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蘭陵謝氏

林知憶不愧是六扇門最出色的千戶之一,從帶隊出城到将人證帶回來也不過短短一日餘。彼時蘇念雪尚在醫館中幫着診治病人,遠遠的就聽見了沈楠茵的聲音。

“念雪!”

“按着方子,每日煎兩副藥便是。”她把準備好了的方子遞給身邊的同門師弟,擦了擦手迎出去道,“怎麽了這是?跑得這般急。”

“人找着了!”沈楠茵顧不得解釋太多,拉上她就往外跑,“餘下的話到了府衙再說!”

“诶诶?”

自從出了事,為了安全起見,這些地方的大多數人便撤了出去,府衙中的府尹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今日的府衙可就沒往昔那般清淨了。

中年男子發髻散亂開,形容狼狽地給捆綁着,半點動彈不得。

只是略略掃這一眼,蘇念雪就知道了這人是誰。

“我的耐心有限。杜恒,對吧?”林知憶瞟了眼進來的兩個人,蹲下身子挑起他下巴,嘴角勾了抹笑,“說了,少受些苦。”

那人只是偏過頭,死咬着牙只字不言。

林知憶見狀卻也不惱,反倒是抽了匕首把他身上的繩子給割開了,還遞過去被熱茶。

這是做什麽?不用強的了?他眼底浮現起淡淡的嘲諷,遂了她的意把那杯上好的龍井茶接過來一飲而盡,重重将青瓷盞摔了個粉碎。解了繩子又如何?自己被點了穴道,半點內力用不得,還不是刀俎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你不說倒也無所謂,我只需要保證你這條命留到我把江臨‘請過來’時就夠了。”清茶的霧氣袅袅,叫她整個人的眉眼恍若置于煙霞之中,可口中吐出的話語,卻怎麽都讓人舒服不起來,“到那時,你的生死之交看到你當真落在了我手裏,你覺着他會怎麽想?是救你這位兄弟呢,還是……”

她晃了下杯子,忽然間又放下往前走了兩步,笑道:“不過不論如何選擇,你們兩個的罪名……都逃不掉。唔……讓我想想……這樣的罪名,午門斬首都是輕的了。我記得,你應當是有妻兒的吧?你現下可要與他們見上一面?畢竟令公子年紀可不大,一直阿爹阿爹地嚷着,我手下人可是最不喜這些吵吵嚷嚷的孩子的……你說……”

“你!”杜恒被她這麽一激,怒極作勢就要撲上去,可沒了武功,自是被狠狠地撂倒在地,疼得蜷縮着怒斥道,“你個惡毒的婆娘……”

“我惡毒?”林知憶聞言大笑出聲,上前一把把人拎了起來,眼底冰涼,“你們毒害江南百姓時怎不覺得自己惡毒?如今倒是指責起我來了?我可沒說我對你的妻兒做了什麽,你就這麽着急?那些個被你們害得家破人亡的無辜百姓,又上哪兒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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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勁啊……蘇念雪瞧見她的動作,心底咯噔一下。她手上這力道……可是會把人掐死的!

“林千戶!”

她話音剛落,林知憶的手驀地一松,把人扔在了地上。

也不管杜恒的臉色是有多難看,她冷哼了聲,繼續道。

“你放心,我不會動你的妻兒。畢竟……活着,有時比死了更痛苦。”

“想想看吧,你遲早逃不過一死,江南多少百姓憎惡你們?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刀刃,是流言。”她把冷卻的茶水飲盡,嗤笑道,“你的妻子,因你的所作所為,一輩子受人羞辱,你的兒子,這一生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唾罵,他敬重的父親,是個千夫所指的……”

“別說了!”他躺在地上,喉中悲鳴嗚咽着。

林知憶卻只是冷冷地掃了眼他一眼,提了聲音道:“來人。”

守在外頭的六扇門人聞聲趕忙上前肅立,擡手一抱拳。

“大人。”

“把人帶下去,嚴加看管,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是。”

沈楠茵眼見着那人冷這張臉把杜恒拖了下去,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個時候的林知憶同平常那個同自個兒插科打诨的年輕姑娘簡直判若兩人,她絲毫不懷疑,若不是留着杜恒的命還有些用處,她怕是會當場掐死他。

可……究竟為什麽?她方才的狀态已經遠不是單純地用憎惡可形容的了……

“抱歉讓二位見笑了”林知憶轉過身,她面上已經看不出什麽,唯有眼角一點紅尚能看出之前的情緒,“坐吧。”

蘇念雪拉着沈楠茵在一邊坐下,思索着斟酌道:“如他這般拒不承認,林千戶以為當如何?”

“不如何,如我所言,即便他不說,我也有的是法子治罪。”她哼了聲,眼底像是壓着什麽似的晦暗不明,“若是我把消息放出去,即便沒有他的口供,你說百姓會不會要求我們嚴懲?”

不用問,肯定會……蘇念雪幾乎不用思考就下了論斷。流言傷人,百姓不知全部,但卻會把關于此的憤怒悉數發洩在被推到風口浪尖的人身上。到那時,就算沒有所謂的口供,江臨和杜恒都是難逃一死。只是……那背後的人呢?林知憶明知道此事絕不簡單,卻又為何……難道說……

“正如你所想。”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林知憶淡淡開口繼續道,“這兩個人,都不是主謀,而且……幕後之人約莫也不在意他們的生死吧。”

既然是不在意生死,又為什麽要……沈楠茵有些不明所以。留着杜恒是為了引出江臨,這一點她能明白,但……聽她的意思,似乎是留着這兩人還有用?

“沈姑娘。”林知憶自然是覺察到了她的目光,她唇邊勾了抹笑,眉眼彎彎笑得狡黠,“與其在心裏揣度我的辦案方式……我覺着你還是先把眼下自己的事兒處理好吧。”

“啊?”自己的事兒?自己有什麽可處理的?

“唔……看樣子是你手下的人還沒通知你啊……”她伸了個懶腰,眸中再度浮現的是如同往昔的懶散神色,“據我所知,蘭陵謝氏的長公子謝長軒可是快到了,你不出去迎一迎?”

“……你說誰?!”她面色倏然間變了,跳起來就往外跑,“念雪對不住我先走一步!”

這……不至于吧……蘇念雪愣了一下,反映過來時撲哧一聲笑出來。怎麽跟耗子見了貓兒似的?

蘭陵謝氏的長公子……唔……她垂眸沉思着。南北兩家對峙已經多年,誰都沒辦法往前再進一步,但也正因此……這些年的江湖也還算得上太平。只不過身為長公子的謝長軒突然到訪,偏生這個時候江南既是多事之秋,而沈楠茵的兄長身為沈家少主恰巧還不在臨安,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巧合。

再者說……前些日子傳聞死在鬼差手下的那位謝家長輩,作俑者究竟是何許人,到現在也還沒查清。

謝長軒走這一遭,怕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過……她心念一轉。真的會是所謂的鬼差嗎?而且若真的是鬼差……南北兩件事相距時間并不算長,江南的蠱毒……是否也會是鬼差所為呢?畢竟無人知曉墨客山莊究竟坐落何方,也無人知曉鬼差的來歷,若他們當真來自南疆,懂得巫蠱之術也未嘗可知啊。

但……若是她沒記錯,謝家那位中的毒卻是西域的毒吧?

西域與南疆相隔萬裏,這……

“蘇大夫在想什麽?”

“啊?哦,沒什麽,就是在想本該在蘭陵的謝家公子為何會前來江南。”她回過神,試探性地問了句,“林千戶可聽說過前些日子謝家的事情?”

“你是我想問我有關傳聞的鬼差吧?”林知憶了然地笑笑,“略有耳聞,你想問這兩件事可會有聯系?”

“嗯……”

她深吸了口氣,卻是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是鬼差。”

如此篤定是為何?蘇念雪聞言怔了下,愈發疑惑起來。

林知憶笑了笑,擡手給自個兒再添了杯茶,道:“你曉得為何蘭陵謝氏如此厭惡墨客山莊,甚至是秉承了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心思麽?”

“為何?”因為家風清正?若是她沒記錯,不只是對鬼差,謝氏一向痛恨這些個邪魔歪道……

“唔……答應我件事,我就告訴你。”

“啊?何事?”自從自個兒去了趟玲珑閣,怎麽都開始談條件了……

林知憶眯了眯那雙狐貍眼,笑道:“你與她不必稱呼我作千戶,直接喚我名姓即可,我對你們亦如此,如何?”

這……蘇念雪回味了一下這個“她”所指是誰,忍不住笑出來道:“好,不過你想叫楠茵名姓,為何不直接說?”

江湖女子不拘小節,想來也不會在意這些。況且林知憶雖是朝堂之人,但也的确相助良多,沈楠茵想來也願意交這個朋友。

“好,總是姑娘啊大夫啊的叫,總覺着不對味。”林知憶思索了一下事情始末,道,“謝家的事兒麽,嚴格來講應算是一大恥辱了。你可聽過一個人的名字,白子書。”

白子書?她搖搖頭。從未聽過江湖裏有這麽一號人物。

“也難怪,畢竟這事兒都過了六年多了,再加上當年的名門正派皆是閉口不言,你如今不曉得也正常。”林知憶嘆了口氣,“他是墨客鬼差的首領。”

這……怎麽可能?!她驀地瞪大了眼。不是說鬼差從何而來,真面目是什麽模樣一概不知嗎?怎麽突然間冒出了個墨客的首領來?還和謝家扯上了關系……

“當年謝家欲與蜀中唐門結親,定的就是謝長軒與唐門大小姐唐晗的親事。本來已是商議好了的,但誰料……”她低笑着搖搖頭道。“送親之日,謝家人剛在河洛道接過花轎,就見一白衣人執刀立于路中,正是白子書。”

“然後呢?”

“他是來搶親的。”

搶、搶親?!這……江湖兩大勢力聯姻,在場的江湖正道高手數不勝數,這白子書竟敢當衆搶親?!

“可還不止。”林知憶眼底似乎含了贊嘆的神采,“當着江湖正道的面,他一人一刀,連退數位江湖高手,砸了轎子就把人帶了出來。謝家人自然是不堪這般羞辱,只想置他于死地,但誰曾想,竟無人是其對手,到了後面,他那一身白袍都快給血染透了。但沒人攔得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帶着新娘子灑然而去,再不見了影蹤。”

一人一刀,絕塵而去……這樣的一個人竟會是傳說中惡名昭彰的墨客鬼差……而且唐晗竟是毫無反抗……單聽着,是何等的恣意潇灑……但對于謝氏而言,堂堂的武林世家,竟被一向最為不恥的邪魔歪道給搶了親事,無異于是在自己臉上扇了好幾巴掌,是□□裸的挑釁,也是絕不可能原諒的恥辱。

但……這又和這兩件事是否是鬼差所為有何關系?

“你瞧,世人傳聞的鬼差,其實是将自己的面目完完整整顯露出來過的。只是……有些人不想叫人知道,自然就封了口裝作不知。所以……念雪,有的時候不要問為什麽,知道個結果就已經足夠。”她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畢竟,不能說。”

“那又為何告訴我?”

“你同尋常的江湖人不一樣。”她回過頭,目光深深像是要把人看透,“你是藥王谷弟子,但你也是蘇家人,換而言之,你亦在朝廷的邊緣游走。”

“有些事,江湖人說不得,朝廷,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不多了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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