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蜜月
沒有茶葉,也沒有咖啡,最後兩個人一人倒了一杯熱水,重新坐回到客廳沙發上。陸離又拿起了絨毯,這一次他主動将沈星擇也裹了進來。
兩個人各自捧着情侶款的水杯,頭并頭腳碰腳地貼在一起。不知不覺間,身體已經尋回了正常的溫度。只是誤會雖然冰釋,可情緒尚未平複,彼此之間依舊有些尴尬,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還是沈星擇放下了水杯,摟住陸離的肩膀,把頭湊了過來。
“我父親那一輩,總共是兄妹三人。我大伯是大學教授,獨生子現在瑞士,從事金融工作,前年生了一對雙胞胎。我姑母早年從事文藝工作,曾經是劇團首席,後來在演出時候認識了現在的美國丈夫,出國定居并且生下我的表哥安化文和兩個表妹。至于我家,還有大哥和二姐。大哥與我們不是一母所生,目前,沈氏生意上的事務主要由他來協助打理,二姐也是個能人,我姐夫在政府部門工作。”
意識到沈星擇這是在坦白家世,陸離心裏有點高興卻又不敢表露得太多,唯有瞪大眼睛裝作懵懂。
沈星擇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很枯燥,不過是你自己想知道的,沒興趣也要耐心聽完。”
接着,他就又說道:“我母親那邊也是兄妹三人,我母親排行第二。Gordon是我小姨的獨生子。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帶他到學校裏來的時候,曾經和你說過什麽?”
“這麽久遠的事,我怎麽記得住。”
雖然這樣嘟囔着,但陸離還是很快就篩選出了一點模糊的記憶。
“你好像說過……他父母離婚,從小被外祖父母一手帶大。所以雖然出生在美國,但卻一直接受者中國式家庭的溺愛,也跟着老人家學了一口家鄉土話。”
“是啊,溺愛。”
沈星擇點點頭,“不止是老一輩寵,家裏其他人也跟着寵。安化文雖然和他只是遠親,但以前都住在紐約,可以說是看着Gordon長大的,有時也會任他由着性子胡來。而且我的舅父——當然也就是Gordon的舅父是美影協高層。沈家想要進軍影業、與好萊塢進行電影貿易,他就會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中間人。我和舅父的關系不算太親近,他更寵愛Gordon,所以我們這次培養那小子,也有着這方面的考量。”
“原來如此。”
陸離點頭,旋即想起上次跟着沈星擇去法國戲劇節的事。看起來不僅是演戲,沈星擇肩膀上的擔子還有很多。
這忽然令他有點心疼。
“沒想到你家也像個小型聯合國,內部關系應該也很複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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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沈星擇的身上靠去,依偎了一會兒又輕聲問:“還有誰知道我們倆的關系?”
“只有Gordon和安化文。”
沈星擇直言不諱:“我爸和其他的親戚全都不知情。”
這個提法有些古怪,陸離敏銳地覺察了一絲異樣。
“那你媽呢?”
“……”
沈星擇的視線忽然黯淡下去,最終給出了一個讓人驚訝的答案。
“心髒病,在我十三歲時就過世了。”
這下輪到陸離始料未及。
他認識沈星擇十多年,的确從沒聽沈星擇提起過母親的事。有時候陸離主動說起自己的父母,沈星擇也只是沉默,并不搭腔。
陸離曾經猜想過他們是否親子關系緊張,或者幹脆是父母離異、三妻四妾這種大富之家常有的狗血劇,可他萬萬沒料到,答案如此令人錯愕。
“對不起。”他溫順地抱歉,“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
“沒關系。”
沈星擇卻搖了搖頭。
事情已經過去十六七年,他早已淡忘了母親的音容笑貌;即便偶爾回想起來,也不再有當年那種悲痛和無助的感覺。
唯獨只有那麽一次,也就是得知陸離的母親過世,而陸離也病倒住院的時候。那種惶恐的感覺突然卷土重來,讓沈星擇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不顧一切地回到了陸離身旁。
回憶到了這裏戛然而止。雖然陸離覺得光是母親過世,尚不足以完全解釋沈星擇強烈的執著心。不過今天男人做出的努力已經很大,他心滿意足,并不奢求更多。
不知不覺,夜色已經深沉。
不知道究竟是誰挽留了誰,總之最後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離開。
幾個月前,在等待陸離從內蒙回來的那段時間裏,沈星擇已經陸續往這裏輸送了不少補給品。再加上物流發達,維持幾天的日常生活基本不成問題。
三個多月之前,發生在這個家裏的、那算不上愉快的“第一次”,終于有了被彌補和跨越的機會。這兩個不知應該算是老夫老妻、抑或是新婚燕爾的人,終于放下了彼此心中的芥蒂,坦誠無挂礙地相愛起來。
從這天晚上起,真正的蜜月開始了。
沈星擇簡直像是一頭鬧了幾年饑荒的惡狼,在接下去的幾天裏天天保持着旺盛的欲望。房間所有的窗簾都緊閉着,僅僅依賴空調獲得流通的空氣中時刻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精液氣息。
就在這半夢半醒的荒唐氣氛裏,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分地點地彼此相愛着。夜晚一到就頭腦發熱,脫掉衣服從床上糾纏到地上。白天窩在一起看電視和影片,也會因為一個吻而擦槍走火。
甚至連睡眠都變成了做愛的一部分,對于陸離而言,高潮之後的恍惚幾乎與昏睡無縫對接,而醒來的原因往往是一個綿長而糾纏的熱吻,或者是一場新的鏖戰。
他們就這樣度過了炙熱的三四天,當欲望好不容易餍足。這才開始有別的東西慢慢地滲入他們的視野範圍。
柏林電影節開展了。
毫無意外地,《長生天》入圍了本屆電影節的競賽單元,并在觀影日完成了它與公衆的第一次見面。幾乎在一夜之間,這部影片就成為了圈中讨論的熱點——被派往柏林的國內記者們紛紛發回報道,描述影片在觀影日獲得的熱烈反響。那些受邀或者自費前往柏林的自媒體評論者也陸續在平臺上發表文章,盛贊影片如何壯美動人,扣人心弦。
聽起來的确是一片大好,不過這在陸離看起來也沒什麽意外。
文藝片本來就像是一種“曲高和寡”的裝飾品。有人通過吹捧文藝片來展現自己陽春白雪的欣賞水準,往往還會借機對商業片市場痛心疾首一番——雖然陸離也對商業片沒什麽愛,但他起碼懂得尊重市場的選擇,不會對觀衆的選擇義憤填膺。
而沈星擇的關注點又與陸離的不太一樣。
其實早在今年一月,韓唯民工作室邀請各方人員參與試映會的第三天,他就輾轉得到了星影院線對于《長生天》項目的分析報告——作為一部文藝片,即便大腕兒如韓唯民,也沒有自信簽訂什麽對賭協議。院線的排片量會直接影響到票房收益,而且還不是一個小數目。
如果單純從情感角度來考慮,沈星擇當然願意砸一筆錢來力捧陸離的出道之作。然而如何讓這件事進行得順理成章、不惹人非議,更不會讓陸離覺得受了他的施舍——這卻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然而,柏林電影節上的反饋,卻給了他一個最完美的答案。
“他們都說你在《長生天》裏的表演很精彩、很完美。”
親了親愛人的脖頸,沈星擇揚揚下巴,示意陸離去看電視畫面中的采訪。
陸離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在沈星擇的懷裏找到一個舒服位置,玩着手機。
“今年入圍的只有這一部華語片,不誇我還能誇誰?”
“可那些外國評審不也這麽說?”
“那也許因為韓導是柏林電影節的老朋友。”
“那他們怎麽不誇林乾,只誇你。”
聽到沈星擇又提起了林乾,陸離終于放下手機,伸手擰了擰愛人的臉頰。
“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話很幼稚?想誇我幹嘛要借着別人的嘴?直接承認我演得比你還好不就行了?”
沈星擇沒有理會陸離的挑釁,用手指撥弄着愛人鬓邊的碎發。安靜片刻,他俯身湊到陸離的耳邊,說出了真正想要說的話。
“和我的工作室簽約怎麽樣?我一定會把你包裝成比任何人都成功的明星。”
聽到這句話,陸離扭過頭來看着他,目光溫和,既不是答應也不是謝絕。
“我還有一年才畢業,不想這麽快就做出決定。”
為了不讓沈星擇覺得自己是在敷衍,他停頓了一下,又嘗試着表達出內心的真實感受。
“其實……經歷過了這麽多的事,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想要做的是演員,而不是明星。”
說到這裏,兩個人的目光彼此對視。盡管意見又發生了分歧,但是意外地氣氛并未因此而變得緊張。
而沈星擇的回應,也委婉得出乎陸離的意料。
“畢竟這也是沈老頭一直試圖教會我們的事。你在他手底下學了七年,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可是事實上,我們只能大致決定自己前進的方向,但是最終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卻是由很多種外部因素所決定的。”
“嗯。”
時機不對,陸離只應了一聲,并沒有繼續深入挖掘這個話題。可他明顯能夠覺察到沈星擇的話中有話。
經過這幾天短暫但是甜蜜的厮守,他越來越覺得沈星擇正在向他一點點地敞開心懷,而深藏在男人心中的某些灰暗陰郁的東西,也将随之慢慢地浮出水面了。
“蜜月”的第五天,柏林電影節的頒獎典禮,在北京時間淩晨兩點進行。為了收看網絡直播,陸離和沈星擇做了許多準備——主要是一大堆兩個人平時為了保持身材,堅決忌口的高熱量零食,還有一箱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