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買票,過海關,登船,弄點吃的咽下去,找張床睡下,富酬順利的一項項完成。

一天一夜的船乘,盡可以睡到終點,可淩晨兩點他躺在船艙客房發潮的被子上,身體疲憊的恨不得立即睡去,頭腦仍舊清醒,把些無關緊要的事想了又想。

鼻端萦繞海水的鹹味和木板黴味,海的沉吟,隔音不好的隔壁人聲。

“米佳,米佳……”

很遠的地方有個孩子大喊。

“米哈伊洛!”

他醒來,擡手遮擋刺眼的陽光。

“你看那,是不是着火了。”

卡佳的指的位置是沉在黑夜中的很遠很遠的村莊,他站在灑滿陽光的芳草如茵的高崗邊凝神細望那裏,濃煙之下是跳躍閃爍着的猩紅火光。

“今天是族裏的春日祭典,點起了篝火,別管它。”

“你父親是大祭司,你得去幫他的忙。”

“大祭司……父親。”他奇怪卡佳為什麽這麽說,“他死了,那夥強盜還剜了他的眼睛。”

卡佳的金發在溫暖的春風中飄搖,陽光下清澈如水的藍綠色瞳仁變為憤怒痛心的紅色。

“我要去!”

黑色的幕布罩下,仿佛死神的鐮刀劈下,四野驟然變紅,他們已處在火光和血泊之中,在大石和灌木的陰影中。

半秒之內,他感到心悸,無比可怕,捂住他的嘴把他按進灌木叢裏,自己走出大石後,迎面碰上前來查看動靜的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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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過他們,跨過族人斷肢,淌過血彙聚的溪流,他火紅色的眼裏流出淚,跪倒在父親殘破的屍身。

一柄刀輕飄飄的刺來,按其中一個強盜的話說是适合殺孩子的力度。

他用手擋了,刀刺穿手掌,刀身摩擦過他細幼的骨骼,他知覺麻木的拔下它,用傷手從父親脖子扯下挂墜緊握,他聽到有人說:團長,他不是金發,血統不純,名字也沒在族譜上,這雙火紅眼不要也行。

“你們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他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突然闖來,無冤無仇,殺光整個村子所有人,剜下他們的眼睛,他實在不明白。

“為了這些美麗的火紅睛。”被叫做團長的人微笑着回答。

聽起來,似乎美麗就理當不得好死。

“我們的命,是被錢買走的嗎?”

“是的,孩子。”

團長言畢,不再開口。

其他人的話帶着笑聲回響。

“財富!”

“黃金!”

“錢能買到一切!”

“世界上人有錢就夠了!”

富酬睜開眼睛,蕭條的光線讓他的瞳仁呈冷藍。

這些年就這兩個亂七八糟的夢翻來覆去的做。

心裏有事,睡不沉也睡不下去,富酬披衣出門走上甲板,船在海上飄搖。

正值黎明,日将出,萬物都在升騰,富酬低頭望着被船破開的海浪和沉澱在海浪深處幽魅的暗色。

船在進入另一個世界前最後一個港口緩緩靠岸,湧上來一批船客。

他旁邊靠着船欄的人們揮淚告別親友,大聲向岸上的人交代着什麽,感情充沛,人情味熏得富酬不得不另尋他處,他向船艙走去時,看到角落有個小醜裝扮的紅發的健壯男人在玩撲克牌。

富酬記得他曾是蜘蛛旅團的四號,名字叫西索。

“你好,”富酬站在他跟前,垂下眼睛看他,睫毛的陰影投下,遮了瞳仁,單刀直入的問道,“你知道酷拉皮卡嗎?”

富酬弱的讓西索提不起興趣,随便答道:“我知道那小子。”

“所以你知道他在哪嗎?”

“不,我不知道酷拉皮卡所在,除了蜘蛛頭子沒人可能知道,更也許連他都不知道,啊,我倒是知道庫洛洛在哪。”

“也好。”富酬擡起眼略一思索,說,“庫洛洛.魯西魯的位置,随你開價。”

“藍綠色的眼睛,和那眼睛裏的不共戴天之恨,”西索恍然,“你是窟盧塔族人?”

他動動手指,轉動的撲克牌高速擦過富酬眼角,留下一道細短的血痕。

“不,不是金發,眼睛也不會變紅。”

“我血統不純。”

“還是很有趣啊,他的位置我這就告訴你,不需要付代價。”

西索接着對他說。

“庫洛洛對世界融合充滿好奇,正探索世界,四處做哲學和宗教的研究,最近他在那個世界。

“那是個妖怪、惡靈和除妖師、超能力者的世界。

“天照官﹑創造之榭﹑輪回會﹑究極未來研究會、笑等宗教組織百花齊放,他應該會在那停留好一陣子,其他就不清楚了。

“祝好運。”

下次靠岸時富酬下船,前往另一個港口,乘船去向另一個世界。

在船上他收到一張傳單,三天後會有一名著名的神學大師在那個世界的伊藤市舉行一場講座。

兩天後他下了船,日夜兼程趕到伊藤市,總算趕上了講座開場。

但是三小時的講座直到結束他也沒看到任何疑似庫洛洛的人。

他出了講座會場,在人潮中茫然若失,目光所及的每個人臉上都帶有情緒,歡笑、感動、難過、氣憤、連冷漠都顯得生氣勃勃有血有肉,而他從街邊明淨的櫥窗中看到自己的臉,險些以為那是一副面具,挂滿了空白無謂的線條,被石子砸到會裂開口子,被雨水沖刷面具漆上的色彩會混成一片,黑白和藍綠,沒有紅色;沒有火紅眼,剝離了本族血脈,是您期盼的吧,父親,不會再令您蒙羞了。

片刻後,富酬決定五天內找不到就前往友克鑫市從那找起。

回過神他才發現,自己正對的櫥窗是一所獨立風格裝潢的畫廊的,裏面正在展出各類攝影雕塑藝術品,他被其中陳列一幅畫吸引了,不由得走進去。

畫上是一個看似開放實則閉合的空間,空間中百态交雜,繁瑣而空曠,混亂而凄冷,色彩對比強烈,構圖隐約讓人看到一張無喜無悲的臉,俯視着一切。

“這幅畫叫《宿命》。”

身邊一個人為他介紹說。

“畫的作者不明,幾次賣出都被退回,因為盡管技法和情感無與倫比,卻莫名壓抑,看久了會令人心裏産生極大負擔。”

他曾無數次夢到這個聲音,轉頭,看到庫洛洛站在他身旁,正平和的望着他。

“你是當年那孩子,你已經沒有火紅眼了。”

“是。”

富酬并沒有見到仇敵的激動。

“不是找我報仇?”

“我能按捺情緒,理智告訴我,一方面我殺不了你,另一方面你死一萬遍都對我和我的目标無濟于事。”

“那麽,我能幫你什麽?”

“找酷拉皮卡。”

“好,我幫你。”

他有數個旅團成員死在酷拉皮卡手下,竟不遷怒富酬。

“你有什麽理由幫我?”

“我帶你去找他,前提是你告訴我找他的原因。”

富酬不想在扯皮上多花半秒鐘時間。

“世界都在融合了,我告訴你存在神也不稀奇吧。”

“真神?”這倒是新奇事物。

“不清楚。我們祖先和他立了不可違的誓,即他不可與窟盧塔族人交易,而持有這條挂墜的窟盧塔族人可以和他交易三次,交易不等價,祖先只用了一次,換來全族百年隐居世外桃源,後人便陰差陽錯的奉他為神明。”

庫洛洛很快想清楚:“你用火紅眼和他換了什麽?”

“穿梭各世界的能力。”

“原因?”

“因為一樣交易需要三十萬噸黃金。”

單個世界裏黃金總額有限度,個人能收斂的錢財有絕對極限,他想達到這個數目必須前往其他世界,當時他一無所有,能拿來交易的只有火紅眼。

而以三十萬噸黃金為條件,以一個有正統窟盧塔族血脈的人為媒介,這個天文數字可以換來什麽?

“我能知道嗎?你不複仇,究竟想要什麽。”

少頃,庫洛洛聽到他僵硬的吐出那三個字。

“窟盧塔。”

他像個殘酷又瘋狂的鬼魂,背負着永無終結的詛咒,一路用善良的意圖鋪墊成通往地獄的路,只為讓他的理想鄉歸來,全族人複生。

作者有話要說:

耶稣在被訂上十字架前一天說:

“上帝啊,求你讓那被打倒在圍牆旁的人複活吧,求你将這可怕的杯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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