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雙職工家庭
抵達秦城的次日上午十點, 《花萼相輝》劇組全體角色演員在酒店召開會議, 正式啓動了為期三周的入組集訓。
此前,在參與《長生天》、《尋香行》拍攝期間,陸離也曾接受過一些有針對的訓練。但是劇與劇之間畢竟存在着許多區別,培訓的內容當然也各具特色。
作為一部旨在“重現盛唐風貌”的影片,《花萼相輝》的培訓自然也少不了有關于唐代文化、禮儀和舉止的教學。
小到坐立行、施禮、握筆、持刀的姿态;大到朝會的流程、騎射的動作, 全部都有史學專家指導, 力求做到盡量還原——這麽死命地摳細節, 當然不是為了大搞什麽“歷史原教旨主義”, 商業片畢竟還要以視覺效果為優先,但是一些精致考究的細節卻會提升觀影者對于電影的口碑。
其實這種教學培訓還有另一大好處:讓各組的演員快速熟悉起來。《花萼相輝》劇組最核心的十位演員, 除去女主角曾為沈星擇配過戲之外,彼此間幾乎全都是首度合作——其中還有三位是日本人, 溝通交流、培養默契就顯得愈發重要了。
轉眼間終于進入了三月。墨江潑綠、春風送暖, 新唐城內前兩年陸續栽種的數萬株桃花、李花和杏花次第綻放,如雲如霞,烘托出好一片花團錦簇的盛世美景。
吉日吉時,《花萼相輝》在承天門廣場上舉行了開機祭神儀式,而這也是整個新唐城的首次正式啓用。
既然好事成雙,那媒體自然紛至沓來。長槍短炮沿着承天門左右一字排開,劇組員工一兩百號人魚貫登場,這場面,倒還真有幾分元日上朝的壯觀景象。
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幾位主要演員。沈星擇和陸離都身着戲服,一個俊雅如仙,一個清秀淩冽;同行的女一女二也是天香國色。更有中日老将聯袂登場,一時引來急如驟雨的快門聲。
主演之後,導演、制片、編劇……陸續登場。然而卻很少有人注意到,緊随其後的人群當中還有幾位粉紅皮膚的歐美人。他們也入鄉随俗地捏着清香三柱,表情卻好奇大過嚴肅,顯然只是來湊湊熱鬧。
這是一支從好萊塢請來的特效團隊,打造過許多沖擊奧斯卡的經典視覺作品。團隊與劇組簽訂的服務時間為一個月,所以劇中幾場涉及到特效妝容的重頭戲都會集中在這一個月裏進行。一個月過後,美國團隊會離開,只留下一位專家指導中國的項目組進行零星的後續工作。
對于演員來說,這倒也算是一個好消息——畢竟三四月份溫度适宜,帶着各種矽膠假體尚不至于太過悶熱,假體與身體的銜接處也不會因為汗水而發生移位,增加重複補妝的煩惱。
于是乎,從開機的第二天開始,陸離和沈星擇就過上了淩晨三四點起床化妝的苦日子。先粘頭套再化妝,再快也要兩三個小時左右。
沈星擇倒還好,只是偶爾需要來點傷痕;陸離卻不一樣了——他在劇中有一張半人半狐的假臉,簡單說就是一張面具。雖然這張面具完全是根據他的臉型翻模制作的,但是要天衣無縫地粘貼上去并且進行後續修飾,還需要至少六個小時左右。
好在這幫老外化妝師每天堅持八小時工作制,不肯輕易加班。每天下午劇組結束得也很準時,晚上倒是空出了大把大把的時間。
可即便得了閑,有些歪腦筋卻依舊是動不得的。這些日子陸離與沈星擇可以說是形影不離,晚上串個門、一起對個劇本更是家常便飯,然而就算躺在了一張床上也還是規規矩矩的——一則怕耽誤背臺詞的時間;二來更害怕縱欲過度,第二天起不了床或者挂個大黑眼圈,平白遭受化妝組的數落。
Advertisement
自己挑選的職業,再怎麽辛苦都要堅持下去。事到如今,陸離也只能夠自我安慰“雙職工家庭,就是辛苦”。
但是雙職工也有雙職工的許多樂趣。
由于幾乎所有的特效化妝都與武戲捆綁在一起,所以《花萼相輝》選擇了先武後文的拍攝流程。武戲雖然臺詞少,但是想要一氣呵成全套高質量的武術動作,難度系數卻相當高。
開拍兩周時間,陸離和沈星擇已經對過幾臺武戲。打鬥動作全都是由業內知名的“李家班”武行總教頭親自設計指導,機巧卻不花哨,可看性和實用性兼具,倒是與外頭那些粗制濫造的花拳繡腿有着雲泥之別。
在劇中,秦善愛鐘情于一把從不離身的直柄唐刀。這種似劍非劍的冷兵器,從佩戴、拔出到使用,都有一套考究的動作姿勢。陸離簡直愛慘了這柄漆黑淩冽的兵器,候場的時候也時時把玩,偶爾還會舞出幾朵刀花,引來服化小姐姐們的花癡和調侃。
與他相比,沈星擇則往往是沉默和穩重的。若不是在背臺詞,就是在聽助理轉述公司那邊的情況。
只有在陸離嘚瑟得有些過分的情況下,他才會忍不住,打着“對戲排練”的幌子把人抓到自己身邊。
當然,如此歡樂輕松的時光畢竟還是少數。絕大多數的時間裏,拍武戲還是一件苦差事。而痛苦主要來源于一件大型刑具——威亞。
時至今日,吊威亞幾乎已經成了一名古裝戲演員的必修課。不論是飛檐走壁的輕功、還是天外飛仙的禦劍術,乃至一些地面上的危險動作,背後的實質都是幾根幾毫米粗細的鋼絲和起吊裝置。
然而相對于垂直起吊的高度,陸離更害怕的還是威亞衣給身心帶來的創傷——那種類似中世紀酷刑的設計給他的下半身造成了極大壓力,時間一長,大腿內側和後腰酸到酥軟,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是家常便飯。
而且威亞還有一些更恐怖的使用方式。舉個簡單的例子:将鋼索纏繞在躺卧的演員腰部并快速抽動,演員借助鋼索的力量旋轉站穩在地上。這是非常漂亮的武術動作,難度也很高。
作為曾經的受害者,陸離深知在完成這些動作時“嚴格服從命令”有多麽重要——有一次他僅僅只是稍稍舒展了手臂,就被鋒利的鋼絲剮去了一小塊皮肉。
身體的疲勞再加上精神高度緊張,一整天的戲拍下來,無論陸離還是沈星擇,經常會發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又紅又腫。劇組雖然配有醫生,但這種小事倒也不必麻煩人家。拿上劇本、再拿上一瓶藥油,陸離往沈星擇的房裏一鑽,雙職工家庭的優越性也就體現了出來。
揉着揉着,陸離總會感嘆,說自己這個無産階級缺錢花出來賣命也就算了,可沈星擇一個超級富二代,也上趕着做這些沒事找抽的活兒,莫非骨子裏藏着受虐傾向。
沈星擇絕大多數時間都不理會他的叽叽歪歪,可若是心情好點,也會故意鬥上幾句。鬥着鬥着再親到一起,也算是一番苦中作樂了。
開工的第三周,他們迎來了本劇中最神秘和浪漫的一段劇情:宵禁之後的午夜長安城,大霧彌漫。明崇俨和秦善愛在空無一人的朱雀門大街上親眼目睹了一場光怪陸離的比試——自稱來自東西兩座兇肆的兩支送葬隊伍,各自使出神通本事,一較高下。
這場是夜戲,又要制造濃霧效果,因此必須在棚內拍攝。秦城基地共有十二處攝影棚, 8號棚是位于新唐城內部、規模中等的甲級棚。不僅嶄新,配套設施也很齊全,連道具倉庫、服化間和休息室都囊括其中。
為了拍好這場重頭戲,道具置景組已經在棚內搭建起了1:1的朱雀大街實景——空曠平坦的夯土大道,光是兩側的排水溝就有兩米寬。水溝上架設着小橋,橋邊槐樹參天,樹後則是三四米高的夯土坊牆,與新唐城內的實景并無二致。
而所有這些實體場景,又都被可升降式的巨大藍幕環繞着,方便後期處理合成出遠景和夜色。
布景全部準備就緒,接着就該輪到道具和演員登場了。
這場戲參與的群演衆多,前前後後足有兩三百人。除去一般“龍套”之外,更有直接從藝校舞蹈班請來的男女學生和雜技團的專業表演者。
前段時間,所有這些群演都被分作兩組,按照不同分工進行了排練磨合。今天是正式開拍的日子。中美兩個化妝團隊從淩晨四點開始,整整花了六個小時才搞定了全部的基礎和特效妝容。換上戲裝、再拿好道具,在對講機的指示下緩緩進入候場區域。
現場的燈光已經調暗,垂吊在影棚高處的巨大镝燈開始工作,投下一片酷似月光的清冷光線。不必導演示意,各部門自動就位,棚內迅速安靜下來。
但在開機之前,還有一樣道具必須提前登場——
煙火組的人推來了一輛平板車,車上放着幾塊白色圓盤狀的煙餅。這種主要成分是硫磺和木屑的幹燥板結固體,點燃後會産生味道不怎麽好聞的白色煙霧。在電風扇徐徐吹送下,這些煙霧緩緩彌漫,進入搭建好的場景。镝燈的冷光在迷霧間形成一道道光柱,神秘而又迷人。
等到光線的層次和煙霧濃度都恰到好處,導演通過對講機下達指令。錄音、攝像确認開機,助理上前打板,群衆演員開始入場。
這是一支浩浩蕩蕩的百人隊伍。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列素色襦裙的妙齡少女,手裏捧着提燈、錯金香爐或者香湯銅盆,焚香靜場作為引導。随後出現的是手執靈旗和幡幢的儀仗隊,全都是身材高挑、容貌俊秀的青年。
儀仗之後是雜耍百戲的奇人,有些已經做好了特效妝容,還有些則用藍幕包裹住半邊身體甚至整個頭部,等待後期建模處理。
雜耍過後,緩緩走來八匹高頭大馬,兩匹一組拉着去了頂的大車。車上堆滿詭異的紙糊家私器物、妝奁籠匣。
其後又有十餘名身材健碩的壯年男子,合力扛着一頂巨大的木辇,辇上擺着一大塊三四米高、蒙了藍布的山形發泡塑料,藍布上還做了多處記號。
巨辇之後,還有靈車和僧侶道士,呼啦啦全部走完一趟就得花掉十分鐘左右。全員通過後導演喊cut,副導演立刻拿起擴音器指揮群演,準備重新走位。而場務也一哄而上,抓緊時間清掃落了滿地的紙錢。
趁着群衆演員反複過場的時候,沈星擇和陸離已經做完了最後的準備,準備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