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以愛為名的真相
在将近兩個小時的煎熬之旅後,沈星擇最終将車輛停穩在了地下車庫。
是的,他并沒有将陸離送回學校,而是不由分說地将人“綁架”到了他們曾經同居的家中。
陸離雖然不情願,卻也沒有過多的反抗——他擔心會有路人或者保安覺察到他們的可疑。畢竟沈星擇是公衆人物,事情鬧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兩個人乘坐電梯直達了樓層。沈星擇一手拽着陸離,一手熟練地輸入密碼。大門開啓之後他一個用力,首先将陸離推了進去。
陸離踉跄了兩步,勉強扶着鞋櫃站定。推算起來,他已經有整整兩年沒有回過這個家。曾經的親切和安心感覺正在被陌生感所取代。鞋櫃邊上是一面窄長的儀容鏡,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此刻的表情簡直要比哭還難看。
但是沈星擇并沒有給予陸離重新适應的機會。他反手将大門重新鎖上,轉身又來按住陸離的雙肩,就這樣一路壓迫着,最後将他推倒在了客廳的長沙發上。
陸離想要反抗,但是沈星擇那雙冰冷的大手已經抓住了他的臉頰。然後突然用力,竟然擰住那層薄薄的皮肉用力揉搓起來。簡直就像是要将他的皮膚撕開,看看裏面是否還藏着另外一張臉。
陸離感覺自己的五官正在沈星擇的十指之間扭曲變形。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這張臉也絕不可能早變成他記憶裏的那個模樣。
十幾秒鐘之後,這種莫名其妙的揉搓又開始沿着脖子一路往下。陸離今天穿得是一件淡藍色的襯衣,此刻硬生生地被扯掉了三顆紐扣。而陸離挂在脖頸上的那樣東西,也就完全暴露在了沈星擇的視線之中——
就是母親給他的那枚護身符。因為今天是去上墳的關系,陸離特意将它挂在脖子上,好讓藏在裏面的那枚骨片能與其他的骨殖做一次變相的團圓。
此刻,還沒等陸離反應過來,沈星擇就一把扽斷了繩索将護身符搶在手裏。異物的感覺很明顯,他拆開錦囊将內容物倒在了掌心裏:是一片繪有符咒的硬紙片,以及一小枚粉白色的固體。
沈星擇愣了愣,仿佛在哪裏見到過類似的東西。可還沒來得及細想,陸離已經劈手過來要搶。兩個人頓時扭作一團。
也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沈星擇突然又記起來了。
他是見過那粉白色的東西的,而且應該還有更多——當年,正是他親眼看着它們從熄滅的焚化爐裏被送出來,也是他親手一點點地将它們掃入骨殖袋、裝進那個冰冷的骨灰盒中。
只不過,曾經令他撕心裂肺的遺物,如今看在眼裏,卻像是一個大大的嘲笑。
陸離正努力地想要奪回護身符以及骨片,忽然間,他感覺到沈星擇很明顯地加大了力道,一下子鎖住他的胳膊,向背後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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韌帶撕扯的疼痛讓陸離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他本能地掙紮起來,擡腿向後蹬去。沈星擇躲閃未及被他踹中膝蓋,打了一個踉跄。
也就在這短短幾秒鐘之內,陸離已經爬起身來,急于逃向別處;可是沈星擇卻又猛撲過來,一把将他死死按倒在地板上。
憤怒和其他難以言喻的感情實在太過于旺盛了。一旦潰決,就像洪水爆發,轟轟烈烈、不可收拾。
沒有謾罵和解釋,兩人就這樣在地板上扭打成了一團。不知道是誰首先掄起的拳頭,也不知是誰首先痛呼出聲。但就今天這種局面來看,怒意更熾的顯然是沈星擇。
很快,陸離就體力不支地敗下陣來,而沈星擇的洩憤卻還在繼續。他唯有蜷縮起身體,勉強護住頭部,同時一邊喘着粗氣從肺裏咳出一聲質問。
“你他媽的……究竟鬧夠沒有……”
這句話終于讓沈星擇暫時停下了動作。然而他眼睛裏的那團邪火卻仍一刻不停地在燃燒着。這種邪火的燃料是由愛變成的恨意,它綿綿不絕,恐怕是此時此刻沈星擇最不匮乏的感情。
“……你有什麽資格這麽問我?”
沈星擇就用這雙充滿了仇恨的、兇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陸離,活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剝一般。
“你知不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麽過來的?!你知不知道,親手把你送進焚化爐,親手撿起你的骨頭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麽努力保持着這裏每一樣東西的原狀,我是怎麽抱着你的骨灰盒,只為能夠和你在夢裏見上一面?不,這些你當然全都不知道。因為你忙着展開你的新生活,根本就沒想過我,你壓根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當然想過你……”
陸離連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幹脆就以側躺的姿态,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半睨着沈星擇。
“我知道你在這間屋子裏抽了多少的煙,喝了多少的酒。我知道第二年情人節,你買了兩大束的黃玫瑰。我知道,你一直走不出我死亡的陰影……你的痛苦,我全都知道……”
汗水一滴一滴從沈星擇的額前流下。濕透了的劉海披挂下來,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陰郁瘋狂。
“那你又有什麽資格讓我這麽痛苦?你有什麽資格旁觀我的痛苦?!”
說着,他竟又狠狠踹了一腳陸離的胫骨。
陸離疼得抱着腿在地上縮成一團,緩了有一陣子,卻居然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打夠了沒有?不夠繼續打。夠了的話,我就要走了。”
說着,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着大門的方向,像是要走出去。
然而沈星擇又追了上來,一把将他打橫抱起,轉大步身走進了卧室。
沈星擇将陸離放在了卧室裏唯一的大床上,同時又輕車熟路地從衣櫃裏抽出一根領帶,将他的右手緊緊栓在了床頭立柱上。
知道反抗已經是徒勞,陸離唯有苦澀一笑,牽動嘴角的傷口嘗到了一絲血的甜腥味。
他有氣無力地問道:“這一次,你是不是又要留下一點吃的喝的,然後把我反鎖在這裏?”
沈星擇鐵黑着臉沒有回答。他轉身去洗手間查看了自己臉上的傷勢——雖然陸離對他的臉有所顧忌,但混亂之中還是有幾拳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臉頰上,好在看起來并不嚴重。
沈星擇洗了把臉,又去廚房冰箱裏取出冰袋敷在傷處。然後又帶着一臉盆的物品回到了卧室。
精疲力盡的陸離倚靠在床頭。他半閉着眼、歪着頭,被領帶拴住的右手依舊懸吊着,仿佛一尊犧牲品的雕塑。
沈星擇皺着眉頭看了他兩三秒鐘,然後坐到床邊,從臉盆裏取出濕巾擦拭陸離的臉頰。
剛才的這場混戰中,陸離顯然是更加慘烈的一方。上下唇和嘴角各有幾處磕開了口子,血液殷紅,更襯得他的臉色蒼白。被沈星擇擊中的顴骨和眼側已經開始紅腫,好看的面部輪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臃腫變形。
所有這些地方,沈星擇全部都用濕巾一點一點小心地擦拭過去,清潔完灰土、汗水和血漬,他又拿出冰袋為陸離做冷敷。
陸離沒有反抗,就這麽安靜地被任由擺弄。等沈星擇擦完了他的臉,接下去又想要擦拭身體,他這才抿了抿紅腫的嘴唇,低聲說出了一句話。
“明天下午,要開班會。如果我不在,同學會找我。顧老頭會知道,他肯定會知道是你幹的。”
“退學吧。”
沈星擇用濕巾擦拭着他的脖子,從上滑下、又從下迎上。
“你想拍戲,我可以給你安排最好的本子,最好的角色。你的資質已經完全足夠,沒必要再多讀兩年。”
“……”
陸離一直默默垂下的眼眸忽然擡了起來,眼珠黑白分明,亮得可怖。
他就這樣看着沈星擇:“……然後呢?再和我簽個二十年的賣身契?”
沈星擇卻仿佛感受不到他話中的嘲諷,依舊一本正經地闡述自己的主張。
“合約可以再談,你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最好的東西。但是你必須保證,從此之後再不離開我的視線,聽從我給你的安排,因為我為你做的安排肯定都是最好的。”
陸離與他四目對視了幾秒鐘,表情從愕然到失望再到放棄,最終成了一個苦笑。
“……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為什麽我會一直瞞着你。”
沈星擇卻冷冷地糾正道:“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陸離依舊是淡淡一笑,笑得無奈而無力。
“其實,這些年我偶爾會想……如果當初我家沒有發生那些變故,我們還是會在大四那年分手。我也許會和聚星簽約、又也許并不會。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會很努力地去拍好每一部我自己選擇的戲,慢慢地一點點往上爬。我會更充實、更自信、結交更多的朋友,也會更享受工作給我帶來的成就感。”
說到這裏他停頓下來,再度直視進沈星擇的雙眼。
“而你,也不會因為我的不幸而再度關注我;不會因為我的死而陷入陰影,無法自拔。如果我家沒有發生變故,那我們早就已經是十多年的形容陌路。你甚至可能已經愛上了別人,而我或許也——”
“不會的!”
沈星擇幾乎是怒吼着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已經和你解釋過?分手是因為安化文從中作梗!我一直都愛着你,你難道不也是?就算你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也一定還會找到你。你敢說,分手之後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
“……別自欺欺人了,沈星擇。”
陸離緩緩搖頭,以平靜對抗他的狂熱。
“如果那個時候,你我之間的感情果真是生死不渝的,那我們又怎麽會因為你表哥的寥寥數語而分道揚镳?雖然你從未向我提起,而我也無從猜測——可我總覺得,你對我真正的‘執着’開始于我家破人亡、落魄潦倒的那段日子。一定是有什麽別的原因、而不僅僅是你所謂的愛情,讓你把我死死地綁在身邊。而這個答案……恐怕只有你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