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點鐘方向,那人跟蹤的你還是我?”

富酬沒往那邊看:“應該是我,我得罪人多。”

“對了,你要的情報。”榎田贊同這個說法,轉而提起,“看到那個有紅十字的白色建築了嗎?”

富酬順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神宮寺成美十年前在那的婦科有過就醫記錄。”

大夏天榎田穿着高領衛衣,富酬聽他說話,随便點了點頭,忽然向他頸邊伸手。

“幹嘛?”榎田身體後仰,“別想往我身上放竊聽'器。”

富酬從他領子後揪起一只迷之生物:“這是什麽?”

指甲蓋大小的蜘蛛樣非生物,紅色的細小眼睛,漆黑的八只節足。

“哦,這個啊,我的新發明,可以用它互相對話,也有錄音功能。”

富酬付了情報的錢,走之前把它順走了,離開的方向正是那家醫院。

路上富酬買了束花,但到了地方,他拿着花在大廳坐了半個點,在後院站了半個點,僅僅盯着來往的人發呆,什麽都不做。

等身上的煙味散的差不多了,終于,富酬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走進一名醫生的辦公室,待了一會兒出來,徑直走向同樓層的一間病房。

病房內的是一名病容憔悴的花季少女,漂亮的帽子下已經沒了頭發。

她精神不錯,看到富酬,表現的很陌生。

富酬扯了個理由與她說了幾句話,便放下花出去了,在辦公室門口攔住主治醫師,問到最後,醫生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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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術前準備差不多了,就差手術,但院方收不到手術費做不了手術,難聽的說,她只能等死。”

庭審當日。

開庭前十分鐘,右京與富酬在法庭前的走廊狹路相逢。

對面提着滿滿當當公文包的律師,同樣戴眼鏡,相比斯文敗類的富酬,他則儒雅溫文,一派紳士之風。

如同右京看富酬,富酬看他同樣不順眼。

溫和避世與懦弱怕事的界限可向來暧昧。

富酬打招呼:“又見面了。”

右京本來都想把這案子交給這方的檢察官,但臨陣脫逃自尊不允許,此時他刻意無視富酬,拒絕交流。

富酬卻有意挑釁他:“少有人跟我交過一次手還敢對上我第二次。”

出于禮貌,右京停步,不軟不硬的回道:“我無意針對,富酬先生未免自滿了些,工作罷了。”

“工作也未見你水準。”

富酬直稱右京為你,一是不敬,二是距上次交手有段時間,忘了他叫什麽名。

“你這次要是又輸了,不如來做我助理,跟我學習一段時間。”富酬持續戰術嘲諷,“這是邀請,直至庭審結束都有效。”

說罷不管右京,富酬率先推門而入。

而留在原地的右京,即使向來脾氣溫和,難免怒氣升騰了幾分。

按流程走下去,法官宣讀起訴書,控方出示證據,法官核實證據,被告供認不諱,拒絕了自我辯護。

“《刑法》第199條規定,故意殺人判死刑或無期或有期徒刑五年以上。”

七濑罪名基本落實,右京提出量刑要求。

“某網站發起民意投票,參與人數數十萬,大多民衆一律支持死刑,稱被告為殺人天使。雖然被告曾受死者生前性'虐待,但考慮被告自願配合,和被告的護士職業及引起的惡劣社會反響。”

被看押在一旁椅子上的七濑身體一顫,低着的頭更低。

“請求判定被告有期徒刑20年。”

日本死刑向來不是那麽容易,20年刑期稱得上重。

一直安靜聽到現在的富酬開口:“異議。”

得到法官允許,富酬扶了扶眼鏡站起身,語速一如既往,快而攻擊性強。

“控方公訴人所例證的投票結果,不過是一個無聊的智商普查和恐慌測評,與法律、社會道義和死者無關,只關乎他們自己,而最終結果也再一次證明了——群衆是沒有智商和理智可言的。”

右京:“……”他罵了全國網民。

“對于向來溫柔體貼的護士殺了醫生戀人感到驚恐,對女人不乖順服從于男人恐慌,又有媒體借題發揮帶節奏,挑撥女權主義者神經和男女社會關系。”

富酬略微無神的雙眼望向右京,那驟然變換的目光全然令人不敢掠其鋒芒。

“媒體不道德,民衆情緒化。這種不假思索的死刑背後,與其說是強烈的正義感,不如說是恐慌、焦慮還有否認。”

只要以理性思考他的話,右京難以避免的幾乎被說動了。

“否認惡與自身無關,否認良民會作惡。”

富酬走到被告席,七濑的正對面,手掌有禮的平伸向她。

“在被指控殺人前,她也曾是個人人稱道的優秀護士,是良民,和那些試圖用敲打鍵盤的手指決定她生死權利的良民同樣平等的生命。投票結果根本不是民意,而是民怨。”

“被告辯護人避重就輕。”右京眉頭皺起,“殺人償命,死刑都不過分。”

“意大利法理學家切薩雷.貝卡利亞曾經說,法律的震懾力,源于承擔犯罪後果的必然性,而非承擔犯罪後果的嚴重性。”

法庭較為自由,富酬踱步至右京面前,對上他湛藍的雙眼。

“也有研究表明,對于暴力犯罪而言,重刑的威懾作用最小,從快罰處的的威懾作用最大。”

右京在富酬身上感覺不到惡意,這反而讓他更加生氣。

一個純正的惡人披上羊皮裝模作樣,就能以正義的名義踐踏神聖的法律,何等諷刺。

“按你的意思死刑不是必要的?”

不止辯護對立,從世界觀價值觀上,右京質疑面前這個人作為律師存在。

“沒有死刑就是縱容罪惡失去限度。”

“刑罰制度的限度是達到安全有秩序的适當目标,超過限度就是暴'政。刑事審判的效力來自刑罰的确定性,而不是殘酷性。”

富酬再度扶了下眼鏡,平等的立場,眼神近乎俯視。

“由國家仲裁一個人的生命去留是不公正的。”

右京哂笑,偏過頭去,又迅速對上富酬雙眼。

“如果國家失去了死亡的仲裁權,結果只能是落在資本手裏!”

積累了無數對富酬怒氣的右京被引爆了。

“資本家請你這樣出色的資用律師歪曲事實鑽律法的空子,充當政治博弈的打手,法律在你這種人眼裏不過是恃強淩弱聚斂錢財的工具,廢除死刑是千千萬萬個你的勝利,而非解放人權!”

“……”

富酬後退幾步,仿佛被右京氣勢所迫,一時間似乎無言以對。

但下一秒,他朝法官舉手。

“反對。”

“有效。”法官一槌定音。

右京:“……”中計了。

跑題的厲害不說,右京還攜帶不理智個人情緒對對方辯護律師發表含有一定人身攻擊的言論,反對有效實屬正常。

也是富酬過于狡猾。

簡單的激将法讓富酬使的曲折又得心應手。

打從開庭前,富酬說那些話,為的就是蓄意激怒右京,使他露出破綻,制造攻擊方向。

尤其富酬在這個恰當的時機拿出了這場審判的底牌,一份精神病院出具的專業鑒定書。

“當事人患有輕微精神分裂,以及——孕期抑郁。”

七濑愛着比良坂醫生,比良坂也說他全身心的愛着她,但他不承認她懷着的孩子是他的,于是,七濑殺了他。

庭審最後的被告陳述,富酬讓七濑保持沉默。

一審判決,七濑有期徒刑八年,緩刑三年,暫不執行,接受精神治療。

庭審的幾周間足夠富酬記住對手律師的名字并記起曾經調查過的資料。

陽出高校是右京弟弟的高中,同樣是那女孩的高中,富酬怕她老師去探望時說漏嘴,讓她對自己身份起疑,這段時間陸陸續續的挨個拜訪她的老師們。

這次一審判決下來,富酬剛走出教學樓不遠,不出意外的等到了神宮寺的郵件。

富酬删除郵件,躲進茂盛的櫻樹林,打了過去。

“能不能現在轉賬給我。”剛一接通富酬就道,“我有急用。”

“顯然現在不是銀貨兩訖的時候。一旦民衆和警方不服判決申請上訴,法庭還會準備二審,看輿論形勢,這非常可能。”

神宮寺不好糊弄,就算不是專業的,常識她還懂點。

“而且就算二審完畢,判決立即生效,難保警方不會申請再審,總之事情未完,不夠穩妥。”

“一審完成,又有院長你的議員先生護航,現在聖瑪麗安醫院的特殊病棟一事都未洩露分毫,這還不穩嗎?”

“我說律師先生,你該坦白了吧。”

不遠處一棵櫻樹後似乎有紅色一閃而過,富酬不甚在意的轉過身。

“坦白什麽?”

“你有個患有罕見病的妹妹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如今世上你就剩這一個親人,不知找到了沒有?”

“是……我找到了。”既已暴露,富酬遮掩也無用,“她就在手術臺上躺着,等那筆錢救命。”

“我理解你的難處。”想到富酬為了妹妹是真的急了,她的聲音不易察覺的柔和下來,“晚上我把錢彙過去。”

“……謝謝。”

她輕輕笑了兩聲,似乎非常受用,不過片刻後她說。

“你妹妹做完手術通知我,讓我把她轉到我院好好照顧,如何?”

“你拿她做人質。”

“哥哥不稱職,妹妹總要多受累。”

“好,只要她沒事,護士殺人案的官司很快結束。”富酬只得默許,“直到網上的熱度消退,你和你的醫院絕對幹幹淨淨。”

一動不敢動躲在不遠處粗壯樹幹後的朝日奈侑介紅眸動搖。

右京哥最近一直發愁的風口浪尖上的護士殺人官司,兇手所在醫院和醫院院長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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