想找工具趕緊救人。然而工具還沒找到,只見沈星擇身旁的演員一個趔趄失去了平衡,順便也将沈星擇拽倒了!
短短幾秒鐘,兩個活生生的人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裏。陸離雙膝發軟、呼吸困難,像是被人照着太陽穴狠砸了一拳,眼前飛快地天旋地轉起來。
等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沖到了河邊,卻被一位場務死死地拽住了,不能繼續上前。
不幸之中的萬幸,布設在下游的浮标和安全網發揮了大作用。濤濤白浪之中很快又出現了黑色的人影,那是沈星擇一手攀住網繩,一手死死地抓住了同伴。
最為湍急的那波潮水很快過去了,暴漲後的河水逐漸恢複了平靜。包括陸離在內的十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涉水過去,将已經嚴重失溫的兩個人緊緊扶住,救回到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