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靜下來後,右京這方一時竟無有力的反駁證據,只得申請休庭,另定時間開庭。
出了法庭,右京讓侑介和昂先回去上課,以後沒課也別來了。
考慮到富酬那驚世駭俗的一鬧,法院外圍了不少得到消息的媒體,右京走了隐蔽的側門,餘光看到一旁樓梯間那個身影。
說瘋話嘩衆取寵的富酬沒在媒體面前扮演正義使者,反而倚在門廊邊抽煙。
右京不自覺皺眉:“你怎麽在這?”
夾着煙的指尖垂下,幽暗光線中那點紅熒随之飄忽墜下,富酬頭微微側出樓梯間門邊。
“全法院就這沒禁煙标識。”
不抽煙不喝酒生活習慣優良的右京怕他特意堵自己,才有此一問,此時見他懈怠的說完便轉回頭,好像沒睡醒似的,疲倦的模樣和法庭上的尖銳淩厲判若兩人。
右京停頓這會兒,富酬不耐道:“還不走?”
“……”
灰燼飄落,煙頭亮了亮,暗淡的火光映紅了富酬側臉,也許獨處氣氛或者法庭上富酬給他的沖擊未散,右京腦一抽,問題已經問出口了。
“你喜歡做律師嗎?”
富酬偏身擡眼看他。
右京成功接收到他關愛智障的眼神,難道富酬會為伸張正義不成。
“要是我有別的本事,創業經商或者用這張臉勾搭富婆,吃一口屎給我十萬塊,我都不會當律師。”
右京笑了,類似見瘋子做瘋事無可奈何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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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是律師的信仰,律師是正義的衛士,有你說的那麽不堪?”
富酬煩了,撚滅煙頭,右京不走他走。
“去他媽的正義。”
他語氣并不憤慨或痛恨,淡而輕蔑。
富酬簡直踐踏了右京的信仰,他向來溫厚,生平還沒強烈的厭惡過什麽人,富酬是第一個。
庭審之後還有工作,從事務所回到家,雅臣居然在,匆忙中還穿着白大褂。
右京記得雅臣今天值班,他卻早早回來了,事出反常。
“你查到了什麽?”
“嗯。”
愣神的雅臣被喚回神智,風鬥拿着熱茶過來,顯得比雅臣接受度要高。
右京和他們進書房具體談這件事。
“我通過醫院之間的交流活動,接觸了一名聖瑪麗安醫院的兒科護士,叫兒玉光。”
雅臣将一張簡歷複印件推到桌面中間,組織語言,講述整件事。
基本資料一角的照片上是一位長得幼小的兩個辮子的姑娘,眼眸澄澈有朝氣。
“起先她很抵觸,不肯告訴我任何事。她是我能找到最接真相的人,我花了很長時間,今天她突然毫無預兆的告訴了我她知道的。”
“婦科醫生比良坂龍二,就是本案死者,生前用脅迫的手段,誘'奸強'奸了包括她在內的四名護士。”
風鬥喝茶裝聾作啞。
右京垂頭,以手加額。
七濑在庭上說那些的時候,還有右京從警方那了解到的案情,都印證了死者的所作所為。
說實話,右京無比後悔接這個案子。
不止富酬那人,還有這個十惡不赦的受害人,無一不令人作嘔,以致右京怒不可遏,而氣的誰,連他都不清楚。
不過很快,右京目光彙聚,盯住地面一點,信仰和執念不知哪個占了上風。
總之,這場官司無論是非,他得贏。
“她願意出庭作證嗎?”右京問完,突然想到,“比良坂時隔十年,再次在醫院就職沒多久,他怎麽敢這麽嚣張?”
這裏面說沒問題都不合理。
“這我查到了,能解釋這問題。”
風鬥手指點點自己栗色短發邊的別的幾枚發卡,不自在的接話。
“不好說?”
“事實遠比想象的黑暗。”風鬥放棄的甩手道,“我認識的一個搞社會新聞的朋友,他曾做過聖瑪麗安醫院的專訪,發現了點不同尋常,但沒敢深究,不過結合雅臣哥的線索和護士殺人案,真相昭然若揭。”
風鬥沒賣關子。
“我那朋友查到聖瑪麗安醫院院長跟不少商界政界的人物都有那種……關系,她接手了這家醫院,立刻着手在醫院裏獨立出一動不知用處的病棟,篩選相關項目的漂亮護士,最後,她做主請比良坂來做醫生。”
“也就是說,”線索已然清晰,右京不敢置信,“比良坂之所以肆無忌憚,是院長請他來淩'虐她選中的護士,使得她們成為權貴的玩物,以這種肮髒的特殊服務獲得利益和便利。”
雅臣乍一聽到也難以置信。
“右京哥,你完全可以在法庭上把這件事捅出來!”風鬥義憤填膺。
“可是跟本案無關。”右京慎重搖頭。
“而且院長上頭還有不少關系人脈。”雅臣知道右京究竟顧慮什麽,“在法庭上爆出來事情很容易被壓下來不說,右京和我們這些知情人都會有危險。”
“那怎麽辦?”風鬥不死心,“院長上面的人就算能量再大,也不可能所有媒體都壓的下來吧,挨個報社雜志投稿,這麽大新聞,肯定有敢報道的。”
雅臣正思考,右京道:“可行。”
“死者助纣為虐和性侵性'虐的醜聞會不會對你案子辯護不利?”雅臣問。
“不會。”
右京眯起眼。不僅不會,還大大有利。
看到右京金發陰影中沉澱成墨藍的眼睛,雅臣心中不安加重。
再次開庭,已是聖尤利安醫院相關醜聞占據各大報紙頭版頭條次日。
經過短短一夜發酵,盡管相關人士一個沒冒頭,這事遲早會釀成一潭禍水,任誰卷入其中,都将屍骨無存。
雅臣出于憂慮,旁聽了這次庭審。
“故意殺人罪以外,被告涉嫌遺棄罪,法律規定對公民的生命、身體安全置于危險而采取無視、疏遠做法,處以3個月以上、5年以下的懲處。”
右京列舉了警方提供證據後闡述。
“被告不僅沒有對案件中未被牽扯出的涉及的其他護士表示半分同情,還助纣為虐,缺乏道德,自私自利。并根據被告犯罪的性質、動機、殘暴性和當今擴散極廣極惡的社會影響。”
富酬要被告殺人犯無罪釋放,開什麽玩笑?
既然富酬自信做得到,右京視線轉向他。
“即使被告只造成了一個被害人死亡,也應該判處——死刑。”
那右京就要被告接受絞刑。最後二字,右京口吻冰冷,沉重的冰刺使七濑不住發抖。
時隔這麽久,她知道自己被洗腦,幫比良坂去堕落其他護士,她無法被原諒。
“我該死,但請至少等我的孩子降生!”
雅臣瞥了眼身邊戴着口罩帽子稍有動容的女子,再去看原告席前右京冷漠如冰的側臉,不禁喃喃:“右京,有點過分吧……”
法官處于思量中,富酬心不在焉的看手機的漆黑屏幕。
“另有一事涉及本案。”
然右京的反擊遠不止此。
“有目擊者表明,院長和被告辯護律師私下有聯系……”
打斷右京發言,富酬申請休庭十分鐘,法官對最終判決結果疑慮重重,猶豫不決,遂批準。
富酬到僻靜隐蔽處開機,上百條消息湧現,他右滑接通電話,截斷了新一輪振鈴。
“終于打通了,你為什麽關機!”
神宮寺聲音失去冷靜,氣急敗壞的尖叫。
“收了那麽大筆錢,你怎麽會讓事情曝光?”
富酬為難道:“天有不測風雲。”
“好,你故意搞我。”聽他這口氣,神宮寺心涼了半截,“幹什麽之前你要想好後果,你妹妹就在我辦公室旁的臨時ICU裏。”
話筒對面的靜默持續了幾秒。
“十年前,你未降生的孩子是個女孩。”
神宮寺牙關漸漸咬緊。
“所以我猜你會對有基因缺陷病的女孩尤為心軟。”
神宮寺曾被比良坂強'暴,之後意外懷孕,比良坂想流掉她的孩子,她僥幸得以脫困,産檢卻檢測出基因缺陷,她猶豫再三,還是打掉了。
富酬那天在醫院大廳後院漫無目待了那麽久,是觀察行人,尋找符合的目标。
神宮寺聽到這還有什麽不懂,他所謂的妹妹根本就是假的!
“你,你沒爹沒媽,沒家人?”
“全死了。”
“那你!”神宮寺沒注意到自己背後沉默伫立的高大黑衣男子,“就不怕議員先生追究?”
“有一點你可能一直不清楚,我真正的雇主,也是他。”
回憶剛才議員先生貌似安撫的口吻和實際無作為的行動,神宮寺終于意識到了,她成了替罪羊,議員要把責任全推到自己身上。
“同樣是狗,我落難,下一個就輪到你!”
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富酬冷冷嗤笑一聲:“我是他的狗……”
一雙紋有纏枝蛇的粗砺大手抻直繩子,迅速利落的緊緊勒在神宮寺頸上。
與此同時,電話那邊的模糊話音困頓的低靡了下去。
“他也配。”
電話被挂斷,生命随之斷線。
森林起火時,砍光起火點周邊樹林,控制火勢,火适時而止,就燒不到人身上了。
于富酬,于議員,甚至于神宮寺都是無可厚非的最佳選擇。
殺人不見血,不露面,不髒手,富酬……你真是難得的惡人。
彌留之際,神宮寺嘴角弧度深了深,做了壞事總該是這種報應。
幾月前她沒能殺了比良坂,跳下天臺那時就該死了,僥幸餘生,比良坂也被七濑殺了。
她以為上天憐憫,卻不成想是要她一報還一報。
從痛苦無助的受害者到變本加厲的加害者,她花了不過短短十年。
不知富酬用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