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馮燕告訴明羽生她要結婚了時，明羽生正在寫一份數學試卷。
他對數字一向不怎麽敏感，所以盯着那道複雜的函數題腦袋空白了半天，然後他媽馮燕就突然推門走了進來。
“我要結婚了。”
明羽生正在ABCD1234XYZ……的海洋裏迷茫着，聽了這話愣了半晌。
“哦。”他應了一聲，然後拿起旁邊的草稿本。剛才腦海裏閃過了一個靈感，他似乎知道這道該死的題怎麽解了。
房間門口，馮燕盯着兒子埋頭算題的背影。
“你就沒什麽想問的？”
明羽生停筆很是認真地想了想。
倒真有。
他回頭問他媽：“我想繼續住在這裏。這房子是你用他的錢買的，我繼續住應該沒問題吧？”
這個“他”是他那個素未謀面，連照片也未曾見過一張的父親。
馮燕微微蹙眉，擡起一只保養良好如玉般的手輕輕按了按自己額頭，怕起了皺紋。
“不行，我已經跟他說好了，要帶你一起過去。他家裏沒什麽人，你過去了不礙事。”
“那就沒什麽了。”
明羽生繼續埋頭跟那些ABCD1234xyz……奮戰，不知道馮燕什麽時候關上門離開的。
過了幾天，來了一群幫忙搬家的，領人來的是個年約四五十西裝革履裝束十分正式卻并不顯古板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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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書記不放心您這邊搬家的事情，特意派我來，看您這邊還有些什麽要吩咐的。”
馮燕微微牽起唇角。
她長相本就美的耀眼，氣質又偏冷豔，随便笑笑也讓人平白覺得是三生有幸。
老練如胡秘書，心也撲棱棱跳了兩下，心想：書記大人威武，還真把這株高嶺之花給雪藏了。
馮燕這兩天有點不舒服，悶咳嗽了兩聲，招招手。“來，生生，過來見見你胡叔叔。這次我們搬家多虧了胡叔叔來幫忙，你替媽媽向胡叔叔道聲謝。”
明羽生聞言走了過來。“謝謝胡叔叔。”
胡秘書一見這從沙發上起身朝自己走來的男孩，又是一陣心驚肉跳！
第一感覺，這就是吳書記的挂名兒子啊。
第二感覺，這一張臉就夠閃了，兩張真是要閃瞎他的老眼了！
胡秘書心裏想七想八，嘴裏已經本能地胡扯起來。“不敢當不敢當，夫人又客氣了，這點小事哪還用得着謝啊。這就是小公子啊，真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現在應該是在讀高中了吧？”
“還沒呢，咳咳。才剛初三，在旁邊的七中上學。這孩子随我個子長的高，所以看起來比同齡人大一點。”
“七中啊，那真是好學校呀！想必明年上個好高中肯定不在話下，小公子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還行吧。聽說胡秘書的兒子現在是在北京讀書吧，我們家生生還得向哥哥學習呢。”
“哪有哪有，那小子混着呢……”
兩人巴拉巴拉扯了兩句，負責搬家的人也把要搬的東西都裝上了車，胡秘書就招呼馮燕和明羽生上車一道離開了。
胡秘書的車開在前面，搬家車在後面，一陣左轉右轉後，駛到了一片老小區。
車剛進了大門，前面胡秘書泊了車讓他們在車裏等下，後面的卡車因為大門只開了一半卡着進不來，他要去跟門衛去打個招呼。
車後座上，明羽生幹等着無聊，于是好奇地瞅向窗外。一雙睫毛開阖間就把外面景色溜了兩圈。
“好小。”
這地在□□十年代的一群老小區裏其實也不算小了，只是跟他之前住的高檔別墅區确實沒法比。
馮燕瞥了眼兒子。“你嫌棄這裏小，別人還削尖了腦袋想擠進來。”
位于小區中央的中心花園裏有個紅欄綠瓦的小亭子，裏面坐着幾個老頭子，正一邊擺着棋攤子下棋，一邊時不時好奇向他們這邊投來打探的目光。
明羽生收回目光，轉過頭。“你要我叫他爸爸嗎？”
馮燕從小手提包裏拿出一小盒。
她最近在戒煙，想用糖來打發煙瘾。聽見兒子的問題，從盒子上的小孔裏倒出一丸糖，發現明羽生在旁邊盯着她，把手伸過去。
明羽生為了前幾天的牙痛猶豫了一秒，搖了搖頭。
于是馮燕扔進了自己嘴裏。
“你想叫嗎？”她吃着糖，聲音有點含糊。
“無所謂。”
糖有點酸，馮燕眯了眯眼，把糖盒子放回包裏。“那就算了吧。我養了你十四年，也沒聽你叫我幾聲媽。他一天沒養你，我讓你叫他爸。那不是我虧了。再說，你那死鬼爹活着都沒聽你叫過一聲，要是知道我讓你叫了別人爸，還不得氣活了來找我算賬。”
正好胡秘書回來了，鑽進駕駛座，一臉的抱歉。“不好意思，夫人，讓你們久等了。”
這是一個呈“口”字形的小區，四面是居民樓，中間圍着個小花園，吳書記家就在左邊，住的五樓。
等東西搬上了樓，馮燕跟胡秘書說：“這些大部分都是我的衣服跟生生的書，你們也不用忙了，快中午了，都回去吃飯吧。這就留給我和生生自己來整理吧。”
聽了這話，胡秘書也就告辭了。
一群人嘩啦啦離開，搬家時乒乒乓乓的熱鬧頓時只剩下母子倆的冷清。
等人走了，馮燕指着三居室裏唯一帶小陽臺的一間，對明羽生說：“你以後就住這間。這以前是老吳他兒子的，吳韬前幾年搬出去了，現在就空下來了。”
明羽生走到門口瞟了兩眼，心中微微有點驚訝。
馮燕走回客廳，指着一個箱子說：“你把這箱搬我屋裏去，就你對面那房間。”
明羽生雖然才十四歲，但是個高力氣也大，一個裝衣服的箱子擡起來也不算吃力，按照馮燕的指示搬進了對面的房間，應該是以後馮燕和吳書記的卧室。
很簡單的房間：實木地板，邊邊角角都有點掉漆的暗紅色家具，裝修還是八、九十年代的風味連個牆紙跟吊頂都沒有，甚至衣櫃旁邊的角落裏還擺着一臺一看就是曾經的女主人用過的縫紉機。幸虧牆面還算幹淨，沒有漏水的痕跡也沒有裂縫。
這讓明羽生想起了剛才那個簡單幹淨，一看就是重新裝修過，按照他的喜好換了一套新家具的房間。
“還有什麽要搬的。”
馮燕疲憊地搖了搖頭：“今天就清這箱吧。我等下想睡覺，你別來吵我。”
明羽生于是離開了，去了自己的新房間。
他東西帶的不多。他衣服向來都是馮燕幫他置辦，穿一季丢一季，再加上上學基本都穿校服，就沒帶幾件衣服。
書倒是不少，大部分都是參考書，也好整理，沒一會兒就在書桌旁還帶着木料辛香的新書架上碼整齊了。
清完東西，他撲倒在床上，臉埋進新床單裏，柔軟的布料很舒服，讓他情不自禁地在上面蹭了蹭，一股熟悉的淡淡薄荷味在鼻間萦繞，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當天晚上，吳元宗是推了一個飯局，提早回來的。
明羽生坐在陌生的沙發上，依着學校老師的要求，加深對時事政治的了解，正在看晚七點的新聞聯播時，就聽見他那把一雙手當命一樣呵護的媽一邊在爐子上煲湯，一邊打電話。
“老吳啊，你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嗎？我煲了湯，是你最喜歡的老鴨湯，咳咳，這兩天喝這是最好了……沒什麽病，這兩天有點小感冒，咳……生生？他跟我一起過來了啊，正在看電視呢……你馬上回來？好的，那我再加兩個菜，你想吃什麽……”
過了一會兒，新聞聯播完了，門鎖也響了。
吳元宗推門一看沙發上的人，臉上就笑開了。
“是生生吧？”
明羽生放下遙控器，站起來。“吳伯伯。”
走進門的男人在看他，他也在看這個即将是他繼父的男人。
他還沒有過父親，就有了繼父，也不會從看父親的角度來看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只是單從小男生的角度來看，他覺得眼前的男人确實很有成功人士的氣場，是他以後努力的榜樣。
“嗳，坐坐坐吧，孩子！還站起來客氣什麽。”吳元宗迅速而又從容的在門口換好拖鞋，笑着走進來招呼明羽生又坐下。
“伯伯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問你媽媽，你媽媽說你喜歡看書還喜歡看歷史書，就給你買了這套《上下五千年》。你看看喜不喜歡？你們現在還在讀書，多多看書好啊！”
明羽生接過吳元宗遞過來的塑料袋，果然是一套精裝版還帶插圖的《上下五千年》，倒是正合他意。
“謝謝吳伯伯。”
明羽生雖然性格冷淡，但是到底還是小孩，遇上喜歡的東西就兩眼發亮，被端着湯從廚房走出來的馮燕看在了眼裏。
“老吳回了。”
“嗳，小燕，你怎麽自己把湯端出來了！把手燙了怎麽辦？快快放手，讓我來讓我來。”
滿眼心疼的男人，立即起身迎上去小心接過湯碗。
馮燕嘴裏說：“就一碗湯，哪就那麽嬌氣了。”卻也由着男人把湯端上桌後，捏着她的手仔細地吹了又吹。
在男人低頭，憐惜摸着她手上的紅痕時，母子倆的目光不期而遇，然後又同時淡淡移開。
終于，菜都上桌了，簡單的四菜一湯。陳舊的四方桌邊，坐着新出爐的一家三口。
十多年了，吳元宗第一次覺得這個家終于又像個家了。
再看向旁邊安安靜靜乖巧接過馮燕遞過去的一碗湯的明羽生，吳元宗想起這個從未有過父親的孩子，心裏更是憐愛頓生。
“生生現在是初三吧？是在七中？”
“嗯。”
吳元宗想了想。“初三時間緊張，生生想不想就在家附近上學？這附近學校也不少，我們院裏孩子大多都在旁邊的實驗中學裏。實驗中學比不了七中，但是火箭班集中了全校最優的師資力量，想必也差不了幾分。”
家？
明羽生微微有點閃神。
沒等他說什麽，馮燕開口道：“現在初三轉學不方便吧？”明羽生在七中是平行班，相比較而言實驗中學的火箭班肯定是很好的選擇。
“沒事，我讓老胡去打個招呼就行了。生生成績又好，轉過來有什麽不方便的。”
轉學的事就這樣敲定了。
吳元宗說，晚上他就打電話吩咐胡秘書讓他明天去辦，後天就能去實驗中學報道了。現在才剛十一月初，很多初三班也是初二結束後新分好的，正好認識下新同學。
吃完飯，吳元宗喝了杯茶，就埋頭進了書房，去處理一些公事。
廚房裏，明羽生在幫他媽做家務。
這娘倆以前住別墅，在家連喝杯水都有保姆遞到手裏，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貴閑人，現在做起家務來，竟然也是有模有樣，沒摔個盤子跌個碗。
馮燕一邊洗碗，一邊說：“你以後要聽他話知道嗎？”
明羽生接過馮燕洗的碗，在右邊的水池裏沖洗碗沿上的泡沫，聽見這話，怔了一下，心裏懵懵懂懂似了悟了什麽。
“你看我做什麽，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馮燕聲音依舊冷淡，卻多了幾分難得的嚴厲。
“嗯。”明羽生點頭。
碗洗完了，馮燕關上水龍頭，拉住轉身準備走的明羽生。
“以後把你那要死不活的脾氣都給我收着點，別整天愛答不理的，多說兩句話虧不死你。”見明羽生看着她不說話，馮燕松開手，按着眉角無聲嘆氣。“吳元宗雖然算不上什麽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在X市有他罩着你，你以後吃不了虧，明白嗎？”
明羽生說：“我不知道跟他說什麽。”
馮燕想了想。“那打招呼你總會吧？每天叫幾聲，一年三白六十五天下來，住一個屋裏也叫熟了。”
“我今天有叫他。”
馮燕停下揉着額角的手，斜眼瞪他。“多叫兩聲。”
“多叫兩聲就有用了嗎？”
馮燕被兒子直白的話噎住了。
過了會兒。“每天多叫兩聲，我給你買《三國志》！”
明羽生覺得這主意不錯，于是愉快地點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腦袋裏面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故事，大家看個開心就好，表細究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