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吃飯不要看
衣領受制,猝不及防的陸離也跟着倒了下去。沒有什麽懸念,他大半個人都壓在了沈星擇身上。而沈星擇把頭一歪,仿佛就這樣睡了過去。
夏天.衣物單薄。不消幾秒鐘,彼此的體溫就開始暗通款曲。陸離發覺自己的膝蓋頂在了不該頂撞的地方。他趕緊試着挪動身體,想要脫離眼前這種尴尬的狀态。然而柔軟的床鋪如同泥濘的沼澤,将他的種種掙紮都弱化成了不安分的扭動。
陸離覺得沈星擇的酒氣正在入侵,酒精的幽靈從皮膚進入血液,從血液上達大腦。
深藏在腦海之中久未開啓的潘多拉魔盒被打開了一條縫隙。有某些刻意被封存的記憶飛快地獲得了自由,并且猖狂地在房間上空群魔亂舞。
沈星擇的身體、他的溫度、他的皮膚他的肌肉……每一寸起伏與觸感,都無比真實地蘇醒過來。
失而複得的喜悅激發了陸離的貪婪。他感覺自己的心尖兒正在被一根羽毛輕輕地搔着。緊接着,一股燥熱、酥癢的感覺就蕩漾開來,攪亂了一池春水。
想要撩起沈星擇的上衣,伸手進去,撫摸那包裹着緊實肌肉的皮膚。
想要在那寬闊的胸膛上留下吻痕,讓他帶着這隐秘的烙記,出現在萬千人的矚目下。
想要霸占他的每一個夜晚,也想要每一個清晨,睜開眼就對上他平靜的睡顏。
…… ……
正當陸離被記憶和欲望攪得心神不寧的時候,沈星擇又睜開了眼睛。
“……”
四目相對,尴尬的總是比較清醒的那位。正當陸離想要解釋眼下的體位究竟是個什麽來龍去脈,只見沈星擇幹嘔了兩下,突然捂住了嘴。
據說人在危難關頭,可以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陸離覺得自己算是親自證實了這句話。
從沈星擇開始反胃的那一刻開始,他只花了不到十秒鐘就把死沉死沉的男人從床上拽到了衛生間。
扶上馬桶的同時,沈星擇就開始嘔吐,紅酒的顏色和血差不多,看着觸目驚心。等他吐得差不多了,陸離扶他在浴缸邊上坐下,開始做簡單的睡前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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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已經入了中伏,在外頭活動大半天,沈星擇自然出了不少汗。陸離脫掉他的上衣,用打濕的酒店毛巾擦拭身體。
即便處于醉酒狀态,沈星擇的身體依舊處于緊繃狀态,仿佛在炫耀着那結實卻不過分突兀的腹部肌肉。
陸離仔細擦拭着肉眼看不見的汗水痕跡,好像正在清潔盧浮宮裏的大理石雕像。擦拭完上半身之後,他轉身去衣櫥裏取了一件睡袍給沈星擇穿上。這才開始着手處理餘下的問題。
脫褲子比脫上衣的難度大了許多,力度需要拿捏得恰到好處。所幸“回報”也是豐厚的——沈星擇很少拍攝裸露鏡頭,平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論寒暑都穿着長褲,能夠近距離欣賞這兩條大長腿的人屈指可數。
不得不承認,陸離曾經非常嫉妒這兩條腿。以前無聊的時候,他曾經拉着沈星擇做過比試,從腿根到繃直了的腳尖,沈星擇總是比他要長出那麽一兩厘米。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知道如今的情況會不會有所改變。
成功地用這種理由說服了自己,陸離舔了舔嘴唇,準備把手伸向沈星擇的浴袍下擺。好在動手之前他還心虛地擡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沈星擇居然是醒着的——至少應該說他睜着眼睛。
那雙酒力未褪的眼眸依舊充着血,如野獸一般猩紅着。可陸離卻從這雙猩紅的眼眸中讀出了人類才擁有的複雜情緒。
曾經困擾過陸離的那些矛盾和糾結,一絲不差地倒映在了沈星擇的眼睛裏。也正因為這種太過熟悉的眼神,讓陸離立刻就明白了沈星擇此時此刻的心情。
“好了好了……”
他找來拖鞋給沈星擇換上,又趁人還算醒着趕緊漱了漱口,又扶着回到了卧房裏。
擔心沈星擇可能還會嘔吐,陸離明白今晚上不應該放他一個人獨處。他重新将人扶到床上側卧躺好,又仔細拉上被子。
這間房唯一的大床被沈星擇占據了,就意味着陸離需要另外尋找睡覺的地方。他剛剛将目光投向一堵玻璃牆之隔的洗手間浴缸,忽然感覺到手腕上一沉。
是沈星擇拽住了他,雖然眼睛都沒睜一下,但是動作精準。
一個醉鬼能有多大的執着?陸離原本以為甩開這只手根本不用吹灰之力。但他很快就發現,和他作對的不僅有沈星擇的這只手,還有自己的那顆心。
順水推舟似的,他擡起左腿,單膝跪上柔軟的床墊,緊接着又是另一只腿。夜色在屋內刷上了一層深海的黑藍色,而他則像是一條大魚,咬着魚線被一點一點釣出了水面。
沈星擇與床沿之間分明沒有太多的空間,此刻卻容下了一整個陸離。也正因為這份狹窄,使得陸離在感受到沈星擇溫熱心跳的同時,他的僵硬和忐忑也全都陷入了沈星擇的懷抱。
沈星擇的醉與沒醉忽然成了一個薛定谔的猜想。他的手在被子的掩護下緩緩潛行。從陸離的胳膊落到腰間,又從腰間滑進了松弛的睡褲。
陸離的心裏發出了一個甜膩又陌生的聲音。他久旱的身體因為這突然的撫觸而迅速有了反應。潮熱一波接着一波,如江南的梅雨季節,美妙、騷情卻又憋悶難耐。
而沈星擇的一舉一動都在撩撥着陸離的這股騷情,令他本能地想要迎合,甚至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可他唯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就是這忘乎所以的一扭,讓他直接從從床沿滾了下去,在地毯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陸離猛地瞪大眼睛,掙紮着想從地毯上爬回床上,然而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等到更清醒了一點,他發現束縛住自己手腳的東西竟然是一床薄被。
他耐心地展開薄被,擡頭朝床上看去——沈星擇好端端地躺在大床正中央,蓋着棉被,睡得一臉安穩。
何止于此,陸離之所以能夠将床上的沈星擇看得清清楚楚,是因為有熹微的晨光從窗簾縫隙中投射進來。而這也說明了他并不是才剛躺下去幾分鐘,而是整整睡了一夜。
他又扭頭望向房間的其他部分,終于在床邊的沙發上看見了一個枕頭。
陸離總算有點明白了:昨晚上沈星擇根本就沒有抓住他的手,而他更沒有鬼使神差地爬上床。事情真相是,他一個人拿着櫃子裏的備用毯在沙發上湊合了一夜。
床頭櫃上的時鐘顯示現在是早晨六點三十分,陸離趕在鬧鐘響起之前關閉了設置,然後再次仔細去看沈星擇的動靜。
也許是酒力未消或者真的累着了,沈星擇陷在柔軟的被褥中睡得安穩。他揉亂的頭發随意卷翹着,睡袍的帶子也早就松了,隐約露出緊實的、小麥色的胸膛。
夢境裏的畫面又浮現出來,陸離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突然非常、非常懷念兩人同居的那段日子。盡管那時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怼,但不可否認,也有許多的歡愉和短暫的幸福。
如今,恨已經不複存在;而愛卻依舊頑強。
當你來到一片荒原,看見唯一的一株綠苗的時候,又怎麽忍心不去呵護它。
但是陸離知道自己還不可以操之過急,既然已經決定要讓沈星擇擺脫過去,他自己首先就不能被過去所束縛。
離早晨的活動還有一段時間,他沒有吵醒沈星擇,輕手輕腳地走去衛生間裏洗漱。上廁所時才發現原來剛才的春夢還有些後遺症。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抵抗住殘留在腦海中的碎片,偷偷地褪下褲子坐到了馬桶上,一邊撩起上衣下擺塞進嘴裏,以免不慎走漏出什麽聲響。
算起來他也有大半個月沒幹過這檔子事,剛才又算是受了刺激,很快就發洩出來。趕緊又梳洗收拾了一番,這才伸手去打開洗手間反鎖着的門。
毫無防備地,門外站着沈星擇。
陸離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緩了一陣才質問沈星擇為何一聲不響地吓人。誰知沈星擇反過來責備陸離一個人霸占着洗手間,也不知道做什麽事這麽專心致志。
陸離心裏頭有鬼,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任臉頰紅了又白,最後硬生生地轉移了話題,問他酒醒得怎麽樣。
“還好。”沈星擇拍拍他的肩膀,“昨晚多虧了你和安娜。”
陸離不耽擱他洗漱。趁着這段時間,他問沈星擇要了套房的房卡,去樓上将要換的衣物和鞋襪都取了下來。
在幫助沈星擇穿戴整齊的過程中,他忍不住又問起為什麽要邀請王若秋來觀看片花。
“我當然有我的道理。”
這是沈星擇高高在上的答案。當他不想回答或者懶得回答的時候,這句搪塞總是能夠成功地讓人知趣地閉嘴。
然而陸離偏偏就不閉嘴。他決定追問,同時還将自己的私心巧妙地隐藏起來,換上了一個冠冕堂皇到有些過分的理由。
“若秋是我同學,又是我帶着去見你的。雖然她打聽團隊的消息是很不對,但是人家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我得對人家負責。”
“負責?”
沈星擇突然扭過頭來看着陸離。
雖然他的神态暫時還算不上嚴厲,但是陸離相信只要自己再說幾句不合他心意的話,沈星擇肯定會表演一秒鐘翻臉。
于是陸離開始試着自圓其說:“……同學之間也是互相有責任的。王若秋對我非常信任,就憑這點,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信任?”
沈星擇又一次抓住了關鍵詞:“在她眼裏,你和一座橋能有多大的區別?一座橋還需要對踩着你過河的人負責?說不定人家已經在打算該怎麽拆掉你了。”
過河拆橋——說得好像還真就是這麽回事兒。陸離扁扁嘴,有一種被踩着了痛腳的無力感。
“這不還沒證明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呢,也許人家只不過是單純的追星族而已……要不,我明天去找她談談,問問她那些消息到底是從哪裏得到的。到時候再處理了內鬼,你看這樣行不行?”
陸離盡量說得誠懇,但在沈星擇的理解中,這反倒像是在暗示王若秋的地位比他沈星擇更加重要。
這簡直就是不可容忍。
于是沈星擇緊了緊眉頭:“不用你操心。她到底想要幹什麽,我們很快就能知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離似乎有點明白沈星擇接下來要做些什麽了。正巧化妝組的人打電話給陸離,确認沈星擇做造型的時間。兩個人就中斷了這場不太愉快的對話,出門前往樓上的套房。
因為這小小的龃龉,一路上兩個人彼此都沒什麽話可說。陸離更是放慢了幾步,沉默地跟到沈星擇身後。進了電梯他也是貼着角落縮成一團,低頭玩着手機。
沈星擇透過光滑如鏡的電梯門看見了這一切,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就在電梯門重新開啓的同時,他突然扭頭,對着差點撞到他背上的陸離說了一句話。
“知人知面,難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