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何方神聖
陸離今天的崗位是大門口。為了避免陪考人員和閑雜人等進入校園,他只會讓持有準考證的考生通過閘機。
很快就輪到了吳羽豐,兩個保镖在閘機前止步,青年一邊嚼着口香糖,一邊掏出準考證遞了過來。
準考證上的照片的确是吳羽豐本人,但是姓名欄卻有些古怪。
“吳晶晶?”
陸離擡頭看了吳羽豐一眼,“是你……?”
“是我的本名!”
吳羽豐壓低了聲音,又很不自在地左右瞥了兩眼,像是怕被別人聽見。
明星演員取個朗朗上口的藝名,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陸離表示理解,但公事公辦,他還是讓吳羽豐出示身份證。
“我是美國人。”吳羽豐從口袋裏摸出一本護照,“這上面只有我的英文名。”
陸離一聽也沒伸手去接,直接問:“那有什麽能夠證明你的中文名?”
“我有——”
吳羽豐正要回答,突然挑了挑眉。
“你是……陸離?”他忽然大聲道。
陸離還沒想明白他怎麽會認識自己,倒是四周圍的記者反應最快,長槍短炮一下子對了過來。陸離雖然帽子口罩全副武裝,可一瞬間還是有了種被赤裸裸看透了的恐怖感。
眼看着校門口的秩序要亂,一旁的考務老師當機立斷打開閘機放吳羽豐進入,同時也将陸離調離了校門,改換到校內的其他崗位上。
陸離猜想,應該是沈星擇向吳羽豐提起過自己。他原以為自己與吳羽豐的交集也就到此為止了——可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半小時之後,這個古古怪怪的少年又一次出現在了他面前,甚至主動提出邀請,要找個安靜地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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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些什麽?”
陸離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心頭隐約浮起不祥預感。
吳羽豐卻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那當然是說說星擇哥哥和我的那些事兒啊。”
陸離向主管考務的老師請了半天假,領着吳羽豐回了學生宿舍。
四人間的宿舍,還保留着上學期末散夥回家時的混亂狀況。地面上的垃圾和灰塵已經被陸離大致清掃過,但是桌面和幾張空床上依舊是一片狼藉。倒也難怪吳羽豐一進門就連打了幾個噴嚏,然後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了內心的失望之情。
“原來中影的宿舍是這樣的?明明聽星擇哥哥說還蠻不錯的,怎麽這麽簡陋啊。”
他伸出手指頭沾了沾馬蒙床架子上的灰塵,口中啧啧有聲。
“如果我願意多掏一點錢,是不是能夠住單人間?這裏讓不讓學生自主裝修……”
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通話,每一句在陸離聽來都很刺耳,仿佛根本就對這座學府滿不在乎。
看在對方只是個小破孩的份兒上,陸離還是試圖耐着性子講道理。
“集體生活可以培養團隊協作能力。更何況你以後拍戲的條件,恐怕會比這裏更艱苦。”
“是喔。”
吳羽豐的語氣輕松,像在八卦着什麽獵奇的新鮮事,“聽星擇哥哥說過,你上一場戲環境就特別糟糕,把自己曬成非洲黑人,而且還沒賺到幾個錢。要我的話就不接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反正靠着星擇哥哥一樣可以得到好的資源。”
沈星擇對吳羽豐說了《長生天》劇組的事?陸離在心裏打了一個疙瘩。
他明白沈星擇的脾氣,很少會在外人面前談及私生活和感情方面的事,因此連帶着也會刻意回避有關于陸離的話題。然而吳羽豐卻仿佛知道得不少——他為什麽會成為沈星擇眼裏那個特殊的人?
答案不會自己跳出來。陸離決定繼續探探這個吳羽豐的口風。
“你想接戲的話還是別考中影比較好,這裏的大一大二是不能外出拍戲的。”
“是嗎?”
吳羽豐瞪圓了眼睛,但很明顯只是僞裝出來的驚訝。
“不過也許我是特殊的吧——成為中影歷史上第一個人得到特許低年級就出來拍戲的學生。哎呀,想想都覺得很有趣呢。”
我看你是想得有點多。
陸離默默地在心裏腹诽,嘴上也有點忍不住了,半開玩笑地問是誰給了他這麽大的信心。誰知吳羽豐竟也毫不諱言——正是他的“星擇哥哥”在背後保駕護航。
陸離一聽,腦子裏簡直有什麽東西即将炸開。他實在忍無可忍,終于正色道:“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言論會給沈星擇惹來大麻煩?”
“我知道啊。”
吳羽豐臉上依舊挂着無所謂的微笑:“我又不是對随便什麽人都這麽說。再說了,曾經給星擇哥哥惹了大麻煩,不得不當着幾千萬網民的面低頭謝罪的不正是你嗎?你又有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
此話一出,饒是再怎麽遲鈍的人,都能夠聞見濃烈的火藥味。陸離被他說中痛腳,心中難受,也沒辦法再裝作溫和。
“……你到底想要和我說些什麽?”
“你說呢?”
吳羽豐近看非常可愛,然而這種可愛卻成為了一種危險的警示信號。
陸離正色道:“我不記得和你有什麽過節。”
吳羽豐愈發湊近了陸離,似笑非笑地壓低了嗓音。
“得了吧,我知道你勾引了星擇哥哥。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你了,請你以後別再纏着他。大家以後都是要混一個圈的,沒必要弄得很難看。”
陸離設想過很多種有可能會聽到的話,卻萬萬沒料到竟是如此赤裸裸的挑釁。
而更可怕的是,吳羽豐知道他和沈星擇的真實關系,若非關系極為親近,沈星擇絕不可能會透露這種會引發軒然大波的秘密。
他越想越覺得驚怖,內心也緊跟着搖移起來。唯有表面上勉強保持着鎮定,并且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你,到底和沈星擇是什麽關系?”
“終于問了啊。”
吳羽豐再度露出惡質的笑容,同時伸手撩了撩自己的劉海。
“那麽你就聽好了,星擇哥哥現在是我的戀人。我們正在熱戀,而你已經被他給玩膩了,我勸你趁早安靜地走開。否則,我們有得是手段,一樣一樣地來收拾你!”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陸離依舊繃着臉,吳羽豐的面目在他眼中已經變得無比可憎,他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
可是吳羽豐顯然不準備就這樣放過他。
“我看你懂得很呢。”
他眯起眼睛,裝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樣。
“你不是故意模仿星擇哥哥的舊情人,好讓他移情到你的身上嗎?只可惜,你始終不是那個人。假貨永遠只是假貨,也就只有被玩膩了再丢掉這一種結局。”
“……”
陸離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
往好處想,至少這家夥還不知道重生的事。但是話又說回來,這種近乎于亂力亂神的事情說出去恐怕也沒幾個人會相信。沈星擇沒有告訴吳羽豐,并不能代表他不信任吳羽豐。
而且,如果是沈星擇的話,說不定早就知道他會留在學校裏做考務。所以吳羽豐這次找上門來,也許還真有沈星擇在背後指使。
不、不可能的。陸離迅速在腦海中打消這個念頭。
沈星擇不是這種人,一份十多年的感情,怎麽可能在幾個月之內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子給粉碎?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開心,那我就不打擾你思考人生了。”
見陸離始終一言不發,吳羽豐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不想在這種陰暗簡陋的地方多待,于是揮揮手主動離去。
當輕快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口,寒假的學生宿舍又恢複了寂靜。可是陸離的內心卻像是遭遇了飓風過境,久久無法平靜。
算起來,他已經有三個半月沒有和沈星擇說話了。原本以為男人不是在賭氣就是真心羞愧反省,誰知道……竟然還有第三種答案。
不行,不能光憑吳羽豐的一面之詞就這麽快沮喪。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打破沉默,直接上門問個痛快。
陸離迅速做出決定,掏出手機給沈星擇的微信發送了一條信息。
沒有回複,更正确地說,是根本沒有發送成功。
沈星擇将他拖黑了,這是王若秋事件以來的第二次。陸離雖然有點懊惱,但是安慰自己這說明不了什麽。他重新做好心理建設,這次選擇了發送短信。
消息發出之後,陸離就開始了等待。這段時間沈星擇人在國外,應該不會出現拍戲時那種好半天都不看手機的情況。陸離給出的心理底線是半個小時,半小時若是沒有得到回應,就再考慮其他的辦法。
可是最後,他卻足足等候了兩個小時。
漫長的等候過後,陸離已經經歷了從期待到失望的心理過程。對于吳羽豐的态度,也從最初的不屑和質疑,變得越來越五味雜陳。
但是要讓他承認一切,承認吳羽豐所說的都是真實的,光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一不做二不休,他幹脆直接撥打了沈星擇的手機。
沒有接通,無論幾次,全都顯示忙音。
陸離和沈星擇用得是同一款手機,他知道這意味着電話號碼也已經被沈星擇丟進了黑名單。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事到如今,陸離無論再怎麽自信,也不免嚴重動搖起來。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傍晚,沒有開燈的宿舍裏一片漆黑,卻遠遠比不上陸離此刻內心的陰暗。
微信、短信和電話,沈星擇單方面切斷了一切的聯系方式。可這難道就是因為那不歡而散的一夜,還是因為這三個月的冷淡,熄滅了沈星擇心頭的最後一點火焰?
陸離的心越跳越亂。他一面繼續安慰自己這不是沈星擇的性格;另一面又忍不住去思索:萬一吳羽豐沒有撒謊,糾纏了十多年的戀人果真最終形同陌路,那又該如何。
他胸口滞塞糾痛。
接下來該怎麽辦?換個手機號再給沈星擇打過去也許是最直接可行的辦法。但是寒假裏整棟宿舍都不一定能找得到熟人,更何況還是給沈星擇打越洋電話,萬一借過來的手機裏裝着什麽竊聽軟件,豈不是火上澆油?
陸離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又想到要去買張新的sim卡片。
可是春節才剛過去沒幾天,學校旁邊售賣sim卡的通訊授權店還在歇業;現在趕去外頭的電信營業廳,也不知能不能趕上今天的最後一批業務。
……冷靜下來,再想想其他更快的辦法。
陸離不想去向顧教授求助,自己已經處處勞煩他,如今大過年的實在過意不去。
就這樣原地沉默了将近一刻鐘,陸離決定再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試着撥打安娜的手機。
這一次,電話倒是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